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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畫中有詩
來源:文藝報 | 朱 蕊  2023年03月27日08:27

某日,當拿起筆,面對一枚草莓,畫下第一根線條時,突然周遭安靜下來,就像回到了從前,那時,一切都很慢,可以看天上云卷云舒,也可以蹲在地上看螞蟻搬家……草莓被描繪著,就像它在自然生長一樣,內(nèi)心安靜安穩(wěn)到聽到了生長的聲音,聞到春天泥土的氣息,似乎還有寬闊舒緩的音樂,有時是舒伯特的小夜曲,有時是拉赫瑪尼諾夫的第二鋼琴協(xié)奏曲……時而浪漫,時而明朗真摯,時而深刻。這都是現(xiàn)在想象的,其實,就是安靜,安靜到心生歡喜。為了獲得這種感覺,七百多天的日子,就在這安靜如水的清淡里,緩緩流逝了。

安靜,也就沒有功利、沒有條條框框的約束了,在紙上筆走龍蛇隨心所欲。這時對“自由”“自在”的哲學釋義似乎也有了一點體悟,就像《五燈會元·卷第八》中所述,“問‘牛頭未見四祖時如何?’師曰:‘自由自在?!唬骸姾笕绾危俊瘞熢唬骸杂勺栽?。’”自由和自在,從來都是難以企及的,卻在漫無目的的涂鴉中偶然相遇。有時想,大概目的性恰是“自由”和“自在”的限定吧?!吧帷焙汀暗谩钡膬擅?,須要舍了才能得,或者得了也得舍。舍了功利,或可得自由。

羅蘭·巴特說:“閱讀?但那是我的工作。寫作?也是,我的工作。這就是為什么我喜歡畫畫。它是一種絕對沒有理由的活動,身體的,歸根到底是美學的,同時又是真正使人放松的,真實的懶惰,因為畫畫并不涉及任何驕傲與自戀——因為我只是一個業(yè)余愛好者。對我來說,畫得好與畫得不好,結(jié)果都一樣?!泵總€人都不愿意永遠被嚴肅的工作束縛,能夠在工作以外做沒有拘束的事情甚至無所事事乃人之所愿。于我來說,畫畫是一種自然的流淌,沒有畫得好和不好的評價負累,安然地隨波逐流,這是否也是一種懶惰呢?

雖然不在意評價,但在涂鴉中學習也是一種樂趣。西方繪畫有四千多年歷史,從古代繪畫、中世紀繪畫到文藝復興三杰,還有巴洛克與洛可可,到新古典主義、印象派乃至二十世紀的現(xiàn)代主義,其中野獸派、立體派、抽象派、象征主義、達達主義等流派紛呈,畫家、作品令人目不暇接,卡拉瓦喬、克勞德·莫奈、亨利·馬蒂斯、畢加索……幾至流連忘返。而中國畫有七千多年的歷史,唐代的張彥遠在《歷代名畫記》中將中國的繪畫起源追溯到傳說年代,作品汗牛充棟。傳統(tǒng)中國文人一般以寄情山水、以山為德水為性的內(nèi)在修為意識而追求美,追求所謂的“天人合一”,他們退避到山水中,笑傲江湖。有“文人畫”之所謂。蘇軾在文人畫方面的許多觀點,影響深遠,他說:“觀士人畫,如閱天下馬,去其意氣所到。乃若畫工,往往只取鞭策皮毛槽櫪芻秣,無一點俊發(fā),看數(shù)尺便倦”。他強調(diào)神似勝形似,最耳熟能詳?shù)挠小罢摦嬕孕嗡疲娕c兒童鄰”。其實神似比形似是更高的要求,所謂“畫虎畫皮難畫骨,畫人畫面難畫心”。有歷代文人畫家在前,高山仰止,也有時能領會于萬一,文人畫家在畫作中所體現(xiàn)的情感精神,是一脈相承的中國人的精神。

再說,文學和藝術(shù)歷來是相通的,王維也是詩人畫家,“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蘇軾更是代表人物,即如湯顯祖在評點《花間集》時,評語也多有借鑒繪畫藝術(shù),如在評詩中說“得畫家三昧”,或“皆詩中畫”,或“在尺幅中”,或“亦畫家七十二色之最上乘”等。

當我偶然拿起畫筆時,似乎并沒有過多想法,但可能一切都盡在安排,偷懶的人最終選擇了懶惰。而懶惰也是一種“詩意的棲居”——尋找精神的樂趣,在畫中安放心靈,安放時間,或許這也可稱之為一種畫中有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