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吉茹娜
一
開放的時代奉子成婚已不新鮮。奈曼旗固日斑花蘇木的一位姑娘不小心未婚先孕了。這位提前住進(jìn)媽媽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吉茹娜。
當(dāng)時，吉茹娜的姥爺、姥姥，還有奶奶想打掉她，“密謀”著不讓孩兒看見湛藍(lán)的天空、明媚的陽光、秀麗的花草。他們“密謀”這件事兒并不是因?yàn)閻憾荆歉嗟乜紤]了臉面、條件、狀況等比生命輕的東西。吉茹娜的阿爸、阿媽和爺爺卻竭盡全力，費(fèi)盡心思去保住這條小生命，期待這個小生命早日降生到生活著七十五億人口的地球上。于是，吉茹娜的阿爸阿媽在2017年4月匆忙結(jié)婚。
吉茹娜在媽媽的肚子里一天一天地長大。媽媽的肚子雖然溫暖舒適但黑暗沉悶，所以后來的日子里，吉茹娜拳打腳踢，弄疼媽媽，像是在表達(dá)想早日從媽媽的肚子里鉆出來的意愿。真是個淘氣的小東西呢。
因?yàn)樘詺?，親人們都以為是個胖小子。
為了給孩子的孩子起一個好聽的名字，作家爺爺像寫小說般絞盡腦汁，終于想出了幾個男孩的名字。但是誰能料事如神呢？萬一生個姑娘呢？于是也準(zhǔn)備了一個女孩的名字。那個名字就是“吉茹娜”。
大夫提前告知了預(yù)產(chǎn)期。吉茹娜的奶奶計(jì)劃著留爺爺一個人在家鄉(xiāng)，自己去呼和浩特伺候坐月子的媳婦。恰好，吉茹娜的爺爺去呼和浩特參加《內(nèi)蒙古青年》雜志舉辦的報(bào)告文學(xué)培訓(xùn)班。能有這么巧的事情肯定是因?yàn)闋敔攲隳扔卸鳎蛘呒隳群蜖敔斢刑厥獾木壏帧?/p>
2017年12月6日，農(nóng)歷十月十九，在呼和浩特內(nèi)蒙古婦嬰醫(yī)院，二十多位母親在不知姓名的大夫和護(hù)士的幫助下，讓懷揣十月的孩子面見了這個塵世，吉茹娜是那些孩子中的一個。聽說世界上每天降生36.5萬個孩子，吉茹娜也是那天降生的36.5萬個孩子中的一個。
生下吉茹娜的那天晚上，爺爺、奶奶、爸爸都留在醫(yī)院陪吉茹娜母女。為了舒適清靜，多花一倍的錢將母女安頓在單間，這正好提供了家屬留在醫(yī)院陪床的條件。當(dāng)然，也跟醫(yī)院租了兩張折疊床。那晚，爺爺幾乎沒睡，時不時地悄悄起身觀察襁褓里安睡的小東西，擔(dān)心她熱了沒，餓了沒?；氐阶约捍采纤X的時候也在想：“降生到我們家族里的這個小東西到底從哪兒來的？”爺爺驚奇于生命、靈魂的神奇，竟久久無法入睡。原來，看到孩子的孩子的人，心情如此高興激動，思緒如此清晰明朗，只想包容和熱愛這世間的一切東西。而且忘記了疲憊。只要看一眼舒服地睡在溫暖的襁褓里的小東西，愛就噴涌而出，眼神變得無比柔和……“人老隔輩親，爺奶疼小孫”。這時候他才真正理解民間諺語“放在掌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含義。
吉茹娜一生下來就是個小心謹(jǐn)慎的孩子。她微微睜開眼，看到熒光燈就立刻閉上眼睛。她肯定是想，多么厲害的晃眼睛的光啊。爺爺用手給她擋住光，她才慢慢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擋住燈光的爺爺?shù)氖滞断驴膳碌年幱?，她又一次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從此，吉茹娜總是在熄燈以后睜開眼睛偷偷地觀察世界的樣子。對吉茹娜來說，世界就是有光的時候閃亮，沒光的時候模糊的醫(yī)院的白色房間。兩天以后，有光的時候吉茹娜也微微睜開眼睛，靜靜地觀察說著她聽不懂的話的人們。她似乎在努力認(rèn)識爸爸、媽媽、爺爺、奶奶。
給吉茹娜換褯子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嬌嫩的大腿上有扣子大小的、形狀也像扣子的紫紅色的胎記。讀過很多書的爺爺猜測那就是書中所寫的上輩子的印記。那清晰的紫紅色的胎記，隨著吉茹娜的身體和年齡的增長慢慢地模糊。三周歲的時候已經(jīng)模糊不清了。那是小吉茹娜的秘密，也是生命的秘密。
第二天，吉茹娜的爺爺去會場，跟朋友們說自己晉升爺爺?shù)氖聝?。朋友們紛紛說：“喂，年輕的爺爺……穿牛仔褲的爺爺……”場面一片熱鬧。一個四十九歲的、長相年輕的同學(xué)當(dāng)爺爺?shù)氖聝撼闪四谴闻嘤?xùn)班的一段佳話。
二
吉茹娜的媽媽坐月子期間，吉茹娜的奶奶留在呼和浩特照顧母女倆。吉茹娜的爺爺參加完三天的報(bào)告文學(xué)培訓(xùn)班后回大沁塔拉鎮(zhèn)開始了一個月的“光棍”生活。爺爺是個不會做飯的笨老漢。一個月來，除了偶爾去飯店愉悅一下胃，大多時候都是用餅干糕點(diǎn)維持生命。但是一想到這世界上來了一個叫自己“爺爺”的人，爺爺?shù)男睦锞图瘸鋵?shí)又幸福，比中了百萬彩票都心滿意足。更神奇的是，一想到她是孩子的孩子，延續(xù)的延續(xù)，心就變得無比柔軟，看到仇人都想親一口。
生下吉茹娜以后，爺爺奶奶去呼和浩特的次數(shù)多了。奈曼到呼和浩特有兩千多里路，吉茹娜的爺爺奶奶乘火車、高鐵、轎車、飛機(jī)，走了很多回。把白天黑夜乘坐各種交通工具來回走的路程加起來，差不多繞半個地球了。這倒沒什么，爺爺奶奶享受這樣的旅行。
孩子和小草按天數(shù)瘋長。成長的孩子在夢中笑，平時開心地笑，用可愛的小手抓東西，翻身，到處爬，跟她說“鼻子，鼻子”她就指鼻子，說“眼睛，眼睛”她就指眼睛，蹣跚走路，咿呀學(xué)語，這一切都會給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帶來無法形容的喜悅。在別人眼里這都是普遍現(xiàn)象，但是對骨肉相連的親人來說這就是奇跡。呱呱落地后除了吃奶什么也不知道，再到會爬、會走、會咿咿呀呀說話，這不是奇跡是什么。承蒙生命恩賜，呼吸空氣，喝水，用奶食填飽肚子，在太陽月亮星星下，在草木花朵果實(shí)中，踩著世間的塵土活著。大多數(shù)人覺得這很平常，其實(shí)這都是生命的奇跡，只有那些看著可愛的嬰兒一天比一天長大的至親才更容易發(fā)現(xiàn)這個奇跡。于是，更加欣賞生命、熱愛生命、珍惜生命。
吉茹娜出生后連續(xù)三年跟著爸媽回到奈曼旗政府所在地大沁塔拉鎮(zhèn)跟爺爺奶奶一起過年。第一年，吉茹娜的爸爸媽媽帶著出生還不到三個月的吉茹娜，從呼和浩特開十二個小時的車回了大沁塔拉。他們事先沒告訴爺爺奶奶來大沁塔拉的事兒，他們想給他們一個驚喜。像花蕾的化身一樣小小的孫女第一次光臨家里，爺爺奶奶高興得不知所措。吉茹娜來過年，爺爺晚上寫作的時間就少了，他用更多時間哄吉茹娜、抱吉茹娜。奶奶洗吉茹娜的衣服、被子，給爸爸媽媽和爺爺做飯，還輪番哄吉茹娜，比平時可忙了幾倍。在大沁塔拉生活的吉茹娜的曾祖父曾祖母看到吉茹娜也是一片歡喜。四世同堂迎接新年，真可謂是喜上加喜。
庚子年前夕，吉茹娜跟著爸爸媽媽來大沁塔拉過年，正趕上吉茹娜的爺爺感冒了。不知是冷熱交替還是長途跋涉，或是爺爺?shù)母忻皞魅镜?，吉茹娜來的第二天也感冒了。全世界都在鬧騰著疫情的時候咳嗽感冒可是個大事兒。雖然吉茹娜的爺爺發(fā)燒打蔫，渾身骨頭都在疼，但是吃幾粒藥后照樣哄她抱她。擱在平時，爺爺早已臥病在床，輸幾瓶液了。孫女睡醒了就找爺爺，跟爺爺最親，所以他咬著牙，忍受著骨頭疼痛，一直抱著她哄著她。那樣跟吉茹娜糾纏幾天，燒退了，感冒好了，骨頭也不疼了。內(nèi)心涌出的愛比任何靈丹妙藥都管用啊。
照顧吉茹娜，跟她一起度過每一天，是爺爺奶奶最快樂幸福的事情。但是整天看她也是個累人的活兒。別說年邁的爺爺奶奶，就是年輕的爸爸媽媽也會筋疲力盡。當(dāng)然，吉茹娜不會整天鬧著讓人抱。她找到一個新奇的玩具能玩幾個小時。對大人來說盯著孩子玩玩具沒什么意義，但是對孩子來說玩玩具跟大人看書、跳舞、看電影、吃好飯、開好車一樣有意義。
吉茹娜的奶奶看她玩玩具，有時候無聊了就看手機(jī)。吉茹娜的媽媽不樂意，批評奶奶，因?yàn)榧隳鹊膵寢尯湍棠滔裼H母女一樣無話不談。
吉茹娜的爺爺帶吉茹娜玩的時候再累也不倦，再忙也不惜為她付出時間。爺爺特別寵愛她，所以她想要什么玩具都買給她，想吃什么也都買給她。吉茹娜愛吃的不是糖就是雪糕，不是巧克力就是糕點(diǎn)。她的媽媽說這些東西吃多了對孩子的身體不好，所以一般不給吃，看到爺爺買也會堅(jiān)決反對。爺爺不忍心看吉茹娜吃不到愛吃的東西垂頭喪氣的樣子，于是媽媽不在跟前的時候悄悄地買回來偷偷地給她吃。爺爺再三囑咐吉茹娜：“不要跟媽媽說，媽媽會生氣的。”可她跟媽媽“匯報(bào)”跟著爺爺去了哪兒、玩了什么的時候，順便也“匯報(bào)”吃了什么。吉茹娜就這樣把爺爺推進(jìn)了難堪的境地。不好對公公說硬話，她所以巧妙地提醒：“吉茹娜吃零食就不好好吃飯。糖吃多了蛀牙……”吉茹娜的爺爺只能說：“好的，好的，以后不讓吃?！敝笥幸淮?，爺爺帶吉茹娜去游樂場的路上，按她的請求又給買了一小袋糖。對爺爺來說她媽媽的提醒遠(yuǎn)沒有吉茹娜的請求有效。爺爺看她津津有味地吃著糖，就張開嘴說：“給爺爺吃幾顆吧。”爺爺怕吉茹娜吃那些糖后真的會長蛀牙，想分擔(dān)一兩顆。她用胖乎乎的小手拿了一顆糖放進(jìn)爺爺?shù)淖炖镎f：“爺爺，你的牙齒被蟲子吃了我可不管喲?！边@其實(shí)是她媽媽經(jīng)常跟她說的話。爺爺聽了吉茹娜的話不禁想笑。
爺爺帶吉茹娜去得最多的地方不是游樂場，而是書店。到了書店，吉茹娜自己選書。她抱緊喜歡的書說：“我喜歡這本書?！笨吹接行驼f：“這本書我也有?！彼浀每催^的書的封面和里面的插圖，所以不會重復(fù)買。她每次只挑自己沒看過而且喜歡的書?，F(xiàn)在的書店，符合兒童興趣的書很多。吉茹娜喜歡有貼畫的書，也喜歡圖畫故事書。她把貼紙揭下來，貼在書上有箭頭的地方，貼在衣服上、桌椅上，一淘氣還會貼在爺爺?shù)哪樕?。吉茹娜一頁一頁地翻故事書，讓爺爺講給她聽。她連續(xù)看幾個小時都不煩，真是個故事迷。
吉茹娜的爺爺教吉茹娜畫畫、寫字。吉茹娜的爸爸是學(xué)美術(shù)的，媽媽是學(xué)雕塑藝術(shù)的，她繼承了爸媽的基因，畫畫很靈巧。她畫太陽、月亮、人、動物都很有感覺。網(wǎng)上說的不是空穴來風(fēng)，“奶奶帶大的孩子愛跳舞，爺爺帶大的孩子愛寫寫畫畫，媽媽帶大的孩子喜歡打扮，爸爸帶大的孩子沉迷手機(jī)?！?/p>
誰都希望把孩子培養(yǎng)成好孩子、好人、優(yōu)秀的人。但是把孩子培養(yǎng)成一個像模像樣的人，尤其是把孩子培養(yǎng)成一個優(yōu)秀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兒。帶孩子有多麻煩，有多累，當(dāng)爸媽的知道，當(dāng)爺爺奶奶的也知道。同樣，帶孩子有多快樂，有多幸福，只有當(dāng)爸媽的人、當(dāng)爺爺奶奶的人才知道。
……
(閱讀全文，請見《民族文學(xué)》漢文版2022年第9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