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夏至未至，而我的世界已然“大雪紛飛”。

起初，我想完整地“過”一年，從立春到大寒，沿著季節(jié)的河流，乘一葉扁舟，用心“漂流”一回，并仔細地記下河流兩岸那些自然而然的花開葉落、風起云涌。似乎沒有找到恰切的開場，一場“大戲”總在不停地排演。時光如流沙易逝，如絲綢般難伺候，但總有微溫的感動被記憶挽留。我一直迷戀鄉(xiāng)野和農(nóng)耕文明，并借由古人對自然的信賴、萬物的信仰，向厚德的土地、無言的時光和智慧的先人致敬。于是，焦灼的夏日自制清涼，在白晝的塵埃落定之后，就著如水的月光，我扶起閃亮的犁鏵，一步一步跋涉，一壟一壟種植。

紀錄片《自然的力量》中說：世界是由92種元素構(gòu)成的。這精而少的數(shù)字令我詫異莫名，無法接受，轉(zhuǎn)而向走“邊門”——我更愿意認為：日子是一種氣質(zhì)。它像人一樣，一生下來周遭便彌散著獨自的體香。那些由水土、大自然和古老習俗匯成的生命之河，那些代代承襲口口相傳的莊重禮儀、古舊風俗、象征意義以及關(guān)于時間的古典哲學，或許正是中華民族的壓倉之物——對于我們偉大的祖國、寬仁的母土，它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中國元素。泥土、禾苗、微風、細雨、草木、斜陽……正是這些明物質(zhì)、暗物質(zhì)，匯聚成為淙淙的美妙光華滔滔東逝。但是，作為時光的對應物——寵辱不驚的金子，卻從泥沙中緩緩地沉積下來，依舊戀著長長的歲月和低低的河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刀耕火種的蠻荒也好，世外桃源的盛景也罷，任你怎么去理解。但它們就是你的基因、你的骨血。

這一次，時光寶盒悠然亮開歌喉，能走的飛禽走獸、不能動的森林峰巒、來無影去無蹤的盛放與凋零，它們的屬性盡在其中。花自飄零水自流，云自舒卷風雷動。生物與生態(tài)的姿容，生產(chǎn)與生活的指南，生機與生命的輪轉(zhuǎn)。既是對往昔田園牧歌的追憶，又是溫故知新的尋根之旅。而年華回饋給你的童年經(jīng)歷、鄉(xiāng)村經(jīng)驗，潛移默化地怎樣影響著前路和余生？敘利亞詩人阿多尼斯曾經(jīng)說過：“你的童年是小村莊，/可是，/你走不出它的邊際，/無論你遠行到何方。”英國詩人華茲華斯也有類似的說辭：“我愛四種舊事物：古書，老酒，故人，還有舊風俗。”

鐘在報時，鳥在歡歌。好吧！上緊發(fā)條，別讓它停下來！在被倉促裹挾著左沖右突的時代洪流中，你要穩(wěn)住陣腳，大自然是引領精神攀緣向上的常青藤。請像孩子那樣俯下身來，給螞蟻讓路，給小草飲水，為天邊外流浪的云朵哭泣，為曠野里孤單的稻草人擔憂。因為，滾滾紅塵中，它們是唯一的——正如你也是上天獨一無二的模子締造出來的“杰作”——記下它們的小小模樣吧！否則，再美的風物，再慢的羈旅，走著走著，彼此也會消逝不見……

最喜歡俄羅斯作家索洛烏欣的一句話：“一切離去的，都將通向未來?！庇谑?，我寫下了廣義的四季和我的一年：我一邊匆匆穿行于俗常的事物之間，一邊悄悄地游走于季節(jié)的河畔；一面匆促地揮手告別，一面熱忱地迎接——那其實，是我對無盡歲月的又一次誠實禮贊、公正加冕。

立春：春天的小號

立春，即春季的開始。在漢代以前，歷法曾多次變革，立春這一天曾被定為春節(jié)，并延續(xù)了兩千多年。直到中華民國建立后，才確定每年的正月初一為春節(jié)。這是一個報喜的節(jié)氣，一切都值得期待。當你聽到“春天來了”的時候，是不是心兒也像梅花無聲綻放。立春，最勤快了，是跑在季節(jié)最前頭的“旗手”。春天令人想起“蠢蠢欲動”的“蠢”字。你看，“春”的腳下有兩只小蟲子不斷地往上拱，春天就破土而出了。

在北方，對春的盼望尤其強烈。立春時節(jié)來臨，其實還看不到春天的影子。春天像羞澀的女孩還躲在某個神秘的地方。蟲子沒有翻身，春水沒有漾開，大天鵝和丹頂鶴等候鳥還沒有飛回。綠色更是沒有蹤影，它們還睡在厚厚的樹皮里、黑黑的土層下，如貪睡的孩子，在冬眠中還沒有醒轉(zhuǎn)。但莫名地心里酥酥軟軟的，如正午的太陽暖暖地照著那樣微曛，仿佛心中有著模糊的盼頭兒和念想。

立春前后，買上一盆水仙再好不過了。起初，它與高潔、清雅、寧馨這些詞根本無關(guān)，正如歇后語所言：水仙不開花——裝蒜！別急！用不了幾天，碧綠的葉片間就會躥出許多花骨朵兒。接著，白白瑩瑩的笑臉嵌著鵝黃的花蕊，從綠葉中調(diào)皮地探出頭來，像小號，吹奏出春天清新、嘹亮的旋律——那是春天送給你的驚喜！它的花語是：團圓、純潔、吉祥。

雨水：閃亮的珠貝

雨水，即降雨的開始。此時，雨并不大，蒙蒙的、潤潤的。

在北方，雖然寒冷還不會心甘情愿退場，雪花還會時常光顧，但終究敵不過“潤物細無聲”的滋潤——殷殷切切的小雨飄著飄著，地就綠了，花就開了；絲絲涼涼的小雨飄著飄著，身就暖了，心就軟了。雨點滴落在玻璃窗上，像孩子亮晶晶的眼眸，仿佛要向你講述驚喜和發(fā)現(xiàn)。春雨貴如油。這時的土地如焦渴的人，迫切需要雨水的潤澤。而一場透徹的春雨過后，大地便為再次孕育鋪好了溫床。柳絲還沒有多少綠色，遙遙望去，正是韓愈“草色遙看近卻無”的詩意情景。

生活不僅要有陽光、晴朗、春風，還要有陰影、雨水、寒涼。我們?nèi)绲厍蛏系囊涣Ｎm，跟隨著星辰日月潛行，見證著自然和我們自己的春華秋實、繁盛枯榮。如果“水土不服”，再強大的個體也將面臨著滅頂之災。其中，水之于我們更是須臾無法分離。萬物依水而生，靠水而活。水與土一樣，已成為我們永遠的父母和神明。

我的記事本上有這樣兩行字：“2017年2月18日，雨水。沒有雨。天氣晴好。北京。16度，赤腳已經(jīng)不冷了。南方的朋友在微信上曬梅花。各種花。而北方，還看不到春的跡象?！敝袊罅?，南北方的差異令人驚嘆，何況全球。不過如今，坐在家中就知道人情冷暖、世事變遷。貴州：下了一個月的雨之后要進山采天麻了，入山前要有莊重的吼山儀式。采得的天麻用來泡酒、做湯、燉菜，兼具食物和養(yǎng)生的雙重功能。而在坦桑尼亞的塞倫蓋蒂草原，男人們帶著稍大的孩子外出尋找水源。大約四個月后，當?shù)谝粓鲇杲z飄落下來的時候，女人們抱著、牽著高高低低的孩子，早已在家門口迎候——仿佛迎候英雄歸來！他們擁抱、親吻，臉上的雨水、淚水像閃亮的珠貝，混在一起……那情景，讓人對雨水充滿深深的敬意。

雨水之際，會迎來春節(jié)后第一個重要節(jié)日——元宵節(jié)。元宵節(jié)被稱為中國的情人節(jié)?！氨娎飳にО俣?，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边@些美麗的詩篇，如溫軟的湯圓，溫柔、綿密、深情。高挑的燈籠、纏綿的細雨、初發(fā)的玉蘭、悠長的小巷、持傘的背影、叫賣杏花的女兒聲，你是否讀出離愁別緒？“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庇瓴淮螅皇遣煌！?/p>

清明：你看，你看，欣喜的淚……

清明，冰雪消融，草木返青，萬物呈現(xiàn)出欣欣向榮的景象。說到清明，自然會想起“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的詩句。如今，清明既是節(jié)氣，也是法定假日。我們悼念親人，掃墓、獻花，沒有悲戚，只有欣慰；沒有眼淚，只有懷念。不過，我們小的時候，卻是另外的情形。

那時的冬天奇冷，我們必須穿上一系列棉制品才能越冬。北方的冬天特別漫長，到清明時我們才被允許脫掉棉服。那時候，我們愛玩的游戲是跳皮筋、跳房子、打口袋，可厚厚的棉褲嚴重阻礙了我們颯爽的腳步。棉褲里襯多是用比較柔軟的舊襯衣、舊襯褲連綴而成。雖然媽媽是優(yōu)秀的裁縫，但我們奔跑、打鬧的強度總比媽媽的針腳厲害得多。因此，棉褲總逃不過一次次被撕開的命運。曾經(jīng)有幾次，我偷偷地脫掉棉褲，卻總能被媽媽識破，換來的不是一場感冒就是一頓訓斥。我熱切地盼著清明，因為那是鐵定的脫棉褲、換上薄線褲的日子！我常常望著攤在地上的一堆“棉絮”發(fā)呆——它像剛剛蛻下的蛇皮，彎曲，微暖，狼狽不堪——對！我們成長的過程就是不斷地“蛻皮”……

“輕裝上陣”后，我們的心像河水、土地一般松軟，像藍天和風箏一樣高遠，蕩秋千、拔河、踏青、長跑，總之，一切戶外活動都比待在屋子里更能吸引我們的注意力。也正是在那樣的奔跑中，我們認識了水稻、蘆葦、青蛙、蜜蜂、蜻蜓……還一本正經(jīng)地扛著鐵鍬去植樹。

回來的飯桌上也許沒有肉、魚，卻總能吃得碗底朝天——清明時節(jié)，我們吃草莓、菠蘿、海帶、小河蝦。空氣中總有微甜的、微腥的氣息彌漫。我們饞貓一樣聞風而動，因此，我們對春天的記憶是確切的甜和香，如糯米團子、糍粑，軟、黏，味道正稱了春天特有的清新。

谷雨：潛滋暗長的夢

清明斷雪，谷雨斷霜。谷雨，是春季的最后一個節(jié)氣。此時，雨水明顯增多，天氣更加溫暖，花紅漸漸退去，化作孕育中的果實。而茵茵的青草、枝丫間新生的葉片，像初生的嬰孩，也許一夜之間便呈現(xiàn)出來。梅花已謝杏花新。南方地區(qū)柳絮飛揚，牡丹吐蕊，櫻桃熟了。植物的物語告訴人們：暮春了，已經(jīng)。

韋奇伍德是英國BBC紀錄片的解說員，他說地球像個“藍綠相間的松露”。而催生、滋養(yǎng)這顆誘人“松露”的正是水?！坝晟俟取?。谷雨季正是播種移苗、埯瓜點豆的最佳時節(jié)。作家余世存說：“年輕人，你的職責是平整土地，而非焦慮時光。你做三四月的事，在八九月自有答案?！闭`了農(nóng)時就誤了農(nóng)事。大自然事先輸入的精準程序自有它的密碼，能破譯，卻不能修改。大地是巨大的日晷、沙漏，時序卻無法逆轉(zhuǎn)。

在南方，明前茶、明后茶開始采摘，喝春茶正當時。恰巧，“世界讀書日”也在此時，一些省份拉開了“谷雨詩會”的帷幕?！扒倨鍟嬙娋撇琛保扔形镔|(zhì)的分享，又有精神的提升。細雨綿綿中，笑語歡歌，吟詩作畫。新綠正鮮，茶馨怡人，魚翔淺底，白鷺翻飛，說不定詩的“種子”應了時令，暗中悄悄萌芽了。“春……雨，春……雨/像兩個喜興的人，手挽在一起心就軟了/挨在一起，就安安靜靜地綠了！/暗夜中，我一直坐著，一直/看呵，明明滅滅的燈火和人類/多么微弱！多么執(zhí)迷！/說到底，他們細小的熱愛/——多么值得！”（引自舊作《恰到好處的第一場春雨》）

在我們家鄉(xiāng)，會舉行“開海節(jié)”海祭大典，祈望海神保佑漁民出海平安、滿載而歸。一些地方“求雨”，祈禱“雨神”降臨，為春耕作準備。雖然現(xiàn)代技術(shù)可以收獲魚兒滿艙，也可以普降甘霖，但是，人們對物候與自然的屬性，仍葆有永久的依賴和虔誠的敬意。他們從海上、陸地，一起把祝福的目光望向天空……

東南亞最大的河流湄公河雨季來臨時，水量可以上漲20倍，是尼亞加拉瀑布的兩倍。與此相對的，等同于美國國土面積的撒哈拉沙漠，有三億人生活在那里。母象日夜兼程尋找水源；拉著孩子的圖布女人也要走三天、到240公里之外尋找生命之水。她們說，沒有食物，可以生存兩個月；沒有水，活不了幾天。

小滿：我的名字叫“小滿”

之所以叫“小滿”，是因為這時候農(nóng)作物的籽粒開始灌漿、飽滿了，但還沒有達到完全成熟的狀態(tài)。小滿雀來全。遼河口濕地熱鬧起來！丹頂鶴、黑嘴鷗、大天鵝、東方白鸛、白琵鷺、白鷺、鴛鴦、大杜鵑、東方大葦鶯、中華秋沙鴨、黑翅長腳鷸、鳳頭麥雞、戴勝、翠鳥、震旦鴉雀、太平鳥、中華攀雀、小黃鶯、黃鸝、鴻雁、白鹡鸰……組成了一支悅耳動聽的“合唱團”。田野、森林、庭院，處處成為鳥雀歡歌的賽歌場。這是我身居的濕地。鳥語花香的時代來到了！

不是有歌曲唱道：五月的鮮花開遍了原野嗎？再來看看花事，盛大、紛呈：槐花、薔薇、繡線菊、碧冬茄、牡丹、芍藥、梔子、玫瑰、月季、白玉堂、打碗花、爆竹花、笤帚梅、馬蓮、蜀葵、蒲公英……這只是我在小區(qū)里找到并認識的花，還有我不認識的請你添加。樹呢，楊樹、柳樹、榆樹、柏樹、槐樹、楓樹、火炬樹、蘋果樹、梨樹、杏樹、山楂、葡萄、桑葚、槭樹、迎春、丁香……水果呢，怎能少了水果？南方的朋友發(fā)來微信：枇杷熟了、櫻桃熟了。

海南我居住的小區(qū)，木瓜、芒果、蓮霧、菠蘿蜜長大了，還有我不認識的許多熱帶水果。花褪殘紅青杏小，棗花也紛紛落下?；ɑú莶莸拿利愂澜?，愛草木的興奮情感不知如何表達。

要知道，有的花、種可以吃呢。忽然記得小時候的趣事。榆錢兒本是榆樹的種子，因外形薄而圓像銅錢，人們叫它榆錢兒。一天放學后，幾個小伙伴發(fā)現(xiàn)護城河堤下有榆錢兒，便丟下書包，歡呼著上樹。我們每人抱著一棵樹，像擼羊肉串一樣，過癮啊！軟軟的、甜甜的，飽餐一頓！卻不知道還有另一頓“飽餐”：因爬樹磨破褲子膝蓋，被媽媽狠狠訓了一“頓”。

不知你是否注意到：二十四節(jié)氣中有小雪、大雪，有小暑、大暑，有小滿卻無大滿。說明什么？小滿即安。小小的滿足便是大大的幸福。日本臨終關(guān)懷護士大津秀一曾記錄過千例患者的臨終遺憾和后悔的事，調(diào)查后她歸納了25項，都是涉及人際關(guān)系的，沒有一項涉及大自然。葡萄牙詩人羅薩說：“我所認識的天使，佇立在青草和寂靜之中……愛大自然的人都是好人?！睈鄞笞匀话桑〔蛔龊蠡诘氖?，那是成為一個好人必不可少的品質(zhì)。

夏至：荷的心情

夏至，表示炎熱的夏天到來了。美國作家約翰·巴勒斯在《自然之門》中說：“三月，自然之門只是微微輕啟；四月，門開得稍大了些；五月，窗戶也打開了；六月，干脆連墻都徹底推倒，親和的氣流正在四下里自由游弋。”但夏至的氣溫還沒有達到制高點，之后的二三十天才是最熱的時候。

夏至是二十四節(jié)氣中最早被確定的一個節(jié)氣。公元前七世紀，先人采用土圭測日影的方法就確定了夏至。從天文學的角度來說，夏至是太陽的轉(zhuǎn)折點。這天過后，陽光直射點開始從北回歸線“回頭”向南移動，我國所處的北半球陽光照射最多，且達到極限——白天最長，夜晚最短。最北端的漠河晝長最長，有17小時；最南邊的曾母暗沙晝長最短，有12小時。北京的晝長可達15小時。在北回歸線上的地區(qū)將出現(xiàn)“立竿見影”的景象。在陽光下，人們看到自己的影子是一年中最短的。

在我國，北回歸線經(jīng)過臺灣、廣東、廣西和云南4個省、區(qū)，已建有11座北回歸線標志塔。同時，夜空的星象逐漸變成夏季星空——從東北地平線向南方地平線延伸的光帶——銀河，極為壯美、迷人。天氣晴好時，在沒有燈光的郊外，可以清晰地看到神奇的夏季星空。

這一天，新疆巴爾魯克山在等待一場盛大的花事。一夜之間，番紅花就會由黃變紅，因此要早起采花，及時剝絲，80—100克才能剝出一克絲來。烘干，上市。否則不能入藥。

這一天，夏至時值麥收，作為節(jié)日已納入古代的祭神禮典，有慶祝豐收、祭祀祖先以祈求消災豐年的意思。

這一天，要吃面：“吃過夏至面，一天短一線。”不論是寬面，還是窄面；不論是熱面，還是涼面；不論是“老字號”，還是“新品牌”，各地根據(jù)不同的習俗和口味，把面吃個碗底朝天，才是硬道理。

這一天，是2007年6月22日，自然之友首次在我國內(nèi)地舉辦“夏至關(guān)燈活動”。關(guān)燈活動的三大訴求是：隨手關(guān)燈、冷氣設定在26度、離峰時才用大型家電。在美麗的夏夜，嘗試著關(guān)掉電視、放下手機，細細體會：神秘的銀河系里閃亮的星星，蝙蝠，螢火蟲，茉莉的清馨，小伙伴的笑聲……他們?nèi)耘f在原地等你，只是你飛速奔跑的腳步不肯停一停。來吧——吹一吹晚風，嗅一嗅花香，聽一聽蛙鳴，數(shù)一數(shù)星星。詩人顧城說：“草在結(jié)它的種子，風在搖它的葉子。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笔堑?，就是如此美妙的感覺。

這一天，我們讀：“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蔽覀冏x波蘭詩人米沃什的《草地》：“這是河畔的草地，蔥郁，在干草收割前，/一個六月陽光里的美好日子。/我搜尋著它，找到了它，認出了它?！蹦切╆P(guān)于夏至未至的故事已成往事，在風中到處流傳……

大暑：星星點燈

大暑，是一年中最熱的時節(jié)，也是夏天的最后一個節(jié)氣?！靶∈钣耆玢y，大暑雨如金?！闭f的就是這個時令的特征。由于氣溫高、雨水多，莊稼和植物曬好太陽、喝飽水，白天、黑夜一個勁兒地伸胳膊、抻腿兒，成長速度迅猛。茉莉、荷花等花卉，天氣愈熱，香氣愈濃。小暑時，清涼的荷塘里已長出水靈靈的藕，藕繼續(xù)在深泥中做著甜夢。不過，大雨使暑熱有所減弱，季節(jié)逐漸向秋天過渡。

入夜，風輕云淡，星漢燦爛。今天，我們?nèi)ヒ娮R一下美麗的星空！

新西蘭特卡波，擁有公認的世界上最干凈、最壯觀的星空。自2005年起，小鎮(zhèn)所在的麥肯奇盆地，就向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chǎn)委員會提交了申請，將這片天空劃為“國際星空自然保護區(qū)”，希望全球的人都能意識到：擁有清澈的星空對人類的重要性。2009年，申請得到批復，特卡波成為世界上首個“國際黑暗天空保護區(qū)”。

我沒有去過特卡波，但在澳大利亞的烏魯魯，我完成了人生第一堂天文課。那天，在茫茫無邊的野外，只有七八十人如孤子般散落在天穹之下。我們沿著小射燈勾勒出的行進路線進入野餐區(qū)。八人一桌，除了我和兒子都是外國人（當然，我們也是他們眼中的外國人）。陰天，哪有星星？酒過三巡，我下意識地抬起頭。呀！星斗滿天！我失聲叫起來。此時，話外音響起：“一個人想尋找生命的意義，直到他遇到另一個人，他們共同坐在星空下說，這就是生命的輪回……”沿著黑暗中耀眼的那束指引光柱，我們不約而同地望向天空。不知何時，陰云散盡，如母親展開她銀色的妝奩，璀璨的星辰一一就位?！斑@是北斗，那是大熊……”

次日晚上，就是中國的除夕夜。我們沒有吃到餃子，只給家人打了祝福的電話就無事可做了。白日近四十度的酷熱退去，氣溫令體感舒適。我信步走出房門，坐在門前大片的草坪上望天兒?！翱矗°y河！”兒子一定被我驚詫的喊叫嚇到了，他赤腳跑了出來；旋即又迅疾地踅回房間取他的Canon。果然是銀河！一長條揚揚灑灑的水系斜斜地掛在天幕，完美得有如布景，不規(guī)則，動蕩著，飄忽著，大顆的星星清晰可見；細碎的，仿若水晶連綴成的印象派畫作一般——它在移動！約半小時后，它像仙女甩著曳地長裙款款飄向遠方……我們回頭再去尋找獵戶的“腰帶”、獵狗的“頭”。轉(zhuǎn)身時，一顆流星拖著滑軟的曲線，飛馳而落。草坪上還有拍攝星空的另一家人，我聽到黑暗中他們發(fā)出同樣的尖叫，還有熟悉的母語……一個半小時后，在遠隔萬公里的陌生地方，我們迎來了農(nóng)歷羊年的第一天和兒子的23歲生日。

葡萄牙詩人安德拉德說：“做一顆星辰的兄弟，或者兒子?！毙切屈c燈，照亮著我的前程。多么熟悉而溫暖的話語！星星遙遠而切近，它開啟記憶，引領未來。它讓你流著幸福的淚水日夜兼程。有人說，一切事物開始時都是愛，事物的存在卻是生命。是?。〔还苣阕叱龆噙h、多久，愿你愛這個紛飛的塵世；愿你歸來時，仍是那個夏夜星空下數(shù)星星的純真少年。

......

（全文見《草原》2021年第8期）

【宋曉杰，生于遼寧盤錦，一級作家，2012—2013年度首都師范大學駐校詩人。已出版各類文集二十余部，曾獲第二屆冰心散文獎、2011年度華文青年詩人獎、2009冰心兒童圖書獎、第六屆全國散文詩大獎、首屆“紫金.江蘇文學期刊—《揚子江》詩刊獎”、遼寧文學獎等?！?/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