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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懺余集》的封面裝幀藝術
來源:藏書報 | 群山  2023年03月09日08:11

關于陳之佛的生平事跡及其在藝術上的成就,談論的人已經(jīng)夠多,尤其是對他的書籍裝幀藝術特色,其旁搜遠紹,幾無剩義。而闡釋最為詳贍者,即陳氏的封面設計,主要在于對書籍的裝飾美化,而并不更多關涉書的內(nèi)容。這固然不錯。可是,我總覺得還有一些構成其書裝藝術特色的關鍵元素,似乎被不少人輕視乃至忽視了。

黃裳《珠還記幸》有云:“《懺余集》,郁達夫作。封面陳之佛作。三十年代出版物中,陳君所作封面,以別致的圖案風格出之,另具一格,雖繁褥而不失于瑣碎,自然大雅,算得是書衣制作的上乘?!笨芍^贊賞有加。何寶民《書衣二十家》書中和袁熙旸《陳之佛書籍裝幀藝術新探》一文,在介紹陳之佛書裝藝術特色時,也是以《懺余集》為例??梢姶藭难b幀,應該算是陳氏風格的代表作了。

《懺余集》,32 開道林紙平裝本,天馬書店1933年2月初版。

《懺余集》由天馬書店于1933年2月初版,容中小說和散記各五篇。郁達夫在書前的《懺余獨白》中說,他在上小學抑或之前,老愛上離城市稍遠的江邊去玩,“因為那里有的是清新的空氣,濃綠的草場,和?;钡牟⒘⑴胖炔恢獜暮翁幨家膊恢诤翁幗K的樹影,而從樹椏枝里望出去的長空,似乎總是一碧無底的”,“置身入這些綠樹濃蔭的黃沙斷岸中間,躺著,懶著,注目望望江上的帆船……和隔江的煙樹青山,我總有大半日白日夢好做。對于大自然的迷戀,似乎是我從小的一種天性”,并說:由對大自然的迷戀,必然會發(fā)生出一種向空遠的渴望,從這向空遠的渴望中,又必然會醞釀出一種遠游之情來?!跋雭硐肴ィ@三重要素,大約是不已地使我想起拿起筆來寫這些東西的主要動機。因為對現(xiàn)實感到了不滿,才想逃回到大自然的懷中,在大自然的廣漠里徘徊著,又只想飛翔開去……而變作著一個永遠的旅人。”于是,“愁來無路,拿起筆來寫寫,只好寫些憤世嫉邪,怨天罵地的牢騷,放幾句破壞一切,打倒一切的狂囈?!倍霸绞沁@樣,越是找不到出路。越找不到出路,越想破壞,越想反抗。這一期中間的作品,大半都是在這一種心情之下寫成的。”

確實,彼時的郁達夫正處于一個情緒低落期,以“言為心聲”度之,可能正好是其在這一時期所有作品的主題。據(jù)此,我們也可以認為,這其實也就是《懺余集》的思想“底色”。

我們且與《懺余集》的封面作一比照。這幅封面畫選擇以土黃為底色,且滿紙鋪開。而當我們在考察陳之佛以往書裝作品時,發(fā)現(xiàn)他在色彩的運用上不僅頗為講究,而且也較少使用灰色調子;然則,在繽紛繁雜的色彩中,他卻因何偏偏選用了屬于灰色調子的土黃?這種調子與《懺余集》所散發(fā)出來的憂愁、苦悶、孤煢、徘徊的情狀何其妥帖。如此這般,在我是寧愿相信此乃陳之佛苦心經(jīng)營、有意為之的匠心體現(xiàn);倘有人一定以為這純粹是為了封面的視覺效果所作的裝飾,抑或猶如羚羊掛角般的巧合,我覺得難以服眾。

以美術字或曰創(chuàng)意字體題寫書名,也是陳之佛書裝藝術的一個顯著特點。只是,“懺余集”三字尤具個性,這也引起了我的注意。與以往為《東方雜志》《小說月報》等書刊題寫書名時的古逸雅致不同,此次他并未使用大篆、變隸或宋體美術字,而是戛戛獨造,以變異小篆出之,其筆鋒堅如曲鐵、剛柔兼具,猶如矛戈直刺 ,單個字體已不拘于自身的象形特質,而極易讓觀者聯(lián)想到《懺余集》文本的內(nèi)涵:這不恰好隱喻了作者“憤世嫉俗,怨天罵地”和“想破壞”“想反抗”的思想情愫么。

《懺余集》的封面被黑色的邊框分成內(nèi)、外兩部分。外部以青銅紋飾予以美化,顯得厚重而堅固;內(nèi)部上端以變體小篆題寫書名和作者名,重要的在下端,初看似乎有些凌亂,仔細看卻分明是由閣樓、樹木、花草、云煙和河流變形后組成的圖案,顯現(xiàn)出一些恬淡清新的詩意來。再聯(lián)系到郁達夫的獨白,難道還要斷定陳之佛的封面畫與書的主題或內(nèi)容無關的么?據(jù)此,我們又何妨再大膽解讀一二:黑色邊框所分開的,其實是兩個世界,框外是郁達夫一再“碰壁”的頑固現(xiàn)實,框內(nèi)乃是他理想中的一方樂土;而獨創(chuàng)字體和邊框卻又有效渲染著他處在向往自由而又無法突圍狀態(tài)下的矛盾心態(tài)。

倘若我們再將上述元素的意義整合起來,其總和所敘述的似乎便是《懺余集》的主題了。

其實,不僅《懺余集》的封面設計元素與書的內(nèi)容、主題存在若隱若現(xiàn)、似有若無的象征、隱喻關系,便是陳之佛所作的所有書刊封面,倘若真的要“格物”的話,似乎都可以找到其與內(nèi)容或主題的某些關聯(lián),從而得出令人信服的新鮮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