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的詩歌想象和美學地形圖 ——關于《中國90后詩選》編選及其他
談及“90后”詩歌寫作，已讓人習以為常的數(shù)字化傳播環(huán)境是一種先在前提，它對于生于1990年及之后的一代寫作者，影響巨大深遠。這也涉及閱讀媒介及閱讀接受方式的新變，從傳統(tǒng)紙本時代到隨時隨地的視聽或讀屏時代，“90后”一代的閱讀量、閱讀面都能在短期內形成可觀景象，并促進他們寫作題材的豐富。這也是我們在編選《中國90后詩選》（趙衛(wèi)峰、趙學成主編，德宏民族出版社2022年出版）的感觸。從題材的多樣呈現(xiàn)，能看到他們對廣義的“信息”汲濾、對生命與生活環(huán)境各個方面的廣泛關注，創(chuàng)作數(shù)量也因此層出多產，同時在表達上明顯透露創(chuàng)新創(chuàng)意的自覺。
網絡環(huán)境及其帶來的變化是共享普惠的，諸如詩歌文化可參資源、詩意及日常審美意識的普及、發(fā)表與交流的便捷等方面都與以往不同，那么我們又將如何從中發(fā)現(xiàn)和認可那些個體及具體的寫作呢？首要方面是觀念的呈現(xiàn)，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文學，其實指的也是觀念的更新、表達的創(chuàng)新，“90后”詩歌對此是積極和有貢獻的，他們對作為常規(guī)、成規(guī)的思想觀念、概念的態(tài)度并非盲從墨守，而是多有反詰、懷疑，這無疑能更好地開拓思維。
激情是詩歌原動力之一，真情及實感則讓詩歌更顯純粹質地。從“90后”一代詩歌的題材或說“內容”看，身心環(huán)境的多維光影有效地滲露和得以樸實記錄，呈現(xiàn)出可觀的新時代詩意風貌。時代環(huán)境的變遷，漸使城鄉(xiāng)間距離進一步模糊，在“90后”看來，城市也是原鄉(xiāng)，也是鄉(xiāng)情之原載體，不朽的“鄉(xiāng)愁”與生俱來，更與身俱在，他們的書寫也因此不再順延既定鄉(xiāng)土寫作、民族文學、女性詩歌的模式，而充溢著素樸的個性并保持了寫作的主體性及探索性。一枝一葉總關情，他們的詩歌不僅細節(jié)、細小、細膩地體現(xiàn)諸如“山鄉(xiāng)巨變”等宏大主題，也以小見大、以點帶面地對愛情、親情等人世常情進行著再認識與自我解讀，藝術性與思想性獲得較好交融。
“90后”詩歌中，少數(shù)民族詩人呈現(xiàn)出某種與時俱進的特殊性。《中國90后詩選》最后入選的220位詩人中，少數(shù)民族詩人約有30余位，分屬于回、苗、蒙古、滿、白、侗、土家、布依、壯、鄂溫克、彝、瑤等民族。他們的寫作成績可謂同齡人中之翹楚，在全國青年詩歌園地里也多有炫目，如宋阿曼、文西、馬驥文、蘇笑嫣、袁偉、張媛媛、馬貴、曾入龍、馬文秀等。從某種角度看，“90后”少數(shù)民族詩人相對更為“復雜”，他們生長的物質環(huán)境今非昔比，學歷相對較高，文化積累及文學素養(yǎng)既與民族與地理文化相關，也與漢文化傳統(tǒng)資源相關，還與西方文化與文學的優(yōu)良部分相關，這使得他們的寫作在保有民族根性的同時，又頗具前瞻意識及現(xiàn)代感與先進性。
傳播的變化開啟了詩歌新的局面，也使詩歌的定義、意義和功能發(fā)生階段性或局部的嬗變。“90后”詩歌花園品種繁多，言志緣情并行，他們或重于語言探究，或強化娛樂性成分，或傾向于知識性闡釋，或偏向個體性體驗，學院式寫作與通俗性口語體各行其道。競相綻放意味著對詩歌文體的內在探索與變革實踐，對多維情感與語言邊界的縱深測量可能?！?0后”詩人的語言表現(xiàn)出一種更自由、任性、輕松同時不失認真的態(tài)度，在生活與寫作之間，體現(xiàn)出更真實自然的過渡與鏈接。在編選中，我們亦很看重語言的理解及把握這一層面，同時考慮到“樣本性”。為此，我們亦特約了幾位“口語”寫作者，如余幼幼、瑠歌、吳雨倫等。
相對于前代詩人，“90后”詩人閱讀與寫作條件更好，因此也起點更高、進步更快、學徒期更短，所受到的各種幫助也相對便捷，少年老成，明顯早慧。部分生于1999年的詩人，如彭杰、拓野、付煒、沈耳等，在寫作上短期內就顯得成熟，在界內獲得充分肯定。這支隊伍還是一支受過良好教育的跨界的先鋒隊，如李琬、秦三澍、王子瓜、伯竑橋、砂丁、李海鵬、更杳、陳陳相因、趙汗青、焦典、朱慧劼、康宇辰、陳輝、徐曉、謝雨新等詩人，他們在寫作、評論、翻譯等方面多管齊下，呈現(xiàn)出茁壯、清新的寫作圖景。
詩歌新一代在成型，我們編輯《中國90后詩選》，正是試圖從旁觀者和目擊證人的角度，來回顧、梳理和觀察“90后”詩歌的精神履跡和文化征象，竭力展現(xiàn)一代人的詩歌想象和美學地形圖。編輯即是意味著選擇，意味著一種審視與批評。十多年來，在文化機構、報刊、網絡媒體的合力助推和熱情宣傳下，在“90后”詩群自身的傳播、交流和活動介入下，他們作為詩界新生力量已然嶄露頭角，并表現(xiàn)出了較為突出的風格側面和美學形態(tài)。應該說，“90后”詩歌基本上完整地賡續(xù)了當代詩歌的整體性面貌和特征，而又有所突破和溢出。敏銳而有著本體化趨勢的語言意識、匠心獨運的詩體構建、復雜精微的修辭技藝、幽深而偏僻的意境營造、龐博多變的典故索隱等等。這些特征，在《中國90后詩選》220位作者身上都有著不同程度的體現(xiàn)。
對于一個詩歌選本，代際概念視角下的現(xiàn)象掃描和整體歸納作為一種“宏大敘事”，難免會在一定程度上屏蔽個體詩學的內在豐富與復雜性，也會出現(xiàn)種種缺漏和遺憾。但我們依然相信，《中國90后詩選》所展現(xiàn)的詩歌圖景，以及相應的觀察與思考，是對過去十多年來中國“90后”詩歌發(fā)展歷程和美學成果的一次系統(tǒng)整理和集中存檔，兼有生動的在場感和嚴謹?shù)臍v史性，必能提示和揭示一代人詩歌中的那些最初的聲色光影，同時對處在寫作進行時之中的“90后”甚及“00后”詩人有所裨益。
自然，數(shù)字化環(huán)境的共享性及大面上的同質化對于每一代每一個寫作者都是應該清醒正視的雙刃存在。對于“90后”詩人而言，每一步都依然只是一種開始，這也是一個選本的初衷，也是相互的信任和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