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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讀書須開個好頭
來源:北京晚報 | 季云  2023年08月01日13:03

凡訓蒙,須講究。

詳訓詁,明句讀。

為學者,必有初。

小學終,至四書。

《三字經(jīng)》從這一段開始介紹如何教孩子讀書。

凡是教誨小孩讀書,必須講解義理,考究事實,既要詳細解釋每個字詞的意思,又要跟他們講明白應在哪個地方停頓斷句。讀書學習,必須要有一個好的開始。首先要學習一些基本禮節(jié)和啟蒙知識,然后再讀《論語》《孟子》《大學》《中庸》。

“訓詁”是解釋古書中字詞的含義。古人講究“明句讀”,今天則使用標點符號。古代的句讀符號沒有這樣精密的分工,可也不能說古代沒有標點符號。甲骨文中以鉤識號、線條、間隔號來分段;秦漢的簡牘用大中小圓點、圓圈、黑三角、黑方格等來劃分篇章。但這些嚴格說來,并不是句讀符號。

當時學童拿到的儒家經(jīng)典,肯定是不點斷的。老師考學生,一項重要內(nèi)容叫做“離經(jīng)辨志”。辨志,相當于現(xiàn)在的概括主題思想;離經(jīng),就是要求學生默寫經(jīng)典時,把句子和句子隔開。這是古時小學生的功課,說起來容易,其實并非易事。

古代圣賢書沒有標點,因為崇古,后來的人著書也拒絕使用標點,到了唐代,作書的人仍然沒有給自己的作品加句讀的習慣。

到了宋朝,情況就大不一樣了。宋代是知識爆炸的時代,文字作品前所未有得多,需要提升閱讀效率,“標點”就在這時開始普及?!皹它c”這個詞,就是在宋代出現(xiàn)的。《宋史·儒林傳·何基傳》中有這樣一句話:“凡所讀,無不加標點,義顯意明,有不待論說而自見者?!钡绾斡脴它c,很長時間沒有規(guī)范。

近代以來,我國知識分子和西方接觸,當然也就發(fā)現(xiàn)了西方的標點符號,之后在一波波現(xiàn)代化社會變革中,西式標點和傳統(tǒng)的句讀符號相融合,逐漸發(fā)展出現(xiàn)代漢語自己的標點符號。

總體而言,現(xiàn)代漢語的標點體系算是西體中用,基本框架是西方的,但保留著一點傳統(tǒng)的句讀符號,也有一些富有中國特色的改造。表示一句結束的符號,沒有用西方的實心句號,而用了中國自己的空心句號,句號這個名詞也是祖宗傳下來的,但句子中間的停頓,按照傳統(tǒng)應該是頓號,逗號是古代沒有的。嚴復先生提出一個特別精妙生動的說法描述逗號:“逗,若豆之勾萌?!倍禾栠@個名詞,是國產(chǎn)的,“句讀”也可以寫作“句逗”,符號則用了西方的。

問號和感嘆號這兩種符號中國古代是沒有的,是在近代中國于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中,在充滿困惑而情緒激動的時代被迅速接受的,而且極受歡迎。魯迅、郭沫若那時的詩文里,問號和感嘆號——尤其是感嘆號曾被大用特用。省略號也很受喜歡,因其形狀如流星墜地,當時許多文章讀下來,真有看了一場流星雨的感覺,喜歡表達“此句未完”的人,要是能發(fā)現(xiàn)還有省略號的存在,定是相見恨晚的。

古人學習,十分強調(diào)循序漸進,必須由淺入深,從學習一些啟蒙知識開始。

那時候的兒童大約八歲入小學,學習灑掃、應對、進退等一些基本禮節(jié),學習音樂、射箭、駕駛車馬、書法、數(shù)學等方面的知識,懂得關心親人、尊敬長輩、善待朋友的道理。南宋的朱熹、劉子澄編著了一本蒙學書叫做《小學》,分為內(nèi)外篇,內(nèi)篇摘選儒家經(jīng)典,外篇輯錄歷代古人的嘉言善行,對古代的啟蒙教育影響很大?!缎W》詳細規(guī)定了初入學者學習的具體內(nèi)容,強調(diào)兒童從小就要進行良好的道德行為的訓練。

小學之后,才開始學習四書?!墩撜Z》《孟子》《大學》《中庸》都是先秦文獻,但它們組合在一起稱為“四書”,以至于成為儒家最核心的經(jīng)典,則是宋朝的事情。

宋朝不愧為最有文化的時代,經(jīng)歷了魏晉亂世后,儒家學者不只解決社會問題,還要解決宇宙、人生方面的困惑,他們奮力重塑核心價值觀,奪取輿論陣地,認為采用的文字貴精不貴多,道理要高端純粹,表述要生動親民。宋儒對古代經(jīng)典進行遴選,選擇了《論語》,因為上可以“半部《論語》治天下”,下可以走入尋常百姓家;選擇了《孟子》,因為看到了其中的“浩然之氣”,足以化解“儒門淡薄,收拾不住”的困境;從《禮記》中挑選出《中庸》和《大學》兩篇,因為《中庸》“探賾索隱,欲極微妙之致”的風骨,又因為《大學》提供了一套簡明而完整的自我修煉流程,“三綱領”、“八條目”作為初學入德之門,真是再合適不過了。這樣,《論語》《孟子》《大學》《中庸》這個重要性超越五經(jīng)的新組合也就橫空出世了。朱熹曾說過,“《語》《孟》《中庸》《大學》是熟飯,看其它經(jīng),是打禾為飯。”學習儒家思想,當然要看四書了。

《三字經(jīng)》寫于宋末元初,王應麟是南宋大儒,朱熹是他的導師,自然他是最崇尚宋朝蓬勃而起的四書熱潮之人?!靶W終,至四書”,體現(xiàn)了一代宋儒了不起的教育思想和教學藝術,他根本不會想到,這幾句話也給我這位60歲才開始讀古代經(jīng)典的人搭了一個好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