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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銀月光華:戰(zhàn)啊,做寫作的“孤勇者”
來源:中國作家網 | 虞婧  2022年04月27日08:17

網絡文學開啟了大眾寫作熱潮,拓展豐富了文學的無限可能。網絡作家碼字織夢,在探索中堅持著自己的“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他們的種種嘗試,都有可能成為講好中國故事的新方式。

每一個能夠涌到時代跟前的浪潮都由無數(shù)朵大大小小的浪花托起。而這些浪花也都是一個個實實在在的普通人。一位作家曾說:“我們有如橄欖,唯有被粉碎時,才釋放出我們的精華?!泵恳环N成功都不只是一個結果,每一段旅程都有風景和風暴?!熬W絡文學名家面對面”欄目將圍繞不同主題,與網絡文學作家們傾心交談。聽他們訴說自己的喜悅和惶恐,梳理寫作的困惑和瓶頸,深挖作品的獨特性和不足之處……

七貓作為當下網絡文學的優(yōu)秀代表,多維度扶持作家作品多元生長,涌現(xiàn)了一批頗具潛力的網絡作家。本期專題將邀請匪迦、銀月光華、棠花落、姑蘇小七、佛系和尚、盛不世6位作家展開系列訪談。

——主持人語

銀月光華是魯迅文學院第十六期網絡文學作家培訓班學員,湖南省網絡作協(xié)會員,沈陽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七貓中文網簽約作家。他于2003年在部隊中開始創(chuàng)作軍事小說,擅長把現(xiàn)實、軍事等傳統(tǒng)文化和歷史元素融入到作品中,代表作有《先河一號》(原名《大國重器》)《那年正春風》《登陸格利澤》等,其中《先河一號》獲得了2021年度遼寧網絡文學“金桅桿”獎、“甘肅省首屆紅色題材網絡小說?時代凱歌”類優(yōu)秀作品獎。

他曾為了承擔起現(xiàn)實和家庭的責任,擱置心中的熱愛整整12年;他曾將卑微夢想低語喑啞,孤獨與徘徊中的火苗燃起又熄滅。終于,他決定對峙絕望,對弈平凡,以骨血里的戰(zhàn)斗精神、奮斗意志,以他的軍魂,重新整裝出發(fā),去做自己創(chuàng)作道路上的“孤勇者”,書寫那些有情有義的英雄故事。

停筆12年,放不下的寫作夢

虞婧:您參加工作比較早,寫作也比較早?能跟我們分享一下您的創(chuàng)作故事嗎?

銀月光華:我18歲就參加工作了,從政法學校畢業(yè),先在法院實習擔任書記員。我從小就喜歡軍事,看軍事書籍,收集軍事雜志,還喜歡做軍事模型,夢想就是當兵。過了一年半,放不下夢想,20歲的時候報名征兵入伍,新兵下連后沒多久就擔任了文書。五年后一級士官復員,做了銷售員。

寫作的話,總體來說“寫得早,撿起來晚”。小時候除了愛好軍事,也喜歡看雜書,愛幻想,語文成績不錯,對自己寫作文的能力也比較滿意。有一天突然想,如果把我幻想的東西寫出來是不是就算一本書,于是就動筆了,但由于能力和條件的不足,那時候寫的東西都不成型。擔任書記員的時候開始嘗試寫小說,但是沒發(fā)表過,寫了3萬字,現(xiàn)在稿子還在我的電腦里,偶爾會翻出來找一下初心。真正能算得上是踏入作家這個行列的,還是在部隊當兵的時候。

虞婧:聊聊那時候您在部隊的寫作情況,都在什么時候寫呢?部隊生活艱苦,當時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興趣和毅力?

銀月光華:真正當了兵,就發(fā)現(xiàn)比想象中要苦得多。很多苦,年輕時候扛扛也就過去了,比如冬天站崗的時候,那會兒崗樓沒有擋風玻璃,大曠野四面漏風,真正體會到什么叫“風如刀割”。

比起苦,更需要調整適應的是“枯燥”。部隊的生活雖然很充實,但是業(yè)余文化生活相對單一,時任中隊文書的我有一個便利的條件,就是可以利用業(yè)余時間創(chuàng)作,當時我在部隊的指導員非常支持我創(chuàng)作,給了我一個良好的創(chuàng)作環(huán)境,這才有了我的第一本小說。同時,我也學會了怎么和“枯燥”相處,站崗的時候很孤獨,構思故事會讓崗上生活不枯燥,下崗后馬上把構思轉化成文字,效率高,還很愉快,有的時候會把自己的小說分享給戰(zhàn)友,既滿足了大家的閱讀需求,又充實了我自己。我的第一本小說寫未來戰(zhàn)爭,叫《再戰(zhàn)之緣》,現(xiàn)在回看某些情節(jié)比較夸張,但卻是我第一本完本作品,為我后來的寫作奠定了基礎。

虞婧:聽說這部小說寫到23萬字的時候,還引起了媒體關注并被當?shù)厝請髨蟮?,媒體是怎么關注到的?

銀月光華:第一本小說初稿完成之后,一直想拿出去試試自己什么水平。當時我用電腦單機操作,用3.5寸軟盤刻錄好內容,郵寄給朋友發(fā)表,當時就被鐵血的編輯看中,正式簽約,這是意外之喜。那時候沒有因為這本小說賺到錢,但卻是一種重要的肯定。小說完結后受到了當?shù)厝請蟮年P注,某一個下午記者來部隊采訪,當時部隊干部也很高興,認為我是給部隊爭光了,報道發(fā)表后我沒想到篇幅居然很大,大概有半開報紙的四分之一版面,照片還很清晰。我最親愛的姥姥還把報道壓在茶幾下,逢人來便能看到,姥姥去世后,我把那份報道留到現(xiàn)在。

虞婧:退伍后做了銷售員,您還有在寫作嗎?

銀月光華:退伍后因為家庭和工作原因,始終沒認識到可以靠全職寫作生活,于是荒廢了12年的光陰,那些年不僅沒寫小說,連隨筆也很少寫,幾乎是廢了,只想逼著自己先好好處理好現(xiàn)實生存問題。但是因為工作并不是我心中的熱愛,我的寫作夢一直沒有消退。

在離職的前一年,我甚至對現(xiàn)實心灰意冷,偶然翻到之前寫的未發(fā)表的小說文稿,就是我之前提到的3萬字那篇,突然點燃了內心潛藏的火苗,一股力量促使我什么都不顧地去實踐這個夢想。雖然那本小說不是網文,也不是現(xiàn)實題材,現(xiàn)在看來寫得也不太好,但是它是我心里的火種。然后我又回到鐵血寫作,重新開始的時候困難重重,也不太愿意承認自己的創(chuàng)作水平下降了。當時的編輯“花姐”,在我停筆12年后重拾網文的這段日子里,不斷鞭策我、鼓勵我,“無情”地指出我在寫作上的各種不足之處,分析我的個人特點,成功地把我引導到了現(xiàn)實題材創(chuàng)作的路子上,并把我推薦到魯迅文學院學習,這才有了后來的成績。

從現(xiàn)實題材再次出發(fā)

虞婧:您是魯迅文學院第十六期網絡文學作家培訓班學員,能跟我們分享一下這段學習經歷給您帶來的感悟嗎?對后來的創(chuàng)作產生了什么影響?

銀月光華:去魯院之前,我開了一本現(xiàn)實題材的小說,基本上是以我的部隊經歷為原型寫的。我去魯院,就是要學習如何才能寫一本好小說。老實講,我感覺同屆學員的起點都比我高,所以逢人便請教寫作方法。好在同學們都比較慷慨,基本上是有問必答。那個時候,我把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記在心里,他們都是優(yōu)秀的作家,聊的也都是干貨,在后來的創(chuàng)作中,我常常會回想思考他們的話,在這里我非常感謝我的同學們。我還記得,學習期間正好趕上我過生日,同學們送了我倆蛋糕,連生日宴的飯錢都偷偷幫我買單了,五味雜陳,特別感動。

魯院畢業(yè)那天回家后,我從火車站出來,路過古老的城樓,感覺那一個月像做夢一樣,也彷徨憂慮,我會從夢里回到現(xiàn)實嗎?后來想明白了,喜歡什么就去追吧,又餓不死人,干就完了。真的很感謝中國作協(xié)提供這樣的學習機會,讓我學到了很多寫作技巧,收獲了珍貴的同學情,更加堅定了一顆創(chuàng)作的心。

虞婧:那您后來是怎么加入七貓的,也是為了更好地寫現(xiàn)實題材?

銀月光華:加入七貓是因為之前參加了一個網絡作家海南行的活動,認識了一位七貓作者。當時我一直在摸索著寫現(xiàn)實題材小說,市場對現(xiàn)實題材的接收度還沒有那么高,很少有網站收。正苦于無處可投的窘境,這位作者向我推薦了七貓的編輯,恰好七貓也在尋找現(xiàn)實題材作者,算是一拍即合吧,就這樣簽了約,沒想到這次簽約成了我的新起點。

其實當時我對自己的小說還不是特別有底氣,當時在寫的《那年正春風》又不是自己熟悉的軍事領域,是七貓編輯認可了我的大綱。之前奠定的基礎在七貓得到了充分的發(fā)揮,我又重新有了信心。另外,七貓是允許作者以自己的專長去創(chuàng)作的,不會設限很多,擁有了較大的空間和自由度,還有專業(yè)的編輯幫助調整,感覺自己的狀態(tài)回到了一個良性循環(huán)的軌道上。

目前,我在七貓陸續(xù)發(fā)了《那年正春風》《先河一號》《登陸格利澤》(科幻小說)等作品,并且現(xiàn)在開始嘗試寫人工智能方面的現(xiàn)實題材故事。我很感謝七貓對作者的寬容,他們在作者服務扶持工作上做了很多,作者在更多的時候只要安心創(chuàng)作就可以了。

虞婧:《先河一號》是以盾構機研發(fā)制造為背景的工業(yè)題材小說,您是怎么關注到這一題材的?您主要選取了與盾構機有關的哪些方面作為小說的背景和主題?

銀月光華:盾構機是我看新聞的時候偶然翻到的,又瀏覽了很多關于盾構機的文章,才知道這裝備很厲害,于是產生了興趣。盾構機是一種使用盾構法的隧道掘進機,基本工作原理是一個圓柱體的鋼組件沿隧洞軸線邊向前推進邊對土壤進行挖掘,是集挖掘、排土、襯砌于一體的工程作業(yè)裝備。盾構應用廣泛,穿山、水下、地鐵、輸水等工程項目都用得上。盾構機需要根據(jù)不同地工程和土質量身定作,造價昂貴,我國最早主要從德國進口,到如今已經可以自產自用、大量出口。

七貓中文網第一屆現(xiàn)實題材征文大賽開始的時候,我看過選題,腦海里第一時間冒出來的就是盾構機,于是下定決心把它寫出來。為了更加了解這個工業(yè)之王,我去圖書館翻閱了大量的專業(yè)圖書,還觀看了多部關于盾構機的紀錄片,盾構先驅的故事深深地打動了我。《先河一號》寫的就是我國新老兩代人的大國盾構夢,盾構這樣的大國重器在兩代人的努力下突破一個又一個技術難關完成自主研發(fā)建造,走向世界的故事。

虞婧:小說中,中國大盾構“夢之隊”的領隊是嚴開明,您覺得他身上最鮮明的性格特點是什么?

銀月光華:嚴開明這個人集合了第一代盾構人最鮮明的特點,愛國、執(zhí)著、有擔當,沒有因為自己是個小人物就不去想大事,最大的特點是生活上能退讓的都退讓,但是在盾構機的研發(fā)上當仁不讓,把所有精力全部投入到中國盾構事業(yè)中。在打通天山隧道時,鐵道兵官兵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嚴開明自己的戀人也遇難了,這些痛苦讓他在盾構事業(yè)中更加果敢剛毅。

虞婧:每一部文學作品都有自己的“魂”,您覺得《先河一號》的“魂”是什么?

銀月光華:軍魂。我是軍人,書中的主人公是軍人或者軍人后裔,在書寫鐵道兵逝去的軍魂的同時,也為傳承了軍魂的軌道交通建設者們書寫光輝,這個“魂”全程貫穿作品始終。

直到書完結之后,我也認為,真實的故事比書里還要感人。盾構機在誕生之初就有軍人血統(tǒng),要從鐵道兵的成立開始追溯。鷹廈、成昆、川藏、新疆,祖國的大地上到處掩埋著鐵道兵烈士的遺體,他們?yōu)榱酥袊壍澜煌ㄊ聵I(yè)獻出了生命,曾經的鐵道兵戰(zhàn)士,中國盾構的先驅獻出了自己的青春與熱血,而他們的名字并不為人們所知,這些人是中國的脊梁,應該讓更多人知道。創(chuàng)作故事的過程,對作者而言也是一次洗禮,我對他們的敬佩遠遠高于創(chuàng)作本身。

虞婧:《先河一號》的寫作,您最滿意的地方是什么?現(xiàn)在回過頭看,覺得有沒有可以提升的地方?

銀月光華:小說剛完結時,我自己本來是不太滿意的,但當時又寫了一本書,等從另一本書里出來之后再重讀《先河一號》,我發(fā)現(xiàn)雖然有缺憾,但是主線非常明晰,于是就放棄了大段修改的打算。如果說提升,主要有兩點,一是基礎文筆問題,一些語句的表達并不到位。二是沒有實地采風,這給作品呈現(xiàn)的效果打了不小的折扣。

現(xiàn)實題材的作品不僅需要大量的資料,有親身經歷和實地考察就更好了。在描寫隧道環(huán)境的時候,我曾經采訪過中鐵九局的隧道工程師,對隧道里的環(huán)境和作業(yè)需要掌握的基本常識有一定了解。但感覺還可以做更多,以后再進行此類創(chuàng)作的時,寧可讓節(jié)奏慢一點,也要表現(xiàn)得更加真實。

夢想可能會遲到,但不會缺席

虞婧:我看見七貓小說閱讀APP上有很多讀者評論,其中好多讀者就是這個行業(yè)的從業(yè)人員或者家屬,小說走進了工業(yè)人的心靈世界,有很多條您都回復了??吹剿麄兊脑u論,您有什么體會,有沒有什么印象深刻的評論,或者比較尖銳的批評意見?

銀月光華:我非常感動這些從業(yè)者給我的認可,因為作者在創(chuàng)作的時候并不自信,聽到了他們的聲音,比得獎還開心。至于尖銳的批評,我一定虛心接受,不專業(yè)就是不專業(yè),小說虛構的部分,要特別小心是不是走向了“虛假”。

虞婧:近年來,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在我國網絡文學中蔚然成風,出現(xiàn)了許多優(yōu)秀的工業(yè)題材作品,您會關注這些同題材的作者作品嗎?

銀月光華:文筆上我還是偏愛傳統(tǒng)文學,個人喜好上喜歡偵探小說,邏輯性比較強,適合我這種必須有一條主線才能創(chuàng)作的作者。為了避免在創(chuàng)作的時候太過模仿,所以在創(chuàng)作的時候我是基本不會看同類題材的,避免思路受影響,但是不妨礙事后會去關注。

虞婧:您未來還會創(chuàng)作現(xiàn)實題材作品嗎,還是也會嘗試其他?您是怎么理解現(xiàn)實題材創(chuàng)作的?

銀月光華:現(xiàn)實題材是我未來的主要創(chuàng)作方向。我對現(xiàn)實題材的理解就是來源于魯院的學習,真實,無限地接近于真實去創(chuàng)作,作品才有張力。第二屆七貓中文網現(xiàn)實題材大賽我選擇了科幻題材,這個創(chuàng)作領域一直是我想嘗試的。我的《登陸格利澤》受到了讀者和一些作者的好評,這讓我埋下了一顆繼續(xù)創(chuàng)作科幻的種子。目前獲得上海市作家協(xié)會現(xiàn)實題材重點創(chuàng)作項目的小說《大國重器2:智能時代》,在某種程度上與《登陸格利澤》發(fā)生了聯(lián)系,我希望這種“現(xiàn)實+科幻”的創(chuàng)作模式能在我今后的作品里繼續(xù)有體現(xiàn)。

虞婧:網絡小說常常用“金手指”化解矛盾與危機,許多工業(yè)題材小說里也會融合科幻、穿越和魔法等多種文學類型,讓工業(yè)元素和想象力進行互動。您在《先河一號》或者別的作品里有沒有運用這樣的手法?能否舉例談談。

銀月光華:類似手法會有一些呀,比如網絡小說里常用的“打臉”情節(jié),在烘托主角的時候就有所體現(xiàn)。至于“金手指”,主角也是有的,祖孫三代從事軌道交通事業(yè),這算是設定上的“金手指”,爺爺出場次數(shù)并不多,但是每次主角想退縮的時候,老爺子就適時機出場,起到了鎮(zhèn)場的作用。

虞婧:很多作者在思考現(xiàn)實題材怎么樣才能“爽”起來,或者說更“有趣”,更吸引人。您是怎么想的?

銀月光華:“爽”是一種寫法,不是核心,根據(jù)現(xiàn)實題材的需要,可以適當融入“爽”的情節(jié),但是不要舍本逐末。我在魯院學習的時候,曾經與同學們探討過“爽”文和傳統(tǒng)文學能否融合的問題,當時得出的結論是容易兩頭不討好,“爽”文的讀者會嫌棄節(jié)奏慢,傳統(tǒng)文的讀者會覺得不正經,事實上這種結合不是不可以,但在把控上有難度,就像菜里放鹽一樣,放多了咸,放少了沒味。

虞婧:從少時到如今,您有軍人夢也有寫作夢。現(xiàn)在回想,覺得寫作和當兵,這一文一武有什么共通之處嗎?

銀月光華:兩者并不矛盾,東晉之前士族大多數(shù)都是上馬能打仗,下馬能寫文章的,很多文章流傳千年,根本看不出寫文章的人還是一位領兵將軍。兩者相輔相成,共通之處是都必須有毅力。當兵必須忍得了那份枯燥與寂寞,寫作也是一樣的,都不是心血來潮就做得成的。

早年的當兵經歷和工作經歷,給我?guī)砹四サZ、經驗和思維方式,但更重要的是它讓我明白了自己真正無法放棄的是什么。堅持寫作,讓我內心強大,在困境面前做了最正確的抉擇,也走出了人生低谷。夢想可能會遲到,但只要堅持,就不會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