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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北京文學》2021年第9期|李御:紅門十二釵(節(jié)選)
來源:《北京文學》2021年第9期 | 李御  2021年09月22日06:48

李御,男,中國作協(xié)會員,高級記者,現(xiàn)居武漢。已出版散文集《生命的感悟》《永遠的情人》,小說集《夜色朦朧》等6部文學作品。近年在《人民日報》《光明日報》《散文》《長江文藝》等發(fā)表散文作品數(shù)十篇,多篇作品獲獎并收入散文年選與作品集,有的還被多省高中列入高考文科試題。長篇評傳《狂飆人格》被數(shù)所高校列入西方文學研究生必讀書目。

編者說

十二個女人同住在一個單元。十二個有文化的女人,十二個已經(jīng)青春不再的女人,十二個在同一家出版社工作的女人,她們在一起會生出多少戲?她們當中有曾經(jīng)的情敵,有上下級關系, 也有獨善其身跟誰都不好不壞的。某天領導決定在十二個女人中選出一個樓長,誰會被選中?同住一個單元的十二個女同事是否構(gòu)成了社會的縮影,照見形形色色的人生?

紅門十二釵(節(jié)選)

文/李御

1

大江出版社陸續(xù)出版了一批好書,說是一批,絕對不是兩三種,而是二三十種,既不是迎合那些庸俗讀者的“下三濫”之作,也不是曲高和寡,板著面孔讓你受訓的所謂高雅之作。這批書老少咸宜,雅俗共賞,上下滿意,定價也是在讀者能接受的范圍之內(nèi)。

書陸陸續(xù)續(xù)出,訂單如潮水般涌來,碼洋一加再加,效益也是隔月見漲。全社人員,從社領導到部室負責人,從編輯到發(fā)行員,從后勤人員到聘用的臨時工,大伙都喜上眉梢,哪個都愿意自己的單位市場好、效益好。

有了錢之后,社領導就考慮除了保證發(fā)展所需資金之外,一致同意要給職工買房,那時候離后來的取消福利分房相隔時日還遠。社里先是在離辦公樓不遠的新建小區(qū)買了兩個單元,分給了一批資深的老編輯和業(yè)務骨干,社領導夠分房線的也拿到了新房的鑰匙。

當時按上頭的規(guī)定,分房以女方為主,但這次分房也照顧到了幾位年齡偏大、貢獻也大,但其配偶確實無法分到房子的男職工。譬如說,有的老編輯的妻子,從農(nóng)村遷過來后,既無固定工作,收入也不高,這類人你不給他解決住房問題,就無法穩(wěn)定人心。好在事前工作深入細致,分房公告張榜后,也沒有人提出異議。

接著又張羅第二批購房,這次在離辦公樓稍遠點的小區(qū)買了一個單元,共六層十二套。說是遠點,也就半個小時的車程,還算比較方便。原來該照顧的該了結(jié)的遺留問題解決后,第二次分房嚴格按女方為主。社里經(jīng)過調(diào)查了解,借鑒兄弟單位的經(jīng)驗與方法,制定了一個詳細的分房打分方案,其中包括工齡、社齡、年齡、職務、貢獻等等,對號入座,逐一打分,然后從高分到低分,選定12位女將入住。忙前忙后,最后塵埃落定,張榜公布后,無人異議。分鑰匙時,遇到難題,因為那時單元樓無電梯,高層難爬,低層嫌臟,中間層給了幾位分數(shù)較高的之外,剩下的分數(shù)接近的也只能挨個兒抓鬮了。一陣忙亂下來,總算房歸其主,最難辦的事情總算有了著落。但一樓的兩戶似乎心有硌硬,她們不遂愿的不是樓層,而是不愿門對門住對面。一對早有過節(jié)的女人開門就得相見,心里肯定不痛快,前有心結(jié),后生芥蒂,那是后話??偟膩碚f,第二次分房也算平安著地。

單元門棟有一水泥抹得平平整整的大門框,工程老板肯定是一農(nóng)村土豪,總想把門框做寬了抹平了,新春佳節(jié)就可以貼副喜氣洋洋的大對聯(lián)。

當初社里與建筑方商定,所有的房子必須裝修好,拎包入住。這些女職工沒有更多時間再去跑斷腿、操碎心,留遺憾的房子裝修上,今天你家敲敲打打,明天他家電鉆轟鳴、塵土飛揚、垃圾遍地。一起裝修好了,一起搬進來,省心、省力、省時間,大伙高興。

交房那天,社領導到場與工程方老板從一樓到六樓,逐層逐間查看,挑不出大毛病,找不出大問題,小細節(jié)的疏忽與彌補,那都不在話下,雙方互相道謝后離去。社辦一小伙子留下與打掃衛(wèi)生的人員負責最后的清理,小伙子發(fā)現(xiàn)樓梯間剩有一桶紅油漆,便要做衛(wèi)生的人,把紅油漆將單元門樓的大門框刷上紅油漆。一遍沒蓋全,再刷一遍。

刷上紅油漆的門洞,紅得耀眼。小伙子說,紅是什么?紅紅火火,還能避邪鎮(zhèn)妖。

搬家前一天,社里領導和部分科室負責人集體來到新小區(qū)的新單元,社長說,你看這小區(qū)的環(huán)境多好,有草有樹、有涼亭。其他幾個單元住的都是市文化局、工商局、審計局的職工,住戶素質(zhì)肯定都比較高。社領導說,這些包含了兩層意思,一是社里效益好了,絕不會忘了職工,首先解決住房這種頭等大事。二是引導其他人,只要好好干,多作貢獻,面包會有的、房子會有的。

巡看時,有位學養(yǎng)深厚的老編輯一見紅門便感嘆道:你們看,這里住著12位佳麗。說是佳麗也沒錯,在出版社工作,形象都不會太差。他又說,紅門、佳麗,今后這里就叫紅門十二釵,如何?也有人提出異議,說我們文化單位,還是要文雅一些,應該叫朱門。老編輯回應道,不妥。朱與豬同音,易生歧義。叫紅門好,響亮、喜慶、吉祥。大伙齊聲附和:紅門十二釵,紅門十二釵!

2

搬家是集體行動,要求一天到位。說是搬家,也沒啥要搬的,床鋪、冰箱、電視等大件,各家都已在前幾天陸續(xù)搬過來了。統(tǒng)一搬家這一天,也就是鍋碗瓢盆,最多的當然是衣服,女人就是衣多鞋多。上午搬家的,是四五六樓,下午是一至三樓。戶主們早有準備,搬家按要求也很順暢,手頭沒有要緊事的職工也都趕來幫忙。四樓到六樓,實際搬進來的也就是兩層四戶,六樓的吳蕓做訪問學者去了加拿大,人家是有功之臣,人不在國內(nèi),房子照分,她弟弟把房子鑰匙領了,丟下幾箱衣服與書籍就算搬家了。對面的趙秀云離異后,長期住在娘家,也只是過來看了一下熱鬧。

下午搬進來的是一樓至三樓的住戶。分在一樓的是趙秀芬與周曉蘭。趙秀芬在一編室,周曉蘭在二編室,辦公室緊挨著,抬頭不見低頭見,如果說在辦公室還可以有意避開,但在新單元的門棟里,門對門住著,恐怕再想繞開,就沒有在辦公室那么方便了。也真是應了不是冤家不聚頭,還有就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要說她們倆人的淵源還真是深之又深,倆人同是鄂西一個小縣城的,除了小學不同校以外,初中、高中都在一個學校,初中同級不同班,到了高中就在一個班,兩個那時就結(jié)下了很深的感情?;ハ嘀g無話不談,無事不知。倆人又還是年級的“尖子生”,鄂西那地界,山水靈秀,美人輩出,倆人出落得也是人見人愛,典型的美人胚子。在那個縣城里,女娃兒長得漂亮了,也有一些不走正道走邪道的,最后也只能是枉有容顏,終老山中。她倆不是這樣,雙雙考取了省城名牌大學的中文系,有幸的是她倆還同在一個學生宿舍,人家出雙入對的是一男一女,她倆則是一對姊妹花。一起去教室,一起去餐廳,一起進圖書館,一起晚自習,一起逛街買衣服,形影不離。慢慢地,有男女同學在背后議論,說她倆是“同志”。后來她們聽說之后,一陣狂笑:同志。同志。同志怎么說也比異志好。倆人一如既往,同進同出,有說有笑。

這種狀況延續(xù)到大三上學期后,發(fā)生了微妙變化,起因是趙秀芬談了男朋友,照說懷春鐘情是人之常情,正常生理現(xiàn)象,正常情感需求。雖然趙秀芬把事情的前前后后、細枝末節(jié)都給周曉蘭講了,但周曉蘭心里總是不痛快。你說是羨慕嫉妒恨吧,好像是,好像又不是。從此以后,倆人心里就慢慢生出了隔膜,雖然也時常同進同出,但彼此間的心靈感應就大不如前了。趙秀芬談的男朋友也是同班的,名周奇仁,一個很土的名字。據(jù)說還是他發(fā)了小財?shù)母赣H花了一千元請一位高僧反復測算之后,才討到的大名。小伙子可能是承繼了父親的衣缽,或者是基因使然,一表人才不說,還會見風使舵,投其所好,能高能低,能屈能伸,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能上名校,說是他父親鼓鼓囊囊的腰包起了作用,這也是一種猜測,無人去加以考證。

趙秀芬與周奇仁好上之后,有同學還見到他倆去離校不遠的賓館開過鐘點房。孤男寡女開房干啥?誰都知道,絕對不是討論學業(yè),討論政治、經(jīng)濟和國家大事。后來周曉蘭也知道他們開房的事,一下子從知根知底親密無間的好老鄉(xiāng)好同學好朋友,降至從里到外的厭惡冷漠。

大三寒假,趙秀芬回了老家。如在以往,周曉蘭肯定會一同回去,但她沒回去,留下來準備畢業(yè)論文。也就是在這個假期,留校的周奇仁不知用什么手段,又贏得了周曉蘭的一片芳心,倆人也在學校附近開了鐘點房。

新學期開學后,周曉蘭又有了與趙秀芬和解的意思,趙秀芬以為周曉蘭長大了,想通了,倆人和好如初,又漸漸回到了原先的狀態(tài)。她們倆與周奇仁一起外出野炊,一起逛公園,一起看電影,一起嬉笑打鬧。

事情露餡出在趙秀芬與周曉蘭一起外出逛街買書,周曉蘭在掏出錢包付款時,突然從錢包里掉下一張照片,這張照片是她與周奇仁的大頭照。周曉蘭迅速彎腰去拾時,已被趙秀芬看得清清楚楚。趙秀芬一下蒙了,大喝道: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周曉蘭滿臉通紅。當周曉蘭試圖解釋時,趙秀芬重重砸下“真下賤”三個字,扭頭走了。

趙秀芬一回到學校,立馬叫來周奇仁,連哭帶叫:你與周曉蘭是怎么回事?周奇仁知道與周曉蘭的事已經(jīng)敗露,他內(nèi)心發(fā)虛,卻還嬉皮笑臉解釋道,你們是好朋友,我也想照顧照顧她……沒等他往下說,趙秀芬揚起手掌,甩了周奇仁一巴掌:周奇仁,你他媽的還真想享齊人之福,人渣,滾!

從此后,趙秀芬與周曉蘭的關系徹底破裂,周奇仁也不見了蹤影。

也怪世事弄人,畢業(yè)后,趙秀芬與周曉蘭一同分到了大江出版社,當趙秀芬知道此事后,也想另擇去處,但想到學中文的能分到出版社也算是功德圓滿,其他單位確實沒有更中意的。再想到出版社兩百多號人,就當眼中無她。后來到了出版社,雖是在隔壁辦公室上班,盡量避免碰面,實在碰上了,也是仰頭朝天。出版社也有消息靈通人士了解她們的過往與過節(jié),但也并未四處張揚。在大學里、在年輕時,有些情史,有些荒唐,也可以理解。后來她們找了對象,結(jié)婚生子,各自過各自的生活。

難料的是分房子抓鬮,又弄了個門對門。起先,趙秀芬對住一樓是比較中意的,雖然一樓有點臟,但住戶都是一個單位的,樓上拋物肯定不會太放肆。窗外還有一小塊空地,可以搭一涼棚,以后買車了,還有地方停。但與周曉蘭住對面,總像碗中掉了一只蒼蠅。她也曾想過不搬,但住逼仄的筒子樓怎能與這三室兩廳相比呢。想來想去,只能是少開門,快進快出,與對面視而不見,見而不視。

下午搬家,一陣忙亂。原來還沒有搬家公司,搬家得自己找車和單位派車,搬東西的除了家人就是單位同事和朋友。周曉蘭是進單元門后的第一家,所有上樓下樓的住戶都要從她家門前經(jīng)過,住對面的趙秀芬也得從她門前經(jīng)過。外面不停地將裝書、裝衣服的紙箱往里邊搬,周曉蘭邊拆邊往外扔空箱子。正當她干得起勁時,趙秀芬的兒子背著書包從學?;匦录?。這孩子也可能太興奮,沒太注意周遭環(huán)境,周曉蘭扔出來的一個空箱子,不偏不倚,砸中了小孩的臉頰,要說一個空箱子砸在一個十一二歲小孩的臉上,只能是讓人一驚,并無大礙。但偏偏紙箱上的鐵皮鉚條一下子刮傷了小孩的右眼,雖未傷及眼睛,但眼角流血。趙秀芬見狀也可能是慌不擇言,或許是舊仇新怨淤積而致,大聲吼了一嗓子:盡干這種下作事!周曉蘭自知理虧,待在房間沒有吭聲。趙秀芬又大聲補了一句:同這種缺德人做鄰居,倒霉!周曉蘭忍不住了,站出來解釋道:我又不是故意,孩子去醫(yī)院敷藥、打針,費用我出。趙秀芬說這是錢的事嗎?周曉蘭回應,那你說怎么辦?兩個女人你一句我一句,越吵越兇,弄得旁邊來幫忙搬家的人也覺得尷尬,好在有眾人勸說,兩人才消聲進屋。

喬遷第一天,門棟里就硝煙四散?,F(xiàn)場的人小聲議論道:等著瞧吧,這紅門之內(nèi),恐怕日后難以消停。

3

當初,建樓的施工方不知是沒有與自來水公司協(xié)商好,還是別的什么原因,供水都是從頂樓的水箱往下送,每個單元的樓頂就有了一個偌大的用鐵板焊制的大水箱。

搬家不久,住在五樓的黎花叩響了對面鄭曉家的門,她問鄭曉,你有沒有感覺到這自來水流量偏小,很難有嘩嘩的水聲。鄭曉答道,是呀,要不我們上樓頂去看看那個水箱。倆人一同從樓梯間的通道爬上了樓頂。登高望遠,風景無限,倆人感嘆不已:難怪都想住高樓,站得高,看得遠,胸闊氣朗。倆人一番議論之后,才想起上樓來不是看風景的,是來看水箱的。圍著水箱轉(zhuǎn)了一圈,她們找到了水箱底部的一個大閥門,倆人使盡全身力氣,把閥門擰到了最大量,這下肯定水流量會變大。黎花說,既然上來了,我們還是看看水箱里的水質(zhì)咋樣。鄭曉說,里面黑乎乎的,看不清的。你等著,我回家拿個手電筒來。手電筒拿來之后,倆人順著塔邊的鐵梯子爬上了塔頂,塔頂進水管雖然蓋上了一塊薄薄的鐵蓋子,但旁邊縫隙還是比較大。鄭曉掀開蓋子,用手電筒往塔里一照,不禁大聲驚呼:黎花,看到了嗎,死老鼠,兩只!兩只死老鼠,已經(jīng)浸泡得像充了氣一樣的鼓脹。這水不能用,下樓后,她倆挨家挨戶告知,樓頂水箱有兩只死老鼠。整棟樓一下子炸了鍋,原來搬進新家,喝的水都是泡有死老鼠的水,想著都惡心,說著都想吐。咋辦?只能各家各戶提著大桶,端著水盆,去附近的取水點取水。搬新家本來是件令人高興的事,一下子卻變得連水都要一桶一桶往樓上提,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黎花對鄭曉說,這事是我們發(fā)現(xiàn)的,還得要負責到底,你是副主任,你說咋辦?鄭曉知道黎花是個不愛管閑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女人。黎花是美編,她那個辦公室是全社最臟的,即使掃帚倒地也懶得扶起來。鄭曉說,剩下的事我來辦。第二天她去找了社辦主任,主任說,這類事以前都沒遇到過,要說房屋維修社里可以做,這死老鼠的事,我也不知道咋辦。社領導開會的開會,出差的出差,休假的休假,我看還是你們各家先調(diào)點錢,把水箱清洗一遍,等社領導回來再作定論。

也只能這樣了。鄭曉從社辦出來,正好碰上出差直接回到社里、住在四樓的唐果,她是人事部主任。唐果一聽說此事,立刻說,我倆去找能清洗水箱的公司。她們很快找到了,對方開價六百元,不還價。

鄭曉對唐果說,人家這要價好像算好的一樣,12戶,每戶50元,價格有點高。唐果說,不管那么多了,清洗水箱要緊。

她倆挨戶收錢,對她倆熱心為大家服務,住戶都很感謝。但對死老鼠一事,有人還是心生埋怨,就如同端起一碗香噴噴的稀粥,突然發(fā)現(xiàn)里面多了一粒老鼠屎,添堵、惡心。錢很快收齊了,六樓出國的吳蕓和住娘家的趙秀云的錢,由唐果出了。有人覺得唐果又出力又多出錢,說要平攤。唐果說,不用了,我們這12戶能住到一個單元,也是緣分,關上大鐵門就是一家人。以后遇到什么事,我們互相幫襯,把我們紅門里的日子過好。

死老鼠撈起來了,水箱經(jīng)過三次清洗消毒。進水的蓋子也做了密封處理,紅門里的住戶喝上了干凈、放心的水。

社領導回來之后,在會上表揚了唐果與鄭曉:對于涉及群眾利益的事情,對于群眾關心的事情,就應該這樣挺身而出,救危解難。至于清洗水池的錢,這還確實是個特例。以前沒有發(fā)生過,財務支出也沒有這樣的項目,現(xiàn)在對財經(jīng)支出的紀律很嚴格,每月上面都要查,只要上面對這件事認可了,我們會把這六百元錢補給十二位住戶。

……

(試讀結(jié)束,全文載《北京文學》(精彩閱讀)2021年第9期)

一個“個體戶”作者的創(chuàng)作感受(創(chuàng)作談)

李 御

記得我參加中國作協(xié)的一次學習班時說過,我是一文學“個體戶”,因既非專業(yè)作家,也不在相關單位就職,此喻有點為自己創(chuàng)作數(shù)量與質(zhì)量的差距找托詞。我的職業(yè)是記者,但卻一往情深地愛上了文學。屬于自己的時間比較零碎,前些年多以散文寫作為主,近幾年重拾小說創(chuàng)作。

一個寫作者,第一位的應該是熱愛,它既是老師亦是動力,此話有點老生常談,但常談的不一定就是老生,只有愛了,你才會用心、用情、用力,才會不停地吸收,不停地思索,不斷地發(fā)現(xiàn)。

我曾給一位編輯朋友說過,我一直感到技不如人。先不說古今中外,面對當下那么多優(yōu)秀的作家與作品,常感自慚形穢,甘拜下風。這一篤定的自我定位,讓自己身段變得特別低,向上看到的不僅僅是風光與風景,還真能觸摸到自己的短處與缺陷。

因是“個體戶”,少了數(shù)量上的壓力,會有更多時間和空間,放飛思維,天馬行空,神游八方,那些沉淀的人和事就會向我徐徐走來,那些曾感動過我,震撼過我,時常噬咬著我的人和事,就成了我筆下流暢的歡愉。從未體驗、從未經(jīng)歷能寫出絢麗華章,我可以敬佩,但不會效仿。文學之根應落在實處,落在地上。《北京文學》所發(fā)我的《糾結(jié)》、《芙蓉》的《常左常右》、《小說月報·原創(chuàng)版》的《誤入歧途》、《延河》的《水牯》均屬于此列。

有位老作家曾對我說:小說不管怎么寫,你得有人物、有故事、有細節(jié)。這話我聽進去了。但也有才高八斗的作家統(tǒng)統(tǒng)將此淡化了,這也無妨,文學之路畢竟有無數(shù)條,只要有人讀,則皆大歡喜。

創(chuàng)作時,最大的痛苦是,你設置的情節(jié),你筆下的人物,你通篇的構(gòu)筑,總在自己不停的否定之中,難以找到突破口,難以尋覓到你感覺云開日朗之時,也許這就是伴隨寫作者終身的痛疾吧。

以上是“個體戶”作者源自內(nèi)心的最真切最簡略的感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