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千萬人吾往矣：《流浪地球》中的科技想象與科學家精神
人類的未來是何種光景，地球的未來又會是怎樣？在我們身邊，總有這樣一群人，越過“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當下與眼前，而將目光投射于更遙遠的未來，去思考地球的命運、人類的歸宿，去思索星辰大海、宇宙邊疆，劉慈欣正是這樣一位“仰望星空”的思考者，他的《流浪地球》（彩插版）2022年12月由中國科學技術(shù)出版社結(jié)集推出，本書的推出與即將上映的電影《流浪地球2》交相輝映，讓人重溫原著的同時，對這部中國科幻電影新作充滿期待，也對科學家“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艱苦奮斗的科學精神有了更生動的理解。
《流浪地球》原著是劉慈欣創(chuàng)作的一篇中篇小說，曾獲2000年度中國科幻銀河獎特等獎，相較于傳統(tǒng)的復雜敘事，劉慈欣筆下的“地球流浪”故事不以曲折的情節(jié)取勝，而是體現(xiàn)出劉慈欣對科技的敏銳和對科學精神的深刻洞察。
首先，我們從篇幅上可以看出，著名科幻作家王晉康曾在讀罷成稿后對劉慈欣說：“這個構(gòu)想應該寫三十萬字才夠”。三十萬字的篇幅足以構(gòu)成一篇曲折瑰麗的長篇小說，對于大部頭的科幻作品，劉慈欣并非沒有筆力，他在國際上頻獲大獎的《三體》三部曲就是最好的證明，其中僅第三冊就已足有三十六萬字。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篇幅雖然不能決定一切，但也能顯露出作者的側(cè)重點，正如大劉在發(fā)表科幻作品之初時表示，他想要呈現(xiàn)的是一種“科學推動世界在宇宙中流浪”，表達一種“游蕩在外”的文學意象，《流浪地球》就是這樣的創(chuàng)作實踐，表達到了，故事也就戛然而止，但通過觀察可以發(fā)現(xiàn)，他對先進科技和科學家精神的表現(xiàn)、探究卻貫穿始終，并未因篇幅的精煉而缺席。
科學家精神具有胸懷祖國、服務(wù)人民、勇攀高峰、敢為人先、追求真理、嚴謹治學等特征，在《流浪地球》中，我們即可看到作者對科學家精神的深刻洞察。例如故事后半部分對聯(lián)合政府最高執(zhí)政官悲愴壯烈的發(fā)言：“我們本來可以戰(zhàn)斗到底的，但這可能導致地球發(fā)動機失控，這種情況一旦發(fā)生，過量聚變的物質(zhì)將燒穿地球，或蒸發(fā)全部海洋，所以我們決定投降。我們理解所有的人，因為在已經(jīng)進行了四十代人，還要延續(xù)到一百代人的艱難奮斗中，永遠保持理智確實是一個奢求。但也請所有的人記住我們，站在這里的 5000 多人中，有聯(lián)合政府的最高執(zhí)政官，也有普通的列兵，是我們把信念堅持到了最后。我們都知道自己看不到真理被證實的那一天，但如果人類得以延續(xù)萬代，以后所有的人都將在我們的墓前灑下自己的眼淚，這顆叫地球的行星，就是我們永恒的紀念碑！”作者用不小的篇幅進行的這一大段語言描寫，既為后文“氦閃”的驗證作了鋪墊，同時也展示出科學家為了全人類的福祉艱苦奮斗、無私奉獻卻不被理解的“孤勇者”的困境。“求生欲”是一切生物的本能，所以文辭中的“本來”并未夸大其詞，那么是什么讓這5000多人主動繳械，不去為自己的性命掙扎到最后一刻，那是因為在巨大的危機前更高的“集體利益”，和人類文明火種的延續(xù)，這些讓他們站在了更高的理性位置去“理解”，他們或許在選擇這條“流浪”道路之初就早已做好了破釜沉舟、“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犧牲準備，而人類和地球文明的延續(xù)將成為紀念他們?nèi)诵怨廨x最永恒的豐碑，相信這也是作者對人性光輝最崇高的致敬，體現(xiàn)了人性中的超越性。
其次，在情節(jié)上，作者以“科技”為引，以“百代”為期，將地球逃離太陽“氦閃”的流浪故事分為五步，分別為剎車時代、逃逸時代、流浪時代I（加速）、流浪時代II（減速）和新太陽時代。整個移民過程將延續(xù)2500年時間，100代人。但在原著中，故事情節(jié)事實上只進行到第三階，代際從“爺爺”到“我”的兒媳要做母親了，在尚未出生的第五代中已然完結(jié)。可以說，從時間維度上，故事在文本中并沒有講完，但科幻的警世作用卻已盡數(shù)展現(xiàn)，輝煌燦爛如日神，在歷經(jīng)50億年的壯麗生涯后也可能面臨“死亡”，成為浩瀚宇宙巨幕中那一貼冰冷的紅紙“小質(zhì)量恒星演化的歸宿——紅巨星。”當預言成為現(xiàn)實，人類將何去何從？如果說保羅·高更用塔希提繪畫《我們從何處來？我們是誰？我們向何處去？》（Where Do We Come From？What Are We？Where Are We Going？）表達對生命的終極追問，那么劉慈欣的《流浪地球》或許是對這一組困擾人類終極哲學問題的一次嘗試解答，因為他的《流浪地球》為人類在文學場域完成了一次思想實驗，而這也體現(xiàn)出科幻小說的先鋒魅力，此前熱映的《阿凡達2》中有一句經(jīng)典臺詞：“所有的能量都是借來的，遲早要還回去?！蔽覀儊碜杂谛菈m，最終也要變成星塵。對于恒星、行星如此，對于我們?nèi)祟愐嗳绱?，但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依舊懷揣希望，正如故事中還在“流浪”中的地球，“半人馬座比鄰星”就是人類在未來一百代人的苦海中唯一的希望和支撐，也代表了未來世界人類和地球的歸宿。故事中的人類對于移民目標達成共識[1]7，但在移民途中也時有分歧發(fā)生，如在移民方式上，就產(chǎn)生了地球派和飛船派，類似這樣的斗爭，在“叛亂”一節(jié)達到高峰，五千多名地球派及其領(lǐng)袖甚至要以欺騙罪被處死，執(zhí)行手段也極其殘忍，即“把他們丟在大海的冰面上，讓零下百攝氏度的嚴寒慢慢奪去他們的生命。”中國自古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勸誡之歌，但在狂熱分子的偏執(zhí)中，理智終于敗下陣來，多數(shù)“居民”選擇了從眾，體現(xiàn)出人性的社會性和復雜性，卻也襯托出科學家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的犧牲和奉獻精神。
在故事內(nèi)核上，《流浪地球》有對科學精神探索的深度，亦有對未來科技想象的廣度，這點從故事開篇對“地球發(fā)動機”的描繪即可看出作者宏大壯闊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性?！澳阆胂笠粋€巨大的宮殿，有雅典衛(wèi)城上的神殿那么大，殿中有無數(shù)根頂天立地的巨柱，每根柱子像一根巨大的日光燈管那樣發(fā)出藍白色的強光。而你，是那巨大宮殿地板上的一個細菌，這樣，你就可以想象到我所在的世界是什么樣子了?！贝送猓€有先進的科學技術(shù)，如誕生小天才的“記憶遺傳技術(shù)”、帶有核電池的全密封加熱服、帶有“全息散射體”的焰火、等離子體光柱等，書中有一處細節(jié)，那就是“我”的小伙伴靈兒說：“原始人就住洞里，我們又住洞里了。”但上述出現(xiàn)的先進科技讓我們看到這樣的人類歷史絕不是對原始社會的簡單重復，同樣的“洞”中生活蘊含著跨越萬年的技術(shù)與創(chuàng)造。
劉慈欣的《流浪地球》，既有硬科幻的內(nèi)核，又有軟科幻的特色。劉慈欣本科畢業(yè)于水電工程系，后又成為一名計算機工程師，專業(yè)的素養(yǎng)加之對文學的熱愛讓其對未來的科技有著敏銳的感知與把握，并能行之于文進行生動的表現(xiàn)與深刻的思考，這種兼顧人性與科技的寫作在《流浪地球》中就有鮮明的體現(xiàn)。在未來的世界里，當危機出現(xiàn)，科技可以幫助人類逃離，你會如何抉擇？是留守家園還是乘飛船逃亡，面對看似兩難的抉擇，劉慈欣在《流浪地球》卻給出了兩全的答案，就是乘著“地球”一起逃亡，而這也正體現(xiàn)出黃皮膚中國人“安土重遷”的本色，在大劉的科幻世界里，我們不造“諾亞方舟”，因為地球就是我們的“諾亞方舟”，這種帶著“家園”一起流浪的不羈想象，既體現(xiàn)出中國科幻的特色，又體現(xiàn)出科學家精神的家國情懷。
《流浪地球》雖然止步于中篇，但在故事之外，對科技的想象和科學家精神的思索卻從未止步，而這樣的思索，在電影的演繹中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延伸。回顧被業(yè)界稱為“中國電影的科幻元年”的2019年，這一年，由劉慈欣小說改編的《流浪地球1》和《瘋狂的外星人》在春節(jié)假期搬上主流熒幕，從此，中國人的賀歲劇觀影指南中不再是滿屏的歐美星際，也有了本土原創(chuàng)的科幻電影大餐，其中，《流浪地球1》以46.5億的票房完美收官?；仡櫋读骼说厍?》，對比原著的色調(diào)，我們能夠發(fā)現(xiàn)電影中展現(xiàn)了更多人性的暖色和積極性的敘事，如劉父舍生取義的奉獻精神，全球人類集智攻關(guān)、團結(jié)協(xié)作的協(xié)同精神，“爺爺”不再是書中簡短幾筆因為“老糊涂”而被熱雨燙傷感染去世的單薄形象，而是化身成為關(guān)愛后輩的“姥爺”韓子昂，犧牲前依舊對孫子孫女囑咐好好活下去的溫情形象，不知感動了多少觀眾。但二者也有相同的強調(diào)之處，那就是“希望”，書中的父親曾說：“在前太陽時代，做一個高貴的人必須擁有金錢、權(quán)力或才能，而在今天只要擁有希望。希望是這個時代的黃金和寶石，不管活多長，我們都要擁有它！明天把這話告訴孩子?！彪娪爸杏校骸跋Ｍ鞘裁?？希望，是這個時代像鉆石一樣珍貴的東西。”而在即將到來的《流浪地球2》中，又是否會有對這一主題的回應與延伸？在最新的第十三屆華語科幻星云獎典禮上，“更優(yōu)質(zhì)和更生動的中國科幻+”被眾多科幻大咖所聚焦，而在前不久由“沈馬”組合主演的科幻喜劇電影《獨行月球》讓人看到本土科幻電影在經(jīng)典之外，對新的題材也在不斷拓展，那么相對于自身的經(jīng)典性，《流浪地球2》是否能完成自身的超越與突破？《流浪地球2》的海報標語中說：“如果流浪是為了家園，2023，讓我們出發(fā)，再見，太陽系！”那蘊含中華文化的故土情結(jié)、回鄉(xiāng)情結(jié)是否還會在新作中閃現(xiàn)？對未來科技的瞭望和科學家精神的洞察又將有怎樣的亮點？在即將到來的兔年春節(jié)，以上種種，無疑都讓人滿懷好奇與憧憬，讓人拭目以待這部地球流浪續(xù)曲將如何進行。
參考文獻：
[1]劉慈欣.流浪地球（彩插版）[M].北京:中國科學技術(shù)出版社,2022.
[2]錦觀.更優(yōu)質(zhì)和更生動的中國科幻+[N].成都日報,，2022-12-29（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