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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推進中拉文學交流 助力文化傳承發(fā)展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報 | 萬戴  2023年06月29日17:18

文學的世界性流動澎湃涌蕩,跨山越海,參差百態(tài)。中國和拉丁美洲之間文學交流與互鑒就更為明顯:從“文學爆炸”譯介伊始,拉美作家和作品就在中國產(chǎn)生深遠影響,中國當代文學走向拉丁美洲也在相向而行。這種情況在最近十年間發(fā)生了更大的變化。那么,中國文學在拉美傳播的現(xiàn)狀如何?中拉文學交流又產(chǎn)生了怎樣的化學反應?雙向奔赴的“抵達之謎”有著怎樣的動人之處?……帶著這些問題,筆者近日與作家徐則臣、翻譯家孫新堂進行了一次真誠的對話。

拉丁美洲的想象與書寫

萬戴:首先要祝賀徐則臣老師拉美系列短篇小說的問世,以及孫新堂教授對這個系列的譯介和推廣。我已經(jīng)讀到了智利作家迭戈·穆尼奧斯·瓦倫蘇埃拉(Diego Mu?觡oz Valenzuela)關于《瑪雅人面具》的評論??梢哉f,這一系列作品已經(jīng)開始在拉美本土產(chǎn)生影響。我是否能將這些短篇小說確認為有內在聯(lián)系的系列創(chuàng)作?而孫老師作為傳播者,是如何閱讀這一系列作品的?

徐則臣:很高興您和拉美文學界的朋友注意到了我的系列小說,還專為《瑪雅人面具》這個短篇做了一次賞讀會。當然也要感謝新堂兄,作為中拉之間的文學大使,穿針引線,厥功至偉。這個系列小說的確有一定的聯(lián)系,我目前已經(jīng)寫了八個短篇,涉及拉美的就有三篇,背景分別是智利、墨西哥和哥倫比亞,接下來還會在新的短篇里涉及其他拉美國家。我去過拉美兩次,對到訪的幾個國家印象非常深刻,一直想以小說的方式呈現(xiàn)我所見到的、感受到的、想象中的中拉文化和生活,這些年我對跨文化書寫的興趣越來越強烈。

孫新堂:我是帶著非常興奮的心情來閱讀則臣兄這組作品的。當我提前得知則臣兄在寫拉美的時候,便十分期待。我在第一時間讀到了這組作品,這是則臣兄真正踐行他“到世界去”這一理念的優(yōu)秀成果。當然,寫拉美的這三篇無疑讓我感到最為親切、最具閱讀的“現(xiàn)場感”。萬戴剛才說則臣這些作品已在拉美本土產(chǎn)生影響,其實是非常熱烈的反響。我讀完《瑪雅人面具》后立即將它推薦給了墨西哥漢學家莉莉亞娜·阿索夫斯卡(Liljana Arsovska),她第二天就表示要將它翻譯成西班牙文,一周后就發(fā)給我譯文,我審校后發(fā)給智利文學網(wǎng)的主編、作家迭戈,他表示馬上刊發(fā)。由于反響熱烈,迭戈很快就拉上我一起組織了拉美讀者分享會?!冬斞湃嗣婢摺房梢哉f創(chuàng)造了中國當代小說在拉美傳播的兩個紀錄:拉美讀者在中文版發(fā)表一個月后讀到譯文,兩個月后與作者、譯者、評論家等共享閱讀體驗。

萬戴:在這個系列作品中,《蒙面》尤其讓我印象深刻,其當代拉美的在場性幾乎無可替換。游擊隊領袖和文學創(chuàng)作者,這種元素的組合在當代世界并不多見,但在拉美則成為傳統(tǒng):自切·格瓦拉、副司令馬科斯以降,代代不曾缺席。請問則臣老師,在您的創(chuàng)作中,“拉美性”,或者在更廣闊的表達中,“他者文明性”是如何使用的?

徐則臣:這個故事原型來自新堂兄給我講的真實故事,環(huán)境、氛圍和小說的意蘊源于我對哥倫比亞的真切感受。當然,這個真切感受也有一部分是通過關于哥倫比亞的文字、影像資料以及道聽途說想象建構出來的。如您所說,游擊隊領袖和文學創(chuàng)作者這兩個元素,大概只有在拉美才如此和諧,換個地方都會有違和感,這也是我的興趣所在。實話實說,“拉美性”對我還是一個奢侈的概念,盡管讀了不少拉美文學作品和歷史,也去過一些國家,但遠不足以深入到可以隨便動用這個既宏觀又具體而微的詞,也沒有能力作學術性的探討。好在讀者也不會趕鴨子上架,要求一個小說家用幾個小說就把拉美講清楚。我想讀者更期待從小說家那里看到一個個鮮活獨特的拉美故事;從這些真切的、及物的故事中,他們自己會發(fā)現(xiàn)一個感興趣的、可接受的部分“拉美性”。如果非要亮出我所理解的“拉美性”不可,那就是我選取的那些區(qū)別于“中國性”的人物、細節(jié)和故事。選擇本身就意味著態(tài)度。

萬戴:以拉丁美洲題材創(chuàng)作虛構文學作品,在當代中國文學領域是否不多見?相比于拉美文學在中國的譯介和影響,拉美文明本身在中國文學界的存在能否保持同步?

徐則臣:在我的閱讀視野里,非虛構的有一些,虛構的幾乎未讀到。拉美文學對新時期以來中國文學的影響很大,“文學爆炸”那一代的重要作家和作品基本上都被譯介過來了,“后爆炸”時代的譯介雖然不是很全面,但對重要的文學信息,國內應該也不陌生。不過拉美文明是一個更高層面的東西,既需深入又要久久為功,它的確跟著拉美文學對中國的影響在往前走,但是否同步,我說不好,需要由新堂兄這樣的專家來下結論。

孫新堂:則臣兄過于謙虛,但我認同你剛才說的中國作家寫拉美,非虛構寫作確實更多。近年來到訪過拉美的作家,不少人都寫過拉美,比如莫言、韓少功、阿來、西川都寫了篇幅很長的隨筆,周瑟瑟、沈浩波、胡弦、里所發(fā)表了真實可感的詩歌。就虛構作品來講,我讀過邱華棟、陳河拉美主題的小說。但則臣兄獨辟蹊徑,把自己在拉美的經(jīng)歷、觀察、思考和對拉美的想象通過完美的故事融在一起,鏈接了中國和拉美的文化、歷史、傳奇與現(xiàn)實,勾勒出一個全新的世界,開卷引人入勝,掩卷回味無窮。在我們組織的《瑪雅人面具》分享會上,智利作家迭戈說,他從第一行開始,就懷著一種特別的心情和期待往下讀,“故事行云流水,愈深入愈有趣”;智利安德烈斯貝略大學教授雷耶斯·馬塔(Fernando Reyes Matta)表示,這是一個開創(chuàng)性文本,“徐則臣站在拉美大陸釋放自己的想象力,從沉浸在瑪雅世界的故事出發(fā),推進一個與他的祖國的想象和信仰相結合的故事”;智利評論家蒙特斯(Cristian Montes)認為,《瑪雅人面具》“是一次相距遙遠又截然不同的中國文化和墨西哥文化富有成效的對話,是一場不同歷史視野和心神遐想的邂逅,小說中不同的文化、書寫和世界觀藝術地相互反饋與反哺,使人們體驗到一種普遍性,感受到對他者的認知和接受”;而墨西哥漢學家莉莉亞娜打趣道,她下次去奇琴伊察一定替則臣兄繼續(xù)尋找故事里的胡安。

說到拉美文明在中國文學界的同步,我個人也認為還不能下結論。即使拉美文學在中國的譯介,也還沒有達到真正的同步,比如墨西哥重量級作家費爾南多·德爾帕索(Fernando del Paso,1935—2018)的巨著《帝國軼聞》(1987)到2019年才有中文版,而享譽整個西班牙語詩歌界的智利詩人尼卡諾爾·帕拉(Nicanor Parra,1914—2018)的作品,今年才在中國正式翻譯出版??傮w來說,拉美文明對于中國作家而言還比較陌生,拉美及其現(xiàn)代化并未進入大部分中國作家的視野,拉美還是“新大陸”,有機會到訪拉美的中國作家太少,當代中國文學中的拉美存在并未形成一個普遍的現(xiàn)象。但則臣兄的拉美系列是一個非常成功的嘗試,尤其是《蒙面》,對拉美近年來最重大的政治事件之一“哥倫比亞和平進程”進行了游刃有余的文學表達,讓中國讀者與拉美有了無可置疑的同步效果。

萬戴:作為系列小說“老宋”的原型,這大概可以算是對孫教授這些年投身中國當代文學出海的一個總結和褒揚。您是在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出海的哪個階段投身這項事業(yè)的?我們應該怎樣看待這段歷史,現(xiàn)狀又是如何?

孫新堂:我非常高興能成為則臣兄作品的人物原型,這對我來說是一種莫大的榮耀和最高的認可。其實小說里的“老宋”比我更拉美,在中拉文學交流中更如魚得水,也是我努力去希望成為的人,在此意義上,感謝則臣兄給了我一個目標。

我十多年前投身中國當代文學海外傳播事業(yè),恰逢中國文學出海進入快車道。中國當代文學在亞洲、歐洲和北美的譯介表現(xiàn)出良好的態(tài)勢和強勁的勢頭,但拉美地區(qū)不得不說是慢了一拍,仍處于起步發(fā)動的初期階段,當時整個拉美還很少見到中國作家的身影,每年平均甚至出版不到一部中國當代文學作品。而現(xiàn)在回頭再看這段歷史,讓人備感欣慰。我特別自豪能成為中國當代文學在拉美的見證者、推動者和傳播者。在這些年里,我邀請、協(xié)調了超過80位中國作家訪問拉美并參加當?shù)氐奈膶W活動,編選、翻譯、審校的西班牙文版作品在拉美出版超過70部。今天中國作家參加拉美文學活動已經(jīng)成為常態(tài),每年有近10部中國當代文學作品在拉美翻譯出版。可以說,中國文學在拉美形成了一個立體的傳播模式。

在作品翻譯領域,拉美譯者與中國西班牙語學者的合作翻譯方式,是我們致力于追求的譯介分工,也獲得了一定程度的普及;在推廣領域,我們在這些年里與本地區(qū)具有重要影響力的文化機構,比如聶魯達基金會、智利作家協(xié)會、阿根廷作家協(xié)會、麥德林普羅米修斯基金會、哥斯達黎加詩歌之家基金會、墨西哥學院等機構,建立了廣泛、持續(xù)的合作關系;在大型文學活動領域,推進中國作家對拉美多國詩歌節(jié)、文學節(jié)和書展的參與;在作品出版領域,十多年前拉美重要出版社尚未關注中國當代文學作品,這種情況目前得到了根本改變,如墨西哥二十一世紀出版社至今已經(jīng)出版了10部中國當代文學作品,古巴南方出版社出版了8部,智利羅姆出版社出版了9部,秘魯天主教大學制定了每年推出兩部的“中國文學叢書”計劃……可以說,這種突破是前所未有的。

拉美與中國的“文學反應”

萬戴:則臣老師不僅是作家,也是中國最重要的文學刊物之一——《人民文學》的副主編。依照可以讀到的公開信息,您和您上一代中國作家與拉美文學不僅接觸早,研究也較為深入。在您看來,拉美文學給中國作家?guī)砹耸裁??而我們把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帶到拉美,又是懷著怎樣的愿景?

徐則臣:簡單地說,拉美文學給我們既帶來了方法論,也帶來了世界觀。很多人可能覺得拉美文學對中國文學的貢獻就是魔幻現(xiàn)實主義,就是“多年以后……”那個時態(tài)復雜的小說開頭和神神叨叨的故事與細節(jié),就是“原來小說也可以這樣寫”。其實遠不止這些。方法總會過時,真正能讓另外一種文化、另外一個國度的作家激動起來的,只能是世界觀。拉美和中國很多地方都很相似,地理、歷史、文化和現(xiàn)實。走在拉美的土地上,我經(jīng)?;秀?,覺得自己是在中國?;殓R像,在我看來,中國和拉美此之謂也。中國文學到拉美和拉美文學來中國,都是交流互鑒的必然要求,我們應該都能在對方的臉上看見自己的表情。

孫新堂:確實如此。則臣兄的感受,也是許多到訪拉美的中國作家的切身體會。他們或宣之于口,或用文字記述了這種感受。這么看來,中國與拉美的文學交流是非常必要的。尤其像則臣兄所說,中國與拉美在很多方面具有相似性,雙方的文學交流也具有一種天然的親和力。在我自身的體驗中,每一場文學交流活動都令人感受到親切的氣氛,中國作家與拉美作家、拉美讀者之間,往往會呈現(xiàn)出一種“相見如故”的觀感。

關于愿景,作為譯介者和傳播者,我希望中國文學在拉美的傳播可以達到拉美文學在中國譯介、傳播的水平,也就是中拉文學交流可以達到基本平衡。如拉美文學在中國的譯介,20世紀80年代后半期出現(xiàn)拉美文學熱,90年代對拉美文學作品進行了大規(guī)模譯介,這股風潮持續(xù)至今。而中國文學作品在拉美的翻譯出版,目前只能大致占據(jù)拉美文學在中國譯介的1/10體量。我非常希望通過接續(xù)努力,幫助中國文學擺脫在拉美傳播的逆差狀態(tài),實現(xiàn)與拉美文學在華傳播的全面對等。在多次講座中,我都選取了兩幅圖片表達自己的期待:一幅是我2019年在智利圣地亞哥書店櫥窗拍攝的西班牙文版莫言作品集(共計14部);另一幅是中文版波拉尼奧(Roberto Bola?觡o)作品集(截至2022年,已經(jīng)翻譯出版了17部)。我想象著未來,在如我一樣的中國西班牙語學者、眾多拉美漢學家和中拉文化機構的共同努力下,有更多的中國作家都能像莫言老師一樣,讓自己重要的代表作在遙遠的拉美大陸得到更多翻譯、出版和閱讀。

萬戴:中國文學的出海,首要的就是中國文學的譯介。具體到拉丁美洲,較為主流的就是西葡語譯介。則臣老師的作品在西班牙語世界的譯介情況如何?這在中國文學出海拉美的整體背景下,能夠處在怎樣的位置?

徐則臣:單行本《跑步穿過中關村》已經(jīng)有了墨西哥二十一世紀出版社2019年版和阿根廷拉丁美洲出版集團2021年版兩個西語版本,長篇小說《王城如?!氛诜g,此外還有一些短篇小說,像《露天電影》《冬至如年》《瑪雅人面具》等?!堵短祀娪啊肥珍浽诶∶乐薨妗堵窡簟冯s志中,有智利2017年和墨西哥2018年兩個版本;《冬至如年》收錄在漢學家莉莉亞娜和新堂兄主譯和主編的《隔離期的閱讀》中,由墨西哥學院出版社2021年出版。

孫新堂:我們談譯介,不應該忽視有效傳播這一層面。拿《跑步穿過中關村》來說,西語版本曾在墨西哥瓜達拉哈拉國際書展、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國際書展、烏拉圭蒙特維的亞國際書展有過推介,還在墨西哥學院、阿根廷拉普拉塔國立大學舉行了專場發(fā)布會,當?shù)刂髁髅襟w均有報道。

目前中國文學在拉美的傳播,依然集中于具有世界性影響的中生代作家,比如莫言、劉震云、麥家、余華的作品;也包括具有世界性影響的類型作家,如科幻作家劉慈欣的作品。具體到青年作家,其作品能夠在拉丁美洲得到比較好的翻譯、出版和傳播的就比較少了。

萬戴:除卻作品的譯介,作家對于相關文明的抵達和直接交流也是重要一環(huán)。則臣老師如何看待寫作者這種到場,以及對相關文學活動的參與?在孫老師的角度,又是如何促成這種到場的?

徐則臣:我很看重寫作者的這種到場,面對面交流的效果肯定比單純的紙上閱讀要更直觀也更具親和力。文學需要“知人論事”。有一次在智利南部奇廉市談文學,一位智利讀者說,第一次見到一個活的中國作家,感覺很親切,覺得跟中國和中國文學的距離一下子近了,接下來她會認真關注中國和中國文學。對寫作者也一樣,讀者對你不再抽象,這感覺十分美好。

孫新堂:我也非常重視這種到場,在具體的工作中也確實在持續(xù)積極促成這種到場。在我看來,作品的翻譯和出版是第一步,但就像則臣兄剛才說的,面對面的交流還是更為直觀、更有親和力,在實際交流過程中也確實如此。2017年,詩人周瑟瑟在麥德林國際詩歌節(jié)上朗誦了一首關于母親的詩,我看到臺下一位巴拉圭詩人不禁潸然淚下,活動結束后仍有讀者找周瑟瑟交流提問,甚至請求簽名;2016年的阿根廷羅薩里奧國際詩歌節(jié),中國詩人西川被評為活動唯一的“羅薩里奧詩歌節(jié)之星”;在墨西哥城文化局工作的朋友保蒂斯塔讀了麥家的《解密》之后,每次跟我見面或者打電話總是用“你好,701的兄弟”打招呼;智利舞臺劇導演拉米雷斯讀了莫言的《生死疲勞》后,激動地找我聊了兩個多小時的閱讀感受……文學可以跨越國別與民族,抵達人類心靈,是促進中拉民心相通的一個很好的途徑。雖然目前數(shù)量和頻次尚不能滿足深層交流的需要,但這個方向是積極有效的。

萬戴:拉美文學界對于中國文學是否存在一種整體看法?隨著與更多中國作家的接觸及作品的閱讀,他們的這種看法是否會有變化?

孫新堂:如果說拉美文學對中國文學確實存在一種整體看法,我想應該是對中國的古典詩歌尤其是唐詩、宋詞的看法。拉美的作家、詩人對中國的唐詩、宋詞多有涉獵。這是因為在20世紀,有數(shù)位著名的拉美知識分子對中國古典詩歌進行了西班牙語譯介。比如,哥倫比亞詩人吉列爾莫·瓦倫西亞(Guillermo Valencia),首次將中國古典詩歌從法語轉譯為西班牙語在拉美出版;之后墨西哥著名詩人、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奧克塔維奧·帕斯(Octavio Paz,1914—1998)也翻譯了中國古典詩歌的選本,在拉美流傳甚廣。

近年來,隨著拉美文學界對中國當代文學作品的認知和閱讀逐漸增加,作家群體對中國當代文學的印象產(chǎn)生了一定變化。對中國文學的成就、發(fā)展與作品質量的了解,促進了他們這種轉變的產(chǎn)生。比如智利作協(xié)前主席拉蒙·迪亞斯·艾特羅維奇(Ramón Díaz Eterovic),

主動在自己的專欄中為20多位中國作家撰寫書評。阿根廷著名評論家格拉希埃拉·馬圖羅(Graciela Maturo)讀了西川的作品后,給予高度評價。烏拉圭著名女詩人維塔萊(Ida Vitale)在讀了王寅的詩作后,完全改變了對于中國當代詩歌的印象。她曾經(jīng)以為中國詩歌還停留在古典階段,沒想到中國當代詩歌在語言、意象和寫作方式中呈現(xiàn)出的現(xiàn)代性,與世界完全同步。

漫長的對話:“局限性”與“世界性”

萬戴:文學的對話豐富、多元,作家與公眾的對話;作家間的對話;寫作者、譯介者、傳播者間的對話……以及最為傳統(tǒng)的,文字與讀者間的對話。我們是否在拉美找到了這種對話?我們帶來了什么,又收獲了什么?

徐則臣:只要文學能進入彼此的生活,對話就一定存在。在不同的語言、文化和遼闊的土地之間,翻譯家起到了極為重要的作用,他們是橋梁,是傳播聲音的人。就文學譯介來看,拉美文學對我們是入超,遠遠超出中國文學向拉美的譯介輸出,但這種狀況正在逐步改變,起碼不會再像以前那么懸殊。中國的讀者和文學從拉美文學那里獲得了很多養(yǎng)分和啟發(fā),想必拉美的讀者也會從中國文學中汲取越來越多的營養(yǎng)。在我看來,這就是中拉之間有效的對話。

孫新堂:我認為,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基本上找到了這樣的對話。如則臣兄所說,目前中拉文學的輸入輸出尚不成比例。但中國作家和拉美作家的對話正在形成一個良好的態(tài)勢。像我剛才提到的,我們正在通過拉美的大型文學機構和文學交流平臺,與拉美文學界形成對話。我們給拉美帶來的,是他們對于中國當代文學的嶄新認知、對于中國文學作品的廣泛閱讀和接受。如則臣兄的《瑪雅人面具》在智利文學網(wǎng)上的發(fā)布,引起了非常好的閱讀反響。如今,有更多拉美作家、評論家在為中國文學書寫評論和閱讀體驗。也有許多拉美讀者親口對我講,他們正是通過閱讀中國當代文學作品,更多地了解到中國的文化、歷史、社會,乃至中國人的性格與傳統(tǒng)。在最遙遠的大陸收到這樣的評價,跨越山海形成有價值的對話,也給中國作家?guī)砹藛l(fā)和靈感。就像是則臣兄的拉美短篇系列、阿來的《以一本書作為旅行指南》、周瑟瑟的《世界盡頭》、邱華棟的《哈瓦那波浪》,等等。而韓少功不僅以涉拉美的長篇隨筆《守住秘密的舞蹈》獲得百花文學獎與十月文學獎,其長篇小說《修改過程》中也有一節(jié)是由他的拉美之行得到啟發(fā)。換言之,與拉丁美洲的互文,為當代中國文學注入了新鮮的血液,帶來了更多的佳作。

萬戴:“世界性寫作”和“本土性寫作”,從石黑一雄登頂諾貝爾文學獎后再次得到關注。對于寫作者而言,這兩個概念是否真實存在,或是只是身份流散的一種反映?則臣老師倡導的“到世界去”的創(chuàng)作理論,是一種怎樣的思想?得到拉美閱讀的中國文學,是否存在著某種特征或共性?

徐則臣:有些寫作的確相對狹隘,關注的問題局限于一時一地;有些寫作視野更開闊,問題意識也更具普遍性。但“世界性寫作”和“本土性寫作”并非絕對對立,只是兩者相權某一種訴求更顯豁,具有了壓倒性特征。石黑一雄所謂的“世界性寫作”,一則源于自己的出身,二則源于英國文化和影響力的式微,他希望能夠突破這些局限,在更廣闊的范圍讓自己文學的聲音被世界聽見。但事實上,他動用的恰恰是他認為的局限性,他的日本文化之根和身處英國現(xiàn)實之中對世界的理解,這些所謂的局限性正是他的獨特性。獨特性讓他成為獨一無二的石黑一雄。當然,石黑一雄從來不是一個狹隘的民族主義者或者單一文化的堅守者,他向整個世界敞開。這從他不斷探究的新的小說主題可見一斑。我的“到世界去”,一方面是我的確對一個更廣大的未知世界懷有好奇。另一方面,我也不喜歡柱狀目光,不會只盯著眼前的那一點雞毛蒜皮而不及其余。所有該探討的問題都須放在一個大背景里來考量,這個大背景就是“世界”。

孫新堂:以則臣兄的作品為例,他進行的當然是一種世界性寫作,同時也是一種“從故鄉(xiāng)到世界,又從世界到故鄉(xiāng)”的世界性寫作。得到拉美閱讀的中國文學,如果談到特征或共性,我感覺應該是“中國性”。就是一些真正能夠表現(xiàn)出中國人歷史、傳統(tǒng)、思想、倫理并具有較強中國特征的文學作品,往往在拉美會受到更多讀者的歡迎、得到更多閱讀和傳播。

萬戴:沒有任何證據(jù)顯示,落地拉美的中國文學浪潮會在未來削弱;更大的可能性,是更為大范圍、完整、深入的傳播與交流。對于未來中國文學在拉美的發(fā)展與影響,您有怎樣的期待和計劃?

徐則臣:對此我比較樂觀。全球化是大勢所趨,沒法遏制,傳播和交流必然會越來越多、越來越深入,中國文學在拉美的影響一定會越來越大。作品的譯介有一定的偶然性,作家很難做出什么具體的規(guī)劃。懷抱希望,順其自然。

孫新堂:2023年,我參與策劃了“中拉國際寫作行動計劃”,希望進一步將中拉文學交流制度化,吸引更多的社會資源參與其中。為了實現(xiàn)中拉文學的平衡交流,我將持續(xù)執(zhí)行并擴大在拉美設計的“中國作家講壇”項目。同時,我也會繼續(xù)聯(lián)合拉美的漢學家群體和文學機構與平臺,以及中國的作家、文學機構和出版社,共同建立更為順暢的溝通、合作與交流機制。我也會繼續(xù)推進中國文學在拉美的立體傳播模式,以實現(xiàn)更為深入的交流與發(fā)展。

(作者系中央廣播電視總臺記者、中國拉丁美洲學會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