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瑤族詩人唐德亮的《天地間的詩光夢影》共收錄散文詩123章，是詩人長期以來創(chuàng)作的散文詩作品的匯編，按照題材、主題分為“瑤風壯韻”“履痕處處”“熱血英魂”“心靈底片”“春華秋實”“童心不老”“生態(tài)詩情”七個部分，其中數(shù)量最多的是“瑤風壯韻”“心靈底片”和“生態(tài)詩情”。從這種編排上，我們可以大致了解詩人較為關注的領域。

對家鄉(xiāng)的關注在唐德亮的作品中一直占據(jù)重要位置，這一方面說明家鄉(xiāng)對他的成長和發(fā)展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另一方面也體現(xiàn)了他對家鄉(xiāng)的關心、關注、關愛。家鄉(xiāng)的山水自然、歷史文化、風土人情是唐德亮書寫最多的主題，他甚至把年輕人的愛情、友情和家鄉(xiāng)的民風民俗拆分成一個個的小觸點，以詩的方式進行多角度、全視角的打量。他也寫到了瑤族山寨的變化，使讀者可以對他的家鄉(xiāng)有更全面的認知。不少作品涉及到當?shù)胤窖?，詩歌對方言的使用一直是一個有爭議的話題，如果不使用，可能會失去一些細微的體驗感，但如果使用太多，讀者又可能難以理解。唐德亮明白這個道理，他在使用方言的作品后面附上了豐富的注釋，使我們在感受獨特文化風俗的同時，又能獲得良好的閱讀體驗。我相信，唐德亮在使用方言的問題上是有過糾結和思考的，由于歷史和文化的原因，有些細膩的情感，只有通過方言才能更好地表達，而為了讓讀者能夠更好地閱讀，他必須在不同的文化之間找到一種可以溝通的橋梁?？梢哉f，唐德亮在抒寫鄉(xiāng)土鄉(xiāng)情方面的嘗試，是有益且有意義的。

在《瑤排》《謳莎腰》《汪嘟舞》《格洛檔》等作品中，我們可以讀到瑤族的歷史文化風俗和瑤族人的精神風貌，而在《山寨流韻》《山里人》《瑤山的早晨》《故鄉(xiāng)的路》等作品中，我們還可以讀出瑤鄉(xiāng)的新變，讀出瑤山人對家鄉(xiāng)的熱愛?？梢哉f，唐德亮對瑤族山鄉(xiāng)的抒寫，既有歷史感，又有當代性，具有不可忽視的價值。

詩歌本質上是詩人人生體驗的藝術呈現(xiàn)，無論什么題材，都是經(jīng)過詩人情感的選擇、心靈的洗禮之后才能成為詩篇的，每一件優(yōu)秀的作品都包含著詩人的人生底色、情感狀態(tài)、精神向度。這一特點在“心靈底片”這一部分體現(xiàn)得尤為明顯。詩人的情感、思想和人生態(tài)度，通過他熟悉的外在物象和事件，表現(xiàn)得更為豐滿。他在《爝火》中寫到：“我甚至想我也成為一束爝火，因為，我也有心，有血，有肉，有魂，有骨髓……”通過一團小小的火，詩人發(fā)現(xiàn)的是真實的人生、有靈魂的人生，是堅硬的骨頭。在《生命河》中，詩人說：“生命是一棵樹，它總是拼命向上，伸向藍天，吸取陽光、空氣、養(yǎng)分/經(jīng)受雷暴襲擊后，它定然會長成千姿百態(tài)的景觀”，感受到“生命的可愛可貴在于它是否給人留下比生命更寶貴的東西”。

唐德亮對詩人這個身份有著自己獨特的理解，在《詩人》中，他多角度抒寫了詩人的特點與價值：“另一種光芒/灼灼地，舔破夜幕。/心的燃燒，感情的燃燒，照亮人們的目光。以思想的光焰，進入人們的靈魂。/征服愚頑，洞徹黑暗?！?上帝早已死去，你卻不會死。你吹奏不息的江河，彈撥七彩的音符，催生永恒的綠葉，催綻一簇簇心靈的玫瑰?！薄肮饷ⅰ笔窃娙思捌湓姼璧暮诵淖非螅@種光芒“使少年成熟，使老人年輕，使孱弱者堅強，使貧乏者豐富，使單調者多姿”。當然他也發(fā)現(xiàn)了一些人的“鄙視”，這種鄙視是在一種實用文化的語境中產(chǎn)生的，是“實用”對“非實用”的遮蔽與挑釁，“是小草譏笑大樹，是烏鴉譏笑鳳凰”。優(yōu)秀的詩人不會因為這些外在的雜音而動搖自己的選擇和思考，他們用“穿越時空的聲音”，為我們補充“一種高貴的血液”。這是唐德亮的自我追尋與自我提醒，從中也可感受到當下詩歌所面臨的困境，而那些堅守者，最終會成為精神的富有者。

在詩人的自我審視中，我們可以讀到詩人對一些社會現(xiàn)象的關注和批判，讀到對弱者的悲憫與溫暖，讀到孤獨與落寞、悲憤與情懷。在歷史的長河中，在宏觀的視野中，不同的人生或許能提煉出一些共同之處，但每個人的經(jīng)歷和情感畢竟存在很大差異。在唐德亮的作品中，我讀到了他面對人生現(xiàn)實的多種樣貌時所體現(xiàn)出來的正直、善良與關愛。

對于生態(tài)與環(huán)境的抒寫，是當下詩歌的重要題材和主題之一。對于具有鄉(xiāng)村經(jīng)歷的詩人來說，這種關注是與生俱來的，是從骨子里生長出來的，他們與自然具有一種天然的和諧關系。這種關系打破了人類中心意識，讓人與自然相互尊重、共同成長，因此唐德亮創(chuàng)作生態(tài)方面的詩，具有獨特的優(yōu)勢。他寫森林，“森林是飛禽走獸的母親，也是我們?nèi)祟惖哪赣H”“濃碧的翎羽，升高了我騰飛的靈魂”（《森林暢想》）；寫沙漠的變遷，“炎熱、干旱的戈壁沙漠變成一個水草豐茂、綠海如浪、花繁果碩、異彩紛呈的世界”“春天在這里生根，開花，鋪展，且不會凋謝”（《沙漠奇觀》）；寫人類為保護自然做出的努力，他們藏起了獵槍，“沒了獵槍的大森林，天人和諧，萬物在自由蓬勃地生長”（《藏起來的獵槍》）。他也寫苗圃、胡楊林、沙棗林、湖泊、瀑布，都是為了贊美或者渴望人類有一個美好的家園。從這個角度說，唐德亮寫瑤族鄉(xiāng)村的作品，有很多都揭示了人與自然的和諧，這種意識已經(jīng)融入到鄉(xiāng)親們的生命里，成為一種文化、一種習慣，體現(xiàn)出對生命的敬畏與呵護。

唐德亮的散文詩所觀照的領域遠遠不止這幾個方面。他寫過行旅的感受，寫過童心的絢爛，寫過時代變遷，寫過熱血英魂，這都是他幾十年來關注和思考歷史、文化、現(xiàn)實、人生的詩意收獲。集中在一起，我們就可以見出他作為一個詩人的視野、胸懷和人生之思。

總體來看，唐德亮是一個對現(xiàn)實生活充滿熱情的詩人，他的作品雖然涉及到歷史和文化主題，但都是結合在他對現(xiàn)實的感悟和思考之中的，其目的是在較為開闊的視野中對現(xiàn)實挖掘得更深一些、思考得更全一些、把握得更準一些。這對詩人觀察提煉的功夫提出了較高要求，因為詩歌不是描寫世界而是感悟世界，不是現(xiàn)實的摹寫，而是情感與精神的提升。

唐德亮的散文詩是樸素而真誠的。他讓外在世界以自身的樣貌在作品中呈現(xiàn)，不過度雕飾，不過度使用華麗絢爛的詞語，不對語言的自然特征進行過多的扭曲變形，讀來流暢自然，猶如小溪的流淌，潺潺而來，叮咚而去，溪水與溪岸相互塑形，在語言與情感方面達成了一種和諧的配合。這可能和他的個性、經(jīng)歷、情感方式有關，不需要華麗，只是淡然而自然地呈現(xiàn)自身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