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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好話說多了,好心就少了 ——觀多媒體皮影戲《九色鹿》
 | 歐陽逸冰  2021年09月27日08:07

我們欣喜地看到上海木偶劇院打開了敦煌257窟,將《鹿王本生》的故事創(chuàng)編成多媒體皮影戲《九色鹿》。

李澤厚在《美的歷程》中說,“今天留下來的佛教藝術(shù)盡管都在北方石窟,但他們所代表的,卻是當時作為整體中國的一代精神風貌。”從世俗的角度看,《鹿王本生》是一個頗有意味的神話。而神話(以及傳說、童話等),正是當代皮影戲(還有整個木偶劇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重要的素材渠道之一。正如馬克思所說:“希臘神話不只是希臘藝術(shù)的武庫,而且是它的土壤。(見《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導言》)”在這塊豐富多彩的“土壤”上,努力耕耘,必有收獲。

再造性與創(chuàng)造性統(tǒng)一的編創(chuàng)

多媒體皮影戲《九色鹿》的出品方和主創(chuàng)集體堅持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方法,站在當今時代的高度,挖掘神話原作善惡對比的精髓,適應當代未成年人觀眾的審美需求,讓精彩的故事和生動的人物蘊藏著深刻的人生哲理。

這部皮影戲的創(chuàng)作,相比于原神話故事,是一次再造性想象和創(chuàng)造性想象的有機結(jié)合和統(tǒng)一。這就需要編導付出縝密的思考和大膽的創(chuàng)造。

1.創(chuàng)造性地想象出以小九色鹿為主人公的和諧美好的世界。

在一個雪花飄飄的銀色世界,活潑伶俐的小九色鹿發(fā)現(xiàn)了一只幾乎快要凍僵的小烏鴉,毫不猶豫地把他從冰雪中拽出來,并為他刨出了足以果腹的草籽。當小烏鴉問她,你渾身上下都是白色,怎么叫九色鹿?她滿懷希望地回答,也許長大了就不是這樣的了。是的,她期待著色彩繽紛的未來。她的行為與她的期待都是那么美好,所以,她又相繼幫助了小白兔、小雪豹,和眾多的飛禽走獸組成了屬于他們自己的和諧美好的世界:“我們一起走過春天……我們和萬物一起成長”。這不僅是為了適應孩子們的觀賞,創(chuàng)造性地想象并營造出一個生動活潑的兒童世界,更重要的是,這個世界的核心是一個“善”字,充滿了善良、善意、善心。這就為后面的善惡對應,為主人公命運的發(fā)展變化提供了非常堅實的依據(jù)。

2.再造性想象,把采藥人(調(diào)達)從原文的一次溺水變?yōu)閮纱文缢?,讓惡的表現(xiàn)愈加充分,愈加深透,意味深長。

采藥人的第一次溺水,獲得了善良的九色鹿勇敢無私的拯救。然而,他貪圖國王的重金獎賞,竟然違背了自己對九色鹿的承諾和誓言,將九色鹿出現(xiàn)的地方出賣了。最不能令人容忍的是,他竟然利用九色鹿的善良之心,設下陷阱,故意入水呼救,以此誘捕九色鹿。劇中,當九色鹿躍入水中,救他出水的時候,他竟然抓住九色鹿的角,大呼“九色鹿在這兒,國王陛下,我抓住她啦!”這就不僅是恩將仇報,以怨報德,而且是喪盡天良,罪不容誅了。因此,九色鹿痛斥其“枉為人類”。

3.主人公九色鹿與國王和王后的關(guān)系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頗有含蘊。

在原文《佛說九色鹿經(jīng)》里,九色鹿對國王是祈愿,“莫射殺我”;是陳情,“我曾活(救活,引者注)國中一人……我時不惜此命,自投水中負此人出”;是諷諫,“人無反覆,不如水中浮木也”。而結(jié)局是“王便還宮,鹿歸故處”。在多媒體皮影戲《九色鹿》里,沒有祈愿、陳情和諷諫,而是一針見血地指出,“你們覺得世間的一切都是你們的……因此,不惜獵殺生靈……”義正辭嚴地警告:“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時間會告訴我們一切……人在做,天在看”。結(jié)局是國王低頭認罪,九色鹿代表的善昭彰天下。不難看出,原文與改編創(chuàng)作相比較,九色鹿在前者是被主宰,在后者是主宰;在前者是“伏惟”,在后者是正告;在前者是領受恩賜,在后者是伸張良知。

縱觀全劇,對采藥人和國王的再造性和創(chuàng)造性想象,使人物的戲劇性關(guān)系愈加善惡分明,易于被少年觀眾接受。這就讓我們想到了恩格斯十分推崇黑格爾關(guān)于善惡對立研究中的一段名言:“人們以為,當他們說人本性是善的這句話時,他們就說出了一種很偉大的思想,但是他們忘記了, 當人們說人本性是惡的這句話時,是說出了一種更偉大得多的思想。(見《路德維?!べM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jié)》)”對人性之惡清醒的深刻的認識,歷史的科學的分析,透徹的持久的批判,就是懲惡揚善。不懲惡,無以揚善?;蛟S這就是多媒體皮影戲《九色鹿》的寶貴價值之所在吧。

4.主人公形象的成長。

全劇大膽地為這個神話故事增加了童話色彩,使其更加親近于未成年觀眾。除了營造出一個生動活潑的兒童世界外,重要的標志是,主人公在未曾預料過的艱險中,發(fā)生了實質(zhì)性轉(zhuǎn)變——采藥人第二次被她拯救時,竟然抓捕她,欲將她獻給國王。經(jīng)歷了這段命運的大跌宕,她成熟了,在最后的判定中,她毫不猶豫地指斥采藥人“枉為人類”,并眼看著采藥人這個沒有靈魂的皮囊消融在人間。面對國王夫婦的求饒,她冷靜明智地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九色鹿就是這樣從純真走向至善,懲處了人性之惡,終成善的神明。這個成長的辨識,不也正發(fā)生在臺下少年朋友們的心里嗎?最精彩的是她那句非常富有哲理的臺詞:“小心,好話說多了,好心就少了!”如金如玉卻又樸實無華,啟發(fā)少年朋友們辨識真善與偽善,一生都用的上?。?/p>

多媒體技術(shù)強化了皮影戲的詩意表現(xiàn)

在舞臺呈現(xiàn)上,導演充分運用了多媒體手段,使這部皮影戲別開生面,頗具詩意。

毋庸諱言,皮影戲的人物造型是平面化的(至多有五分臉與七分臉之分),背景是一塊易于襯托主體形象的白幕布,整體畫面是純粹的二維影像。而多媒體皮影戲《九色鹿》卻是努力使整體畫面具有立體化效果。譬如,小九色鹿接連救出小烏鴉、小白兔、小雪豹之后,他們的隊伍里又增加了小狐貍、小棕熊、小梅花鹿、小羚羊、小鳳凰……他們以九色鹿為中心,由左向右行進著,飛躍著……隊伍不斷增加,這是友誼的壯大,是善的壯大。在這個過程中,九色鹿長大了,出現(xiàn)在剛剛躍出地平線的巨大的太陽之中,成為善良的精靈。

這組畫面的立體化效果產(chǎn)生的關(guān)鍵是運動,畫面始終顯示為緩緩地行進,即近退遠隨。景物與色彩也在這樣的動作中發(fā)生變化,從雪地森林的藍天白樹,變化到白天藍樹,再變化到綠樹白天,繼而是橙黃世界,紫色天地。為小九色鹿和她的伙伴們的快樂成長營造了生氣勃勃、不斷前進、爽朗愉悅、充滿詩情畫意的場景氛圍。色彩和景物的動態(tài)變幻不僅是視覺的沖擊,更是象征著九色鹿寬廣美好的內(nèi)心世界。

舞臺技術(shù)從來都不是孤立的,當它成為表達人物情感和戲劇動作的手段時才有價值。對于皮影戲而言,這出戲的多媒體使用,讓古老的白幕布煥發(fā)出了嶄新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