圩子墻的倒下與少年千里的站起
《璧玉歌》是作家連城的新作，描寫了1938年日軍轟炸蘇北后，少年千里一家為了躲避戰(zhàn)亂，在魏鎮(zhèn)和劉圩莊之間來回跑反的故事。在這一過程中，千里不得不輟學，又學著開客棧，小小年紀就擔起了養(yǎng)活弟弟妹妹的重任；老師宋如璧加入了共產(chǎn)黨，成為了八路軍，奮勇殺敵；以古董販子身份為掩飾的地下黨聯(lián)絡員余承東住進了千里家的客棧，向他傳達了共產(chǎn)黨的先進理念，引領他快速成長。
《璧玉歌》寫的是80多年前的歷史，寫得很有歷史質(zhì)感。我想強調(diào)一點：并不是寫了歷史的內(nèi)容，就有歷史質(zhì)感，也不是用了半文半白的語言，就有歷史質(zhì)感。歷史質(zhì)感首先要有表現(xiàn)歷史的視角，其次要有關照歷史的視野，最后還要有關懷歷史人物的真情，這樣才能讓歷史的場景在紙上矗立起來，讓歷史人物在眼前活動起來，令讀者身臨其境，甚至感同身受。在寫《璧玉歌》前，連城查閱了大量資料，如《新沂縣志》《沭陽縣志》《東?？h志》等等，還看了大量的紀錄片以及革命人物的回憶錄。可以說，連城積累的素材是海量的，所以她才能像李商隱“獺祭魚”作詩那樣，從容地選取內(nèi)容，不動聲色地展開一段波瀾壯闊、可歌可泣的故事。
連城表現(xiàn)歷史的視角是很小的，都是一個個平凡的小人物。如算命的錢先生、開染坊的二奶奶、開斗行的劉繼香、愛讀書的千里、老師宋如璧、地下黨員余承東等等。他們年齡不同、地位不同、受教育程度不同，為人處世的方式不同，面對戰(zhàn)亂的想法自然也不同，這些小人物的眾生相匯聚在一起，就構成了一段鮮活的大歷史。
連城關照歷史的視野又是很大的?！惰涤窀琛分忻鑼懙娜宋镫m然主要是千里一家以及他們的親朋好友，地點也沒有跳出魏鎮(zhèn)和劉圩莊兩個小地方，但作品傳達出來的精神力量卻覆蓋了整片中華大地。也就是說，千里一家和宋如璧、余承東是星星，點亮了魏鎮(zhèn)和劉圩莊，但他們?nèi)紵鸬男苄芑鹧?，必將照亮中華大地的每個角落。
連城關懷歷史人物的情感又是真摯動人的?！惰涤窀琛分械拿總€人物，連城都是用心塑造的。她沒有抬高誰，也沒有貶低誰，哪怕是言語刻薄的二奶奶、迂腐的來喜娘，甚至曹禿子，都有可愛的一面，都有人性的一面，余承東、余淑華兄妹和宋如璧更是具備了一些偉大的神性，而這也是現(xiàn)實——為了新中國甘愿拋頭顱灑熱血、犧牲一切的八路軍在老百姓眼里，就是神一樣的存在。
連城的文字是高超的，又是克制的，當然最重要的是真實。同樣寫抗日戰(zhàn)爭年代的故事，有人筆下的文盲滿口唐詩宋詞，有人筆下的村夫熟知天下事，實在是有點奇幻，而連城筆下的人物該怎么樣就怎么樣。算命的錢先生說話真假參半，連《道德經(jīng)》和《易經(jīng)》都搞反了，村民卻深信不疑。這既符合錢先生的身份，也符合村民的認知，孩子們對他的墨晶眼鏡好奇，也很符合那個年代的實際情形。郭老大夫治了日本人的病，然后絕食而死，這也符合醫(yī)者的身份，還有中國人的氣節(jié)。至于二奶奶和來喜娘的慪氣情節(jié)，更是寫活了兩個令人無可奈何的老太太。
故事的最后，圩子墻倒了，但沒有人去修，因為所有人都認識到，這樣的圍墻擋不住日本人的飛機大炮。千里完成了飛速成長，站立成了一個真正的男子漢。這個隱喻很清淺，又很深刻：要想戰(zhàn)勝日本侵略者，建立美好的新中國，必須要有千千萬萬像千里那樣有學識、有志氣、有勇氣的青年在共產(chǎn)主義的感召下，站起來，戰(zhàn)斗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