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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華《世事如煙》:夢魘般戰(zhàn)栗于這荒誕的生死之間
來源:中國青年作家報 | 李科丹  2023年11月07日09:31

“我的經(jīng)驗是寫作可以不斷地去喚醒記憶,我相信這樣的記憶不僅僅屬于我個人,這可能是時代的形象,或者說是一個世界在某一個人心靈深處的烙印,那是無法愈合的疤痕。”作家余華這樣寫道。縱使往事反復(fù)被流水一遍又一遍地沖洗,世事為泥土一次又一次地掩埋,時代的疤痕,冷漠的記憶卻仍于小城中戰(zhàn)栗著。人事如煙般飄忽遠走,散落的盡是荒誕無言。

暴力、死亡、宿命……余華對于苦難的描寫有著近乎于冷漠般的狂熱。與其著名小說《活著》相比,余華早期所寫的一部極具先鋒特點的短篇小說《世事如煙》更能體現(xiàn)出人生的荒誕性與虛無感。

余華用超現(xiàn)實主義的筆法敘述了在同一空間下各人的生存困境:為避免另一只腳也“踩進死里”的司機,碾壓過灰色上衣,自以為消災(zāi)但最后仍無法避免死亡;灰衣女人探問女兒育子,最后卻得到了無籽蜜橘的暗示;賣女兒的6在凌晨江邊遇到兩個無腿跳水人并且無法靠近他們的魔幻奇遇;接生婆夜半去往城西接生,實際上那兒卻是片墳?zāi)梗?0多歲的3懷孕,卻苦惱于嬰兒是自己的兒女還是重孫;4為算命先生所侵犯,最后迷戀其聲音的瞎子隨她一同沉入江中自殺;7與他的妻子為了健康決定舍棄自己5歲的兒子,卻帶回了一只老態(tài)龍鐘的公雞;6的女兒一直恐懼著羊皮夾克,但即使是死后也免不去被6賣給2用作配冥婚,以圓滿司機的所愿……種種荒謬的現(xiàn)實一一展露在我們面前,怪誕且詭秘。算命先生幾乎將這些作為符號性存在的人聯(lián)系在了一起,他們因他而產(chǎn)生交集。算命先生完成了對人物命運操控,卻在不知侵犯多少花季少女之后仍安然無恙,繼續(xù)享受非他的兩個孩子所增加給他的壽命。

余華用自由的文本組織形式,以陰冷基調(diào)的冷漠?dāng)⑹抡宫F(xiàn)了這非理性世界的扭曲異化,在混淆了真實與虛幻中表現(xiàn)對人現(xiàn)實生存狀態(tài)的擔(dān)憂,這種夢境與現(xiàn)實的飄忽不定、撲朔迷離的關(guān)系重構(gòu)了文本敘事,引起讀者陣陣戰(zhàn)栗的感受?!爱?dāng)她走到昨夜看到的無數(shù)房屋的地方時,她看到了一片墳?zāi)?,墳?zāi)怪虚g種滿了蒼柏?!比粽f城西的房屋是并不存在的,接生婆去接生的經(jīng)歷是一場夢境,但她卻又實實在在地嘔吐出了一團亂麻和兩個麻團,那是她前一晚在那吃的一碗面條與兩個雞蛋。這種荒謬不禁讓人毛骨悚然,到底是真還是假好像都不重要了,這籠罩著無邊霉?fàn)€的死亡氣息,無不是在昭示著這世界的怪誕虛無。

世事是沉重的,荒誕的;而煙卻是輕盈的,縹緲的,余華的筆調(diào)同樣也是于柔和中見冰冷,冷靜地肢解,最后破碎支離?!耙r衣掉下去時顯得緩慢多了,似乎是一張白紙在掉落下去。”掉下去的并非襯衣,而是一個花季少女走向死亡的墜落,然而也不過是一張白紙。生命是如此不堪凌折,那么死亡對于她來說究竟是一種毀滅還是另一種新生式的解脫?余華的語言是冷漠的,他以一種零度情感敘述的語言風(fēng)格構(gòu)建了《世事如煙》中灰暗的氛圍,然而書中卻有兩處鮮艷的顏色。一處是臉上神色如黑色褲子一樣陰沉的4背著一只鮮艷的紅色書包;一處是岸邊的一株桃樹正在盛開著鮮艷的粉紅色。前者的鮮艷見證了4苦難的人生,而后者的鮮艷見證了4與瞎子的死亡。這種帶給人強烈感官沖擊的對比無不讓人唏噓感嘆,處處充斥著寒意卻又美輪美奐。

“那燒透以后變得漆黑的紙灰將墳?zāi)雇暾厣w住??墒且魂囷L(fēng)將紙吹得七零八落,冉冉飄起以后便晃晃悠悠如煙消散了?!笔朗聼o非人之生生死死,如煙般縹緲逝去,過后,揚起的風(fēng)帆仍像是破爛的羽毛,屋檐灰塵仍會倒塌了梁條,因為荒誕,足以讓人一只腳邁進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