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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劉亮程:那些飽經(jīng)滄桑的天真文字,更適合孩子閱讀
來源:文學報 | 劉亮程  2021年08月23日09:33

 

這套書是選給孩子讀的。

寫這些文字時,我看見自己內(nèi)心活著一個不長大的孩子。我用他的眼睛看,用他的心靈激動和安靜,邁著他的步子在世間走。

我寫過許多植物,還有動物,都是與人相依為命的。它們在我的文字中是有靈性的鮮活生命。好的文字是通達萬物的。而這種通達,需要一顆天真心靈。那些飽經(jīng)滄桑的天真文字,更適合孩子閱讀。孩子的心都是靈的,他們能讀懂。我聽見他的呼喊時寫出最揪心的句子。我把那個小小的自己丟在童年了,我的每一個字仿佛都在回去找他的路上。

作家是老去時光里的頑皮孩子,懷揣初來人世的驚喜。在他的書寫中,萬物又復歸到剛剛誕生,一切感受都是新的。那些對世界人生充滿了天真好奇和無盡冥想的文字,是寫給內(nèi)心那個孩子的。

我小時候讀過一本中醫(yī)書,繁體字豎排版的,里面都是能治病救人的方子,是先父20世紀60年代初從甘肅到新疆時帶來的。先父是舊式文人,會文墨,能號脈開方。我?guī)缀蹩床欢切┧幏?,卻記住不少中草藥的名字。后來我在野外遇到并認出這些草藥時,內(nèi)心的驚喜無以言表,好像兩個早已相識的生物又在荒野中遇見。那些能醫(yī)病的神奇草木,長在房前屋后、荒野地頭,年年歲歲地與人相依為命。

后來我寫過許多植物,還有動物,都是與人相依為命的。

它們在我的文字中是有靈性的鮮活生命。是另一種生活里的我自己。

我寫一棵草時,仿佛已經(jīng)跟草長在那里,扎了根,生出枝和葉子。我知道一只鳥的心情。能體會一棵樹的累。

寫一片被西風刮遠的樹葉時,心也跟著它去了遙遠天地,經(jīng)歷它所經(jīng)受的風雨寒暑。多少年后它被相反的一場風吹回來,我還能認出它,就像認出經(jīng)歷了同樣命運的自己。寫螞蟻時,仿佛我在它的陰濕洞穴里住過,身上帶著那里的酸楚氣味。

在那樣的書寫中,仿佛活成一只螞蟻的我,在和我靜靜對視。這是唯有文學才能感受和表達的。文學是我們和萬物間的相互感知,相互看見。

作家寫什么像什么,那是到達。一般的寫作者都可以做到,因為我們的語言本身有對事物的描述功能。但還有一些作家,他寫草時仿佛自己就是草,寫螞蟻時自己已經(jīng)生活在螞蟻那里。他寫的每一朵花,都向整個大地開放自己。

作家是跟石頭說話的人,能讓石頭開花,讓一粒塵土睜開眼睛。

好的文字是通達萬物的。而這種通達,需要一顆天真心靈。一顆在時間的塵埃中不曾衰老、不曾蒙塵、不曾丟失夢和翅膀的心靈,是屬于文學的。

那些飽經(jīng)滄桑的天真文字,更適合孩子閱讀。

孩子的心都是靈的。他們能讀懂。

(《大自然牧歌系列》劉亮程/著,二十一世紀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