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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驢打滾里的好時光
來源:中國民族報 | 陳柏清  2022年02月08日16:26

第一次知道驢打滾,還是梳總角的年紀(jì)。

那是快到新年的時候,窗外落了雪,窗玻璃上貼著鮮紅的窗花,我和姐姐穿著鮮亮的新鞋子。母親怕我和姐姐跑到外面把鞋子弄臟,就在祖父的書架上隨便拿了一本書給我們,是林海音的《城南舊事》。

姐姐翻到一頁,讀起來,“他支起木架子把一個方木盤子擺上去,然后掀開那塊蓋布,在用黃色的面粉做一種吃的?!螊?,他在做什么?’‘???’宋媽正看著磚地在發(fā)愣,她抬起頭來看看說,‘那叫驢打滾兒。把黃米面蒸熟了,包黑糖,再在綠豆粉里滾一滾,挺香,你吃不吃?’”

主人公英子與宋媽的這段對話代入感極強(qiáng),英子咽著唾沫想吃的驢打滾,我也想吃。我跳下凳子,不管姐姐還在讀著,一路喊著找母親:“媽媽,我也要吃驢打滾!”正在廚房煙霧繚繞中忙碌的母親,扭頭看向旁邊的祖母,祖母說:“哪來的驢打滾……我看你像‘驢打滾’!”我拽著母親的圍裙哭起來,在我看來,母親的廚房是萬能的,怎么會沒有驢打滾?那一刻,驢打滾是一個8歲小孩的所有世界。母親抱起我,拍著我的后背,哄我,說我鬧覺呢!祖母嘆口氣說:“按理過年也該做點驢打滾,這是咱們滿族的吃食啊……”

我哭著睡著了。一覺醒來,母親笑盈盈地指著餐桌上盤子里一塊塊黃突突、毛嘟嘟的卷子說:“吃吧,你要的驢打滾!”祖父、祖母、父親,一桌人笑嘻嘻地看著我……驢打滾真好吃,粘糯甜香。

那是40多年前的事情了,當(dāng)時我不知道的是,做驢打滾的二斤豆子面是母親用她陪嫁的一床緞子褥面在老鄉(xiāng)那里換的,由此還被祖母責(zé)怪多年。

從此,我愛上了驢打滾。每年過年回娘家,桌上肯定有一盤黃澄澄的驢打滾,家人都知道,那幾乎是我的專屬。我放下包裹,來不及洗手,已經(jīng)擒住一只忙不迭地往嘴里送。軟糯香甜,記憶的味蕾瞬間被喚醒,我仿佛在那一刻穿越回了童年……

驢打滾,有些地方又叫豆面卷子,做法并不復(fù)雜。將大黃米面或者江米面和好蒸熟,在大案板上撒些炒熟的黃豆面或綠豆面,把蒸熟的面團(tuán)在上面搟成面餅,再均勻地鋪上紅豆沙,將其卷起來,切成適當(dāng)?shù)亩蝺簲[好,一盤香噴噴的驢打滾就做成了。雖然驢打滾工序并不復(fù)雜,但在滿族傳統(tǒng)點心里也算是“奢侈品”了,因為對原材料和技術(shù)手法要求都很高。豆沙要入口即化,面卷火候要適中,才能吃著剛?cè)嵯酀?jì),既糯軟,又筋道有嚼頭。最主要的是,外罩的豆面要炒熟,還要特意炒得有那么一點點過火,含而不露、似有若無的焦黃,吃起來味道才醇香。

承德是驢打滾的起源地之一,我母親的驢打滾做得好,因為承德是她的娘家。傳說中,驢打滾也曾與乾隆、香妃攀上過淵源,但我覺得那大多是故弄玄虛的閑筆。好吃卻是真的,清代《燕都小食品雜詠》中有人專門為驢打滾做過詩:“紅糖水餡巧安排,黃米成團(tuán)豆里埋。何事群呼驢打滾,稱名未免近詼諧。”仔細(xì)看看,那圓滾滾、毛嘟嘟的樣子,還真像毛驢在黃沙里打滾。

如今,過年餐桌上的驢打滾,不光我愛吃,母親也會送一些給鄰居嘗嘗。老街坊見面了,常對母親說:“一進(jìn)臘月,就聞見你們家驢打滾的香?!彼齻兝辖忝脮囊恍Γ@場景在我心里悄生歡喜,滋潤著一年的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