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豹《紫芒》，與少年獵手的“成年禮”
《紫芒》，毛云爾著，少年兒童出版社2021年8月第一版，30.00元
毛云爾
云豹紫芒出現(xiàn)在黑仔的生命危機時刻，這一似乎難以解釋的景象卻引領(lǐng)黑仔對大自然有了更深刻的領(lǐng)悟。
《紫芒》是一部結(jié)構(gòu)獨特、內(nèi)蘊豐富的動物小說和兒童小說。作品采用雙線結(jié)構(gòu)，巧妙地敘述了一只叫紫芒的云豹的成長和一個獵人的兒子——黑仔的成長，鮮明地傳達了作家毛云爾對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的深度思考。
故事發(fā)生在三十多年前的南方山地，山地獵人老羅是牧戶山有名的獵人，兒子黑仔受父親的影響對狩獵充滿熱情和好奇之心，然父親老羅卻嚴厲呵斥了黑仔偷偷把玩獵槍的舉動。在老羅看來，狩獵是一件講“規(guī)矩”并且十分嚴肅的事情，是一件不僅需要技藝，更需要智慧與悟性的行動。黑仔正是在老羅和宋叔叔等老一輩獵人的引領(lǐng)下，一步一步學習狩獵的“規(guī)矩”，逐漸懂得敬畏生命，并習得與自然萬物相處的智慧。
作品對黑仔的成長敘事與對云豹紫芒的成長敘事是交錯進行的。故事以雙主角代替了單一主角，黑仔和紫芒都是故事的主角。這種角色設(shè)置及故事進展反映了作家毛云爾的生態(tài)觀，即人與自然是一種雙主體的關(guān)系，而非主客體關(guān)系。紫芒是一只剛與母豹分離并適應獨立生活的云豹，而黑仔已經(jīng)17歲了，也到了一個開始學習山林狩獵生活的年紀。于是，雙主角——黑仔和紫芒的成長，便成為故事的核心內(nèi)容。紫芒的成長體現(xiàn)為適應叢林法則，同時讓讀者從動物視角深入了解它的生存環(huán)境、生存行為和盎然的生命力。而黑仔的成長，則體現(xiàn)為對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的逐步領(lǐng)悟過程之中。黑仔的成長離不開他的引路人——父親和宋叔叔，正是他們的引領(lǐng)，使得黑仔最終作為對“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充滿覺知的生命主體而出現(xiàn)，作家毛云爾正是借黑仔的成長過程傳達他對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的思考，并借黑仔的成長邀約兒童讀者參與這一思考。
故事一開頭就寫到黑仔趁父親老羅午睡之際，偷偷舉起父親打獵的鳥銃“朝窗外連綿起伏的青山，做了一個瞄準的姿勢”，老羅發(fā)覺后怒喝：“什么都可以玩，就是不能玩獵槍！”黑仔希望長大后做一名獵手，老羅并不反對兒子的選擇，卻為何禁止兒子玩獵槍呢？ 又有一天，黑仔趁父親不注意，拿起鳥銃瞄準窗外的山林，在想象中鎖定了某種獵物，并用嘴巴模仿獵槍扣動扳機的聲音。這次老羅沒有責備黑仔，他開始引導兒子怎樣做獵人。他說“槍口抬起來，就意味著你起了殺戮之心”，“一個人，尤其是獵手，要懂得敬畏”。老羅的話對于年輕的黑仔來說，并不容易領(lǐng)悟。人與自然的相處問題開始在黑仔心底萌芽。這也是作家毛云爾要帶領(lǐng)他的讀者來共同探討的問題。故事是從黑仔的狩獵實踐和對以紫芒為代表的云豹的山林生活描寫雙向展開的。黑仔與父親及宋叔叔狩獵的過程中，曾與成群的豺狗相遇，曾與云豹紫芒擦肩而過，曾見證父親和宋叔叔獵殺一只不大不小的野豬，卻放過了那頭最大的野豬……這些狩獵經(jīng)驗讓黑仔明白，“每一次狩獵，都是一次智慧與計謀的較量”。而父親與宋叔叔捕獵麂子的過程，更讓他明白：擁有一桿獵槍，學會了瞄準和射擊，并不等于就是一名優(yōu)秀獵手。獵手們完全可以捕殺更多的麂子，然父親和宋叔叔獵獲五六只后，主動放了其他的麂子?！叭四模荒苓^于貪婪，要懂得知足”，這種道理看似簡單，落實起來并不容易。皮貨商老皮因貪婪差點使獵手們陷入危險之中。黑仔也曾閃過以一張豹皮換一把新式獵槍的念頭，然而，對云豹的敬畏終于使他放棄了這一想法。待父親正式將獵槍交與黑仔手中，黑仔更是體驗到了什么叫敬畏生命。他先是機警地躲過了麂子鋒利的犄角，接著為證明自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好獵手，竟不管不顧，獨自一人追攆麂子進入山林腹地，最后差點成為豺狗的果腹之物。父親、宋叔叔及時趕到，黑仔才得以脫離險境。黑仔的好勝之心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對自然的輕視。
當黑仔處于危機之中時，紫芒從樹冠中一躍而下與豺狗對峙，這一情節(jié)看似突兀，卻是對前文的回應。黑仔曾無意中用槍聲救了深陷豺狗圍剿中的紫芒與雌豹小甜瓜，這次，紫芒反過來救了黑仔——為老羅和宋叔叔最終救了黑仔贏得了寶貴的時間。這一情節(jié)也是對小道士與豹子的故事的回應。小道士與豹子的故事出現(xiàn)在作品開頭部分，這個故事充滿神秘色彩，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獵人老羅生態(tài)觀的形成原因。黑仔度過危險之后，一遍遍在腦海里回放當天遇險與脫險的情境，他不由得聯(lián)想到了父親講述過的古老的故事。紫芒出現(xiàn)在黑仔生命危機時刻，這一似乎難以解釋的景象卻引領(lǐng)黑仔對大自然有了更深刻的領(lǐng)悟。黑仔在狩獵中真切地感受到了大自然的力量以及人與自然的神秘聯(lián)結(jié)。正是經(jīng)由這次狩獵，黑仔完成了作為一個獵人的成人禮——“這個懵懂少年，一夜之間，長大了”。他懂得了什么叫安全第一，懂得了什么叫敬畏之心。
云豹紫芒的故事也有其獨立意義。作家圍繞紫芒的成長，描寫了母豹玉米、母豹豆豆及另一只剛離開母豹的雌豹小甜瓜的生活與命運，也通過紫芒與玉米、豆豆和小甜瓜的互動關(guān)系，更生動地描述了紫芒作為一只需要獨自在叢林中生存的云豹的成長歷程。正是在對豹群生活的描寫中，作家展示了自然法則的嚴酷，也展示了生命的尊嚴和力量。
紫芒作為一只剛離開母豹獨自生存的豹子，它要活下來不僅需要面對來自人類槍聲的威脅，更需適應叢林法則——學會捕獵食物，防御外來入侵，克服孤獨感等等。作為一個獨立的生命體，毫無疑問，紫芒的成長也是具有象征意義的。而這，正是動物小說的獨特魅力。每一個物種都因其充滿生命力而震撼人心。紫芒為克服恐懼之心捕獵麂子的勇敢行為，面對豺狼群所表現(xiàn)出來的謹慎與智慧，以及對孤獨感的克服，都令讀者產(chǎn)生同理心和共鳴。母豹玉米的命運也反映了作家的思考。這只母豹因受到豺狗群的攻擊不得不來到低海拔地區(qū)的人類居住地尋找食物——野生動物走進人類居住地，通常是不得已的選擇。這只母豹被人類捕捉，成為實驗對象，最終又被人類放回山林，這一情節(jié)是作家良好愿望的表達，反映了人類嘗試了解他種生物的努力。
作家沒有簡化人與自然、人與野生動物的關(guān)系，相反，作品從生存的意義上還原了人與動物、動物與動物之間的緊張關(guān)系，同時，作家強調(diào)了人類作為關(guān)系的建構(gòu)者的主動性。尊重生命，敬畏生命，放棄貪婪之心，與自然保持距離，這是這部作品給予讀者的啟發(f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