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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古老山水中的當代情思 ——評張偉鋒詩集《山水引》
來源:文藝報 | 師立新  2022年11月08日14:45
關鍵詞:《山水引》

佤族詩人張偉鋒在其詩集《山水引》中表達了個性化的生命思考,以詩意的筆墨找尋山水中的人文理想。這是整本詩集的精神架構(gòu),也是詩人對大地的真摯表白。

《山水引》分為四卷,其中短詩收入卷一和卷三,兩首長詩分別為卷二、卷四。四卷中的詩作,不論體量長短,絕大部分文字,都落在山水間。詩人以個人的視角觀察,用每一步去丈量,盡量將大地之上的山水存入到詩句之間。地域元素必會刻入作者的骨血中,從而體現(xiàn)在文字里。云南的臨滄地區(qū),是一片山水旖旎的土地,生長于此的張偉鋒,除外出上大學的幾年,幾乎沒有離開過他的故鄉(xiāng)。在這里,他開辟了自己的詩歌疆土及精神場域。他的詩歌中反復出現(xiàn)的地域性知識,有力支撐著整部詩集的方向和走勢。張偉鋒的表達,源于對棲息地從小滋生的摯愛:“生活把我們掏空了,我們哭泣完畢/就去仁慈的山間密林,溪水谷邊/取回一些肥力,繼續(xù)滋養(yǎng)自己”。(《鬼針草的秘密》)

《山水引》呈現(xiàn)著詩人對生命的沉思、對大地的悲憫。詩集依靠“山水”的引意,削弱“小我”情緒,將人在自然間的“大我”意識加以放大。詩人在個體與自然的交融中進行了人生意義的探索,并作出了對生命本身的思量。他的詩歌視角伸向細微處,詩人的主體性、精神向度,都融在對自然的表達中。如同一精神色系的《江水引》《流水引》《在河邊》《枯死的野竹》等,均為對生命與自然共情的詮釋。俄羅斯作家阿斯塔菲耶夫認為,人對自然的態(tài)度就反映出了人們的精神、心靈、品格、哲學;對周圍人的態(tài)度,即反映了人的倫理道德水準。詩人的此類詩作,構(gòu)成了其主體意識籠罩下的精神還原。個體的體驗及境遇,都在其詩作中得到最大限度的保留。但詩人的行文卻不是狹隘的,他的詩作在觀照生命的同時,又呈現(xiàn)了滇西大地的生態(tài)、民族、風土與現(xiàn)實的交織?!盀憸娼簧男疫\之處/在于冰雪會抵達它的肌膚/但總會為它讓行”(《大雪》)、“在深邃的山谷里,落日緩緩地往下墜/而我們的位置,仿佛就是家的方向”(《河邊的羊群》)、“要是眼前有個湖泊。要是王維/陶淵明都在場。你一定會學他們/飲酒,寫詩,畫下落日的樣子”(《日落》)……進入詩人所營造的各個不同自然空間,讀者沉浸在語言的安寂里,感知到生命于俗常中的平和及浪漫。這些大江、山谷、湖泊等物象,從滇西特定的存在環(huán)境中,呈現(xiàn)出地域性的表征。

張偉鋒以山水為中心的主題書寫,彰顯出個體認知中的豐富情思。這些詩作印證著詩人內(nèi)心與當下的交流和碰撞。自古,國人都給予了山水風物太多的情感寄托。至今,這種寄托仍然被一遍遍地重塑和再造。在山水中領悟生命,成為永恒的話題。《山水引》中的這些山水,跨越了個體的現(xiàn)狀,引申出與詩人思緒和心境關聯(lián)的存在?!拔沂谴蟮氐膵雰?,我的任性和桀驁不馴/在這里獲得萌芽和持續(xù)生存的空間”。(《云霧中的樹林》)這是充滿溫度、緊貼大地的歌聲?!耙归g的江水/流動得很快。我們相擁著歡呼/大聲對那些無孔不入的愁苦說,再見”(《片刻之歡》),“造一山,造一水,造一屋,造一朵白云/以及安放自身的寬度和長度”(《隱士》),這其中蘊含著生動的氣韻。張偉鋒的詩歌寫作,強調(diào)了對存在狀態(tài)的關注,又凸顯了地域性的文化記憶。

《山水引》中的山水是廣義的,其中蘊含著豐富的人文思想。詩歌的生成只是瞬間,但對于詩歌的思索卻是基于長久的積淀。詩人在卷二的“梅影集”、卷四的長詩“長江引”中,以一瀉而下的抒情性語言進行大面積鋪陳,轉(zhuǎn)接出山水與社會、人文的微妙關聯(lián),讓生態(tài)文化與時代、社會互動,勾勒人、自然與環(huán)境共成一體的生態(tài)系統(tǒng)。詩人的語言態(tài)度回歸了對自然、生命、哲思的樸素認知,為現(xiàn)實的思想困境尋找新的思想表達。這相當契合人類美學史的共同規(guī)律:不論東西方,都經(jīng)歷過辯證和諧美的發(fā)展。它客觀,不可違背?!盀憸娼谶@,南汀河在這/西河在這。若你絕塵而去/又兩手空空回來。你會看見我/還灰頭土臉地守著它們”(《梅影集21》);“人慌慌張張冒冒失失地出現(xiàn)/人跌跌撞撞摸爬滾打地離開”(《梅影集107》);“大江為你,靜默不動,動而不語”(《江水引》32)……透過這些外在的表述,我可以抵達詩人塑造的自然意境,領略背后的萬物有靈信仰。佤山給了詩人生命,族群給了詩人無窮詩意。長詩里分小節(jié)的描述,不斷鋪陳精神世界所對應的點或面,通過現(xiàn)實、想象及經(jīng)驗,打開不同的詩歌場景,讓讀者進入豐富的意象集群。康德在《純粹理性批判》中提到“物自體”,即“沒有加工過的,一種存在于人們感覺和認識之外的客觀實體,是人們認識的最后界限”。張偉鋒觀察作為“物自體”的山水大地,結(jié)合人們的日常言行、民俗風尚等元素,完整再現(xiàn)了地域美學密碼,體現(xiàn)出了寬廣的創(chuàng)作視野。

在《山水引》中,與山水、大地和自然空間完全交融的生命共同體意識,是自然而然地呈現(xiàn)出來的,人為痕跡極少。跟隨他的四卷詩作行走,我感知到的是詩人的精神寄托,以及對自然、現(xiàn)實的豐富思索。每一首詩中存在著一個個獨立的意象,這些意象又共同豐盈了整本詩集的意象體系。詩人以詩歌的形式,接受著人類學和詩學的往來交替,詩歌的意境和意象在主體精神的觀照下,呈現(xiàn)出與現(xiàn)實的緊密關聯(lián)。

張偉鋒的《山水引》成為了其家鄉(xiāng)滇西這一片地域的詩意代言,其筆下的這些山水自然,承載了地域性的文化精神。詩人突破寫作上的諸多桎梏,以跳躍性的語言,在山水中凝聚自己的沉思。在看到張偉鋒寫作上的成就的同時,我也看到他的詩作存在著一些“未完成性”,希望在其后續(xù)的寫作中能夠得到更好處理。思想視野上的拓展、詩歌語言上的延伸,會塑造出一首首更加具有生命力的詩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