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耀五十年，她是文壇的一個奇跡
黃蓓佳步入文壇50年，始終以一種勻速慢跑、穩(wěn)健自信、胸有成竹的姿態(tài)，領(lǐng)跑在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馬拉松隊伍的前列。她的寫作非常從容，每拿出一部作品都令人眼前一亮，都會引起兒童文學界和讀者的關(guān)注，每一部都可圈可點。連續(xù)多次獲得全國優(yōu)秀兒童文學獎、“五個一工程”獎、中國出版政府獎等多個大獎。這些大獎一生能獲得一次已經(jīng)是了不起的事情，但黃蓓佳連續(xù)多次得獎，不能不說是兒童文學界的傳奇。幾十年來，她一直是一位讓讀者、讓出版者抱有信心和期待的作家。
說到黃蓓佳的作品，我認為有這樣幾個特點：
寬闊而厚重，即作品有寬度，也有厚度，這是第一點。
黃蓓佳是純正的江南女子，皮膚白皙、身材窈窕、容貌美而雅，但她的性格、她的文筆，還有她的胸懷、她的抱負，一點都不像是溫婉嬌弱的小女子，倒像是一個有眼光、有野心、有追求、有定力、有力量的大女人。我這樣說是有根據(jù)的，《太平洋，大西洋》的封底上有這樣一段自白：“每個作家，一輩子的寫作，都是奢望自己能夠?qū)懲高@個世界。”我認為“寫透”二字暴露了黃蓓佳的野心和追求。我們說，那些聞名世界的大作家，如大文豪但丁、拜倫、托爾斯泰、雨果、莎士比亞、泰戈爾、魯迅他們也都是試圖寫透世相、看透人心的典范。當然，受限于人類的能力和才華，或許沒人能寫透這個世界，黃蓓佳也自知無法抵達，但她知道“那些遺留在遙遠時空中的故事膠囊，每拿起一顆，‘啪’的一聲擠破，都會迸出璀璨并耀目的精華。熏陶和滋養(yǎng)著我們，親近和吸引我們，永無止境”。這是一個作家理智而明智的自我定位，這是一個作家腳踏實地的抱負與追求。作為一個專業(yè)作家，她在這世界上永不停歇地尋找那些遺留在時光中的故事膠囊。從她的《我要做好孩子》《今天我是升旗手》，到《艾晚的水仙球》，再到《童眸》《野蜂飛舞》《奔跑的岱二?！贰短窖?，大西洋》，我們可以看到這一個個故事膠囊，每一顆都裝滿精華。
她這一系列作品，展示了一條非常清晰的創(chuàng)作軌跡，如果說她的早期作品如《我要做好孩子》《今天我是升旗手》《我飛了》等，描繪的還是“孩子世界中的孩子”，從《童眸》或者更早的時候開始，她就不再滿足于只是寫“孩子世界中的孩子”了，而是把孩子放在復雜豐富的社會生活中，在人生的風浪中淬煉、打拼，孩子成為世界的一部分，而不僅僅是“孩子世界中的孩子”。比如，《野蜂飛舞》《太平洋，大西洋》可以看成是姊妹篇，寫的都是音樂孩童的故事?！兑胺滹w舞》寫的是抗戰(zhàn)爆發(fā)以后，在大學和知識分子遷往大西南的時代背景中，“抗戰(zhàn)五校”中的一家人、六個孩子外加一個收養(yǎng)的孩子的命運?！短窖?，大西洋》的背景也是抗戰(zhàn)，寫的是一所幼童音樂學校之中，兩個人被戰(zhàn)爭驅(qū)趕在一起，又因戰(zhàn)爭而分離，遠隔重洋，歷經(jīng)70年的友情故事。這兩部作品寫的都是戰(zhàn)爭背景下，世事艱難、命運多舛而跌宕起伏的人生故事。《奔跑的岱二?！穭t是在新時期的當下，在一個充滿變革和無數(shù)發(fā)財生機的背景下的江南農(nóng)村生活故事，在黃蓓佳的創(chuàng)作歷程中，這是一部難得一見的幽默、風趣、輕喜劇一般的作品。
我們都知道黃蓓佳是跨界作家，她在成人文學和兒童文學兩界之中騰挪跳躍，來去自如，是把成人文學與兒童文學結(jié)合得極好的作家，也是把成人文學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驗在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中運用自如的作家。特別是最近幾年，她的題材和視野越來越寬泛，膽子越來越大，筆觸也越來越自信、從容、圓潤，作品不僅題材寬闊，而且真實有厚度。
最近幾年，成人作家涉足兒童文學的很多，也寫出了一些相當不錯的作品，但大多數(shù)作家要么本色出演，以童年經(jīng)驗為根基，寫自己的童年生活；要么變臉，一寫兒童文學就故意換一副面孔，就像大人一見到小朋友就換一副笑臉，聲音語調(diào)也變得柔柔的、軟軟的，透著故意為之的假。還真沒有像黃蓓佳這樣從容自信游走于兩者之間，把成人生活與孩子生活糅合得那么好的作家。她的寫作站在廣闊復雜的社會背景和時代潮流下反映人生的命運、見證孩子的成長，因而也特別深刻而有力量，這也是我要說的第二點。
如果以運動員來形容黃蓓佳的話，她是一個力量型的作家。她的作品很有力道。她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專業(yè)作家，創(chuàng)作路子寬，視野很開闊，生活積累很厚實，而且筆力從容穩(wěn)健、柔中帶剛。也就是說，她打出的不是直勾拳，而是太極拳?？偸遣患膊恍?、從容淡定地慢慢描繪這個世界，刻畫形形色色的人，慢慢揭示出隱秘而細微的精神世界，從故事透視人性是她的長項。她從不認為孩子的世界就一定是純凈的世界，反而，她恰恰認為“孩子內(nèi)心隱秘的世界和成年人同樣復雜”。因此，她的作品內(nèi)容就很豐富，不僅有厚度、有深度，而且富有層次感?？赡軓乃婚_始寫長篇時就是如此，比如《我要做好孩子》中的金鈴，正直善良，學習成績中等，為了做父母眼中的“好孩子”，她做出了種種努力，不停地對大人們進行抗爭，屢敗屢戰(zhàn)，在挫折中、在不懈的努力中，她得到的是成功與成長。《今天我是升旗手》中的肖曉是和金鈴不一樣的、性格鮮明的孩子，肖曉精力充沛，品學兼優(yōu)，頑皮而又鬼點子特別多，機警而調(diào)皮。他出生在軍人家庭，崇拜英雄，充滿陽剛之氣，為了當個升旗手，動了很多心思、做了很多謀劃，也使了很多小手段，最終到小學快畢業(yè)時終于做了一次升旗手。這是她早期的作品，相比較而言，還比較“兒童化”，越往近年，她的作品越深刻越有厚度。比如《童眸》由四個相對獨立的故事構(gòu)成，是一群生活在蘇中小鎮(zhèn)仁字巷中的孩子，她精心塑造了白毛、細妹、大丫、二丫、馬小五等一系列兒童形象。在這部作品里，可以看出她更加不滿足于寫表面的生活故事，而是通過故事揭示人性，拿出了鞭辟入里之功，寫人的內(nèi)在情感世界。比如，得了白化病的孩子白毛，本是一個自卑、孤僻、膽怯的孩子，戴著一副墨鏡隔開了陽光，也遮蔽了他看現(xiàn)實世界的目光，墨鏡后陰暗的內(nèi)心世界也慢慢滋長、膨脹起來，人性中“惡”的一面逐漸顯現(xiàn)，他開始要挾伙伴們，甚至索要關(guān)懷、憐憫：我快要死了，你們就應該怎么怎么樣。這就突破了一個病弱孩子期望關(guān)懷與溫暖的傳統(tǒng)故事窠臼。
此外，還有大丫和二丫的故事，大丫是個傻孩子，二丫對傻姐帶來的恥辱深惡痛絕，充滿了仇恨，甚至想把她推進河里淹死，但就在姐姐即將跌落河里的那一刻，她卻推開了姐姐，自己掉進了河里。這僅僅是血緣親情的力量嗎？我認為不只是這些，還有為人之初的本性之善，說到底，她展示的還是孩子內(nèi)心世界的純正良善。還有細妹的故事，父親死亡以后，年幼的細妹不得不承擔起肩負家庭生活的重任，隨后和混世魔王馬小五產(chǎn)生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糾葛，也許那就是朦朧愛情。世事艱難，人生風急浪高，每個人的命運中都有可能充滿變數(shù)。她所表現(xiàn)的正是在復雜的、意料之中或者意料之外的磨難中，孩子們身上所呈現(xiàn)出來的或善或惡、或陰或晴的內(nèi)心隱秘世界。
從生活中揭秘人性，或是從人生中透視世態(tài)炎涼，總之，黃蓓佳的作品很有力道，很有質(zhì)感。不是尖銳與犀利，而像一團紅泥，經(jīng)過淬煉變成了瓷或者陶，看起來是一件色澤柔和、飽滿充盈、沉甸甸的很有質(zhì)感的藝術(shù)品，它是有內(nèi)涵的，是有內(nèi)在精神蘊含的。從這些作品中不只能看出紋路，也能看到它初始成分中的血和淚，因此它是有力度的，也是能打動人心的。
另外，作為一位專業(yè)作家，黃蓓佳的專業(yè)精神也值得稱道。首先，是她有德守正，不為時代大潮所裹挾，嚴守本分，有定力、有信仰，還有專業(yè)精神，這一點不能不令人敬佩。其次，作為一個專業(yè)作家，她的每一部作品，都打磨得圓潤成熟、少有漏隙。在這個浮躁的時代，她在藝術(shù)上用功之深、之精、之細的精神難能可貴。從事創(chuàng)作50年，她在文壇上留下了一串堅實的腳印，這也是她在兒童文學作家中卓爾不群、堪稱楷模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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