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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草原》2021年第11期|海勒根那:草原上的事物
來源:《草原》2021年第11期 |  海勒根那  2021年12月29日08:18

云雀與蒙古百靈

在草原上,有兩種鳴禽我總是分不清,一為云雀鳥,一為蒙古百靈,它們體型相像,都麻雀般大小,叫聲卻千回百轉(zhuǎn),非同尋常。從冰融雪化的春天,一直到行行大雁列隊南遷,云雀鳥和蒙古百靈的啁啾是草原上最嘹亮悠揚的音符,聽到它們的鳴啼就知道草原近了,萬物復蘇了,草長鶯飛了,一歲枯榮了。

為了分辨它們,我曾經(jīng)細心地觀察過遼闊的天空上那一只只小小的身影。如果沒出錯的話,我以為那些總停留在空中鳴叫的小家伙應該是“額勒”(蒙古語:云雀),它們以天為幕,喜歡在大庭廣眾拋頭露面。特別是求偶的季節(jié),它們上下翻飛,一會兒高過云際,在流云的縫隙里,在目力幾乎不及的浩渺的深空中盡情歌唱,一會兒又降落到某個制高點,像一枚小小的釘子一動不動地釘在天上,一成不變的是它那熱烈而高亢的、繁復且起伏跌宕的歌喉,有時真讓人擔心,它小小的身體會因為激動,因為歌聲用力過猛,而烈焰成一縷灰燼。

蒙古百靈則略有不同,它們很少像云雀那樣堂而皇之懸??罩?,更多時候,它們探頭探腦地隱匿于草叢沙地,不需要什么舞臺,只要一個土包就夠了,就可以振翅而歌,只要它們愿意,隨隨便便就能模仿各種鳥兒的叫聲,甚至蛙蟲之鳴,當然包括云雀。當一只額勒在天上動情婉轉(zhuǎn)時,草地里若有另一只熱忱呼應,那不一定是它的伴侶,更有可能是惟妙惟肖的“百靈學舌”。它激情四射,妙語連珠,翻唱好一通草原原住民的各種曲目,某一刻卻突然閉上嘴巴,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然后疾步啄食草籽或昆蟲而去。接下來,填飽肚皮的三兩只蒙古百靈會貼著草坡和丘壑低飛,像無所事事的孩子那樣東邊捉捉迷藏,西邊丟丟手絹,四處播撒它們曼妙的歌聲。

我以上說的這些,其實只是蒙古百靈慣常的情形,千萬不要以為它們不會展翅高飛,一旦來了興致,小家伙們便像子彈那樣彈射到空中,進而一拔沖天,我們甚至來不及看清它是怎樣做到的,就已直上九霄云外。此時,令我們驚奇的事情發(fā)生了:連影子都見不到的它們,竟然將嘹亮的啼鳴傳到了地面,“空山不見鳥,但聞鳥語響”,那聲音的穿透力也像一顆顆子彈,瞬息擊中我們的心靈。

每次到草原去,我總會長久地仰望天空,尋找云雀和蒙古百靈的影子,我想看到它們高蹈于天空上的樣子,向往它們與日月星辰那么接近,那是何等的逍遙與自由,何等的欣悅與歡喜,卻是人類所不能及……這樣想著,我以為它們更有可能是上天的使者,為了竊聽草原的秘密,所以派出這些小精靈,用心模擬了草原的聲音,然后帶到了天上去。

草原上的馬群

來呼倫貝爾之前,我從未見過那么多馬,它們分群而棲,隨處可見,有的十幾匹,有的數(shù)十上百不等,大多處于半野生狀態(tài)。當?shù)氐哪寥耍瑹o論巴爾虎、布里亞特、達斡爾、鄂溫克,抑或漢族人,都有養(yǎng)馬的習俗,養(yǎng)馬并非為了買賣和發(fā)家致富,而是出于喜愛。牧主人除了優(yōu)勝劣汰地處理掉一些老弱病殘之外,一般都任其繁殖。養(yǎng)馬也較其他牲畜省事,一年四季野外放養(yǎng),主人只需隔三岔五去尋尋它們的蹤跡,或春天產(chǎn)駒、豐收節(jié)給馬打烙印時才把它們?nèi)丶依?。所以,呼倫貝爾草原上的馬群還野性未泯,保持著原始族群關(guān)系,肆意游走于草原林海、湖河溪畔,冬啃霜雪,夏飲甘泉,自由自在,宛若天之驕子。家畜與萬物同等,只要少了人類的干預與奴役,就會顯出大自然所賦予的美麗天性,煥發(fā)出生命該有的勃勃生機。

如果說云雀和蒙古百靈是草原的音符,那么成群的駿馬就是草原的魂魄。一片草原上若沒有了馬,那只會是一片沒有靈魂的荒野,會缺乏俊美、高貴、飄逸,甚至奔騰和勇氣。所以,我到草原去,總要探望這些馬兒,就像探望隱于大野的至親。我在任一馬群的旁邊坐上一會兒,看它們突突地打著響鼻,揚鬃甩尾拍打蚊蠅,偶爾三兩匹頑皮嬉戲,你追我咬咴咴嘶鳴。夜晚將至,我就仰躺草地,舉望它們高出大地的山脊般的馬背剪影,靜靜地傾聽它們嚯嚯捋草的聲音,那窸窣的錯齒聲被習習晚風吹送,讓我心醉神迷,只想躬下身來,像馬兒那樣去用嘴唇熱吻大地母親……

一個馬群大體會由一匹大公馬統(tǒng)領。公馬一般正值壯年,膘肥體健,毛色油光錚亮,生龍活虎,在馬群中十分打眼。作為一家之主,公馬對自己的馬群負有引領、維護、捍衛(wèi)的職責,所以,它往往兼具勇敢,堅韌,智慧和明辨危險、是非的品格。

有一次在鄂溫克草原,我為了拍攝一個大馬群想靠近它們一些,一匹健壯的公馬遠遠地向我跑來,它把我當作了入侵者,沖我突突地打鼻警示,閃轉(zhuǎn)騰挪,向我展示它綢緞樣的皮毛,瀑布般的長鬃雋尾,石磙似的肌肉,和一身高超的武藝。我與它對峙了片刻,它的眼神炯炯,卻沒有敵意,而是充滿了星辰般的明亮和善意的勸阻,那一刻我退卻了,為了它這份溫良的警告?;貋砗笪覍懴铝嗽姼瑁?/p>

我舉起了雙手

向一匹馬臣服

向一片草原和一群馬的領地臣服

落日也有主權(quán)。我向那

恢宏的盛大的自然

自然中最寶貴的自由與尊嚴

臣服

…………

是的,這些人類馴養(yǎng)下的馬群,還保留著那份無拘無束、無畏無懼的秉性,這是大自然最后的尊嚴,是人類永遠不可踐踏的尊嚴。

芬芳的牧草

到了呼倫貝爾,你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闊。那一碧千里的沃野,起伏跌宕的山巒,縱橫蜿蜒的河流,共同繪就了草原的大美之境。這是天然形成的優(yōu)良牧場,沒有人工播種,也不需要誰來澆灌,只得大自然的慷慨贈予。我迷戀這片草原,更沉醉于牧草的芳香。也許有人會詫異牧草的香氣,我想說,那是你沒有到過內(nèi)蒙古最北部的這片凈土,盡管近幾十年里她曾遭受過種種礦業(yè)、農(nóng)耕和人為的侵蝕,卻純粹依然,芬芳依舊。那清香是莊稼地和蔬菜田所沒有的,是城市草坪和公園綠植所不具備的,那是自然牧草的清香,醍醐灌頂,沁人心脾。特別是幾場春雨過后,群山返青,遍野吐綠,你站在呼倫貝爾草地,會發(fā)覺迎面撲來的不是風,是萬頃草香,而置身其中的你正醺醺欲醉。

為了弄清這香氣的來源,我曾仔細地研究過這些野草。六月末的一天,在陳巴爾虎的一片放牧場,我細數(shù)了一米見方的野生植物種類:節(jié)節(jié)攀高的是針茅草和冰草,開著大尾巴紫花的是馬鞭草,枝葉繁茂的是野苜蓿;嬌艷火紅的薩日朗與黃燦如金的野罌粟競相比美,綠瑩瑩的香蒿和密密匝匝的堿草你圍我繞;再下面是矮墩墩的車前子,多肉植物和害羞的小草蘑……還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野草,方寸之間竟然有二十幾種,但這還只是被牲畜天天啃食的稍有退化的草場。今年盛夏,我到鄂溫克草原去,真正見識了古詩句“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情景——因為雨水豐沛,留作秋季打草的草場一片榛莽,草深處接近腰際,那比麥地還要繁茂不知多少倍的草地,用“百花盛開”形容絕不夸張,那是怎樣一片爭奇斗艷的七色花海呢——除了我剛剛提到的馬鞭草、薩日朗等,鋪天蓋地的還有粉色風毛菊、野火球、野麥花、紅車軸草,搖曳如海的棗紅色地榆果,紫色的石沙參、穗花、野苜蓿也使出渾身解數(shù),盛開出繁星點點的小紫花來;密如繁星的還有小黃花北柴胡、小白花防風草和石頭花;同樣開細碎白花的還有高過所有野草的草中“駱駝”——叉分蓼(酸漿草);而一枝獨秀的野百合花,像花中的皇冠王后,傲然獨立在萬千花間;低調(diào)而寂寞的車前子此時都不甘落后,紛紛抽出了綠色的長穗……那數(shù)不清的草種呵,那大野茫茫的草海、花海呵,無邊無涯,一直連綿到天的盡頭,那是天地怎樣的恩澤與造化,賦予大自然如此的富饒、美麗和繁盛。

呼倫貝爾的牛馬羊和野生動物就這樣渴飲泉水,饑食百草,百草中不乏赤芍、黃芪等名貴的中草藥,牲畜和鳥獸各取所需,愈病健體,這是天地賜予它們的口福,而牧人盡心經(jīng)管牲畜,以其為食,這就是草原千百年來的和諧與共,萬物因此而生生不息。

立秋時節(jié),牧人們開始收割了,就像牧草們知道天涼了一樣,打草機過處,那些沒過膝蓋的野草便滾到一起抱團取暖,一捆捆一垛垛,星羅棋布在草原上,仿佛是它們寫給大地秋天的一行行排列整齊的詩句。那新刈過的草地,草香竟然愈發(fā)濃郁,原來它們的體液也是香的,此時正隨著打草機肆意流淌,流成一條條看不到摸不著的香河,只有鼻息能夠感知,能夠觸摸到它們的流向,那香氣直至嗆出人的眼淚,那是被草香感動的淚水……

在這篇散記結(jié)尾時,我恍然記起一年冬季去伊敏蘇木采風,閑時幫助牧主人為牛羊添草,我打開一捆牧草,把它攤撥開,一股草的陳香隨即撲面而來,讓我不由得驚詫,原來草的香氣一直被打包在里邊從未散去。我問牧主人,這牧草儲存多久了,牧主人很隨意地告訴我,大概有兩年了吧,前年的草豐收了,一直留存到現(xiàn)在。

哦,原來干枯的草也是香的,可人的皮囊卻不能。我摘了一根枯草放在嘴里嚼一嚼,卻是盛夏草原的味道……

草原夜色美

傍晚將至的時候,草原也變得寧靜起來,昆蟲們不再躁動,紛紛躲到草叢里去,云雀剛剛還在天空迎著落日和最后一抹夕光炫舞,這會兒就像一塊石頭那樣,直直地砸向地面,瞬息不見了蹤影。夏日的夜來得足夠晚,太陽在七點半以后徐徐落到天邊去,先是把一大片云霞的邊緣熨紅了,接著,暗淡的山崗也被它點燃起來,照這樣下去,它會燒毀一切,可地平線太厚重了,像巨大的不可動搖的鐵板。晚八時許,太陽終于將身下這塊鑄鐵融化出一條缺口,它開始陷落,像一位輝煌的大師謝幕,幕布拉下來,大師隱身了,可它的余暉還在,還要持續(xù)影響后世,它身后留下的那些晚霞得它的光輝照耀,還要火紅到很晚很晚,周遭的天際也在感受它的余溫,變成空蒙的紫色。與漸暗的大地相比,西面的天空至晚九點左右還顯澄明,那清澈的光比白日里的任何時刻都顯得深邈,顯得彌足珍貴。當頭頂上潑墨般的流云漸漸消隱于黑暗,最后一條木炭似的晚霞也燃成了灰燼,星星們開始在天空登場,它們傾巢出動,只要抬頭,就會看到它們?nèi)綦[若現(xiàn)的身影。一小塊月亮原來是在南面的天空懸著的,它該是夜的主角,不過因了前主角的掌聲遲遲不息,它一直被忽略,現(xiàn)在終于顯露出來,原來它也是一位妙不可言的美人,晶瑩剔透,矜持而嬌羞。這時的夜空方顯圓滿,變得愈發(fā)動人起來,你在草原的隨便一處,都會感受到它的端莊秀美,它的沉靜雍容,而地球上肅立的你僅渺小如一只淹沒在黑夜里的螞蟻。

草原的夜風也是迷人的,無論白天多么炎熱,待夜幕四合,夜風便會送來沁人的涼爽。這當兒,歸圈的牛羊正細細反芻,馬群埋在夜色里響鼻食草,此時清涼的夜風多么重要,會替牲畜梳理皮毛,刮去它們一身的汗水,更會適時轟走嗡嗡亂轉(zhuǎn)的蚊蟲。不遠處,隱隱約約的蒙古包上歪斜著一縷炊煙,那也是夜風的杰作,似把牧人的鄉(xiāng)愁拉長,吹遠……側(cè)耳傾聽,風吹草動,沙沙如細雨飛蛩;風吹星動,空茫似大音希聲;風吹心動,那是熱淚盈眶的我在感恩上天,讓自己有幸見此美景,來這世上走過一遭……

草原的晚會排序井然,日落前是鳥們的即興和聲,日落之后,舞臺轉(zhuǎn)場,表演者從水泡和湖泊涌現(xiàn),宛若一群倒映在水面的星子,它們的合唱有點匆忙,有點迫不及待,那一池池不太整齊的蛙鳴此起彼伏,震蕩著風的耳鼓。待到夜色黑透,真正的繁星乍現(xiàn)時,蛙們就乖乖地閉上了嘴巴,像處子般靜止不動了。晚十點,草原只剩下了皎月之光,只剩下了星星的竊竊私語,只剩下了無法言說的靜謐……

這一切要一直延續(xù)五個小時之久,待那位輝煌的大師魔法般地再次從東方駕臨,一時間百鳥齊鳴,昆蟲群舞,螞蟻出洞,夜色才像蜷縮在蒙古包前的黑犬那樣,不緊不慢地搖著尾巴追趕早起的牛羊群去了……而享用了一晚美麗夜色的我,這時卻要倒頭睡去,沉入草原今世的夢中……

風云變幻的草原

在呼倫貝爾,風和云比誰都要常見,迎面是風,抬頭見云,風和云是草原的???。牧人也最關(guān)心風云,有云有風才有天氣預報,電視廣播里一般都把云多云少放在前面說,然后說風——今天到明天,牧區(qū)多云,X級西南風……預計明天到后天陰,有小雨,西北風X級(“陰”是云多得把太陽都遮擋了的意思)……所以風云在草原相當重要,相當于兩位貴客,關(guān)系到牧草的長勢,牧人的牛馬羊是否肥壯。這兩位貴客非比尋常,都身懷絕技,善于魔法,會七十二變。但牧區(qū)的老人不這么說,他們說,草原的天是小孩子的臉,老人說的和我說的都差不多,都在形容天上的風云多變,多變到什么程度呢,我這么說吧,變幻莫測,亂七八糟,一塌糊涂,都可以形容它們。這么說來,它們更像小孩子的涂鴉,胡亂畫,天馬行空,想象力豐富,有時畫成一團死黑,一團烏墨,然后用衣袖隨便一抹,再重新畫。

夏秋時節(jié)是風云最起勁的時候,如果你出門看到天空如洗,一碧萬里,太陽甩開膀子一頓炙烤,到處看不到風和云的影子,不要著急,那是風和云去別處串門了,此時也許在貝加爾湖瑪利亞大嬸家的上空,或者大興安嶺鄂溫克馴鹿營地里,抑或日本海、黃海的捕魚船甲板上,待不了兩天就轉(zhuǎn)回來。說著說著就風起云涌了,它們從哪面來要看風向,要看它們高不高興,有時你以為是西南風,可不一會兒就變了,變成了東北風。原來風也分團伙,看誰壓倒誰,誰能占上風,誰就可以裹挾著云跑,像“挾天子以令諸侯”那樣,號令天下云團。云聽到了集結(jié)號,不到半天的工夫,千軍萬馬齊聚而來,好家伙,那陣勢真像把大海搬到了天上,鋪天蓋地的。此時集團軍還沒有接到進軍的指令,各自為政,南邊一大片馬鳴蕭蕭,北邊一大群緊鑼密鼓。太陽光還沒有被完全遮擋,見縫插針,從層層烏云里瀉下的光格外輝煌,像從空中射下的一捆捆熠熠生輝的箭鏃。就這么波濤洶涌了好一陣子,有的軍團挨不住寂寞,開始私自行動,四面望一望就知道了哪塊云朵開小差了,哪兒與地面霧氣騰騰地連成一片,哪兒就在下雨。有時東邊日出西邊雨也是常有的事兒。

我在草原見過最大的一場風雨是在一個夏日午后。那天天空有著明顯的假象,幾乎看不到什么閑云,可牧民大叔卻說要來雨了,他指著西南方向的一片云給我看,我只感覺那里的天很暗,有山那么大的一片云,因為距離甚遠也沒看出它的端倪。也就是半個小時的時間,突然狂風大作,沙塵四起,那座大山黑壓壓而來,氣勢洶洶,轉(zhuǎn)瞬間天就黑下來,黑得真像一大口黑鍋底,讓人毛骨悚然,以為來了什么妖魔鬼怪,或者世界末日降臨了一般。我們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奔逃,還沒跑出幾步遠,暴雨傾盆而下,傾盆也不準確,應該是把大海直接倒在了頭頂,我們只有在海水里拼命游泳的份兒。

雨晴之后的天空,風息了,云也折騰累了,退出一大片天藍給草原。此時的云,有的像水墨畫大師任意而為的潑墨,色彩絢爛;有的蹲在天邊,猶如潔白而高聳的雪山,其實用雪山也無法形容,那是一群比大象高出一萬倍的白色天馬,正漫天打滾,橫空踢踏。此刻,一條七色的絢麗彩虹作為最后的表演,它要為這場風雨盛宴添上神來之筆,直至升華到神奇壯麗的意境——當它慢慢爬上云梢,大自然的交響樂便由遠及近徐徐奏起,先是云雀鳥的獨自歌喉拉開序幕,接著螞蚱、蟋蟀,各種不知名的昆蟲振翅而鳴,布谷鳥、百靈、灰鶴、天鵝都加入進來,且歌且舞,牛群羊群開始和聲;牧草拉的是小提琴,風吹奏著長笛,伴著云際里遠去的雷聲隆隆……這瑰麗壯闊的詩篇非天堂才有,更常在人間草原……

待到明天,風和云又會去別處沐浴大地,恩澤生靈,但總會有一些散兵掉隊,余下一些閑云為牧人遮陰避暑。那些閑云團團簇簇,雪白如棉,更似牧人把羊群放牧在了天上……

海勒根那,蒙古族,70后作家,詩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出版有《到哪兒去,黑馬》《父親魚游而去》《騎馬周游世界》《請喝一碗哈圖布其的酒》《一只羊》等多部中短篇小說集、詩集。有小說被《新華文摘》《小說選刊》《小說月報》《長江文藝·好小說》等選載。曾獲第十二屆全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創(chuàng)作駿馬獎,2020年度民族文學獎,第十屆詩探索·中國紅高粱詩歌獎,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文學創(chuàng)作“索龍嘎”獎、內(nèi)蒙古敖德斯爾文學獎等。電影劇本獲第26屆金雞百花電影節(jié)民族電影創(chuàng)意劇本獎,內(nèi)蒙古黨委宣傳部年度優(yōu)秀電影劇本獲等?,F(xiàn)居呼倫貝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