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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40年來我在變但詩的底色從來未變 用如初的執(zhí)著留住生命中美的光亮 何向陽:純一如初
來源:青年報 | 陳倉  2023年11月21日07:57

曾經(jīng)有人問何向陽,她的名字是不是有些時代的印跡?她給出的說法是,事實上沒那么宏大,只是她的出生與太陽的升起時間正好一致,就隨口叫了“向陽”。何向陽出道很早,在高中的時候就開始發(fā)表作品,可以說是繼承了父親南丁先生的才情。對此,何向陽說,她寫詩的時候,父親并沒有流露出贊許的表情。不過,父親說過一句至今令她難忘的話:人生就像走路,關鍵的幾步要走好。

何向陽的身份很多,詩人、學者、評論家、散文家,從詩歌起步,中途以文學評論《12個:1998年的孩子》摘得了第二屆魯迅文學獎。但是,她的初心似乎還是寫詩,所以才把最近推出的四十年詩選命名為《如初》。對于如何理解“如初”,何向陽給出的答案是:“‘如初’是宇宙混沌初開的樣子,也有著心靈純一如初的意味?!?/p>

1.父親南丁告訴我,人生就像走路,關鍵的幾步要走好。

青年報:向陽老師好,你能講講自己名字的來歷嗎? 你曾經(jīng)有沒有想過起一個筆名? 看到“向陽”兩個字,我的眼前總是出現(xiàn)“向日葵”的意象,你覺得名字對一個人有沒有什么影響? 我在網(wǎng)上一搜,發(fā)現(xiàn)叫何向陽的人,有醫(yī)生、工程師、工藝美術師、大學教授,等等,你在現(xiàn)實中有沒有遇見過另一個“自己”?

何向陽:向陽其實是我的小名,后來沒有改,就固定了下來。長大后我曾問過母親,為什么叫“向陽”? 母親的回答是,生我的時候正在早晨,太陽剛剛升起,我的出生與太陽的升起時間正好一致,就隨口叫了“向陽”。后來也就沒有改。曾經(jīng)也有人問我,這個名字是不是有些時代的印跡,而事實上它沒那么宏大,只是與自然現(xiàn)象疊合的記錄罷了。我有筆名,還不少,很長一段時間發(fā)表詩歌和小說用的是“何揚”,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在《詩刊》《十月》《當代小說》等發(fā)表詩歌、小說用的就是“何揚”,當然是我自己起的,也得到了家人的肯定。而“伊戈”這個筆名,我曾用它寫隨筆專欄,后來在北岳文藝出版社出的隨筆集《夢與馬》中收錄的很多隨筆,當初發(fā)表時用的是“伊戈”,結集出書時又用回了真名。21世紀后,基本都是真名發(fā)表和出版作品了。名字當然對人有潛在的影響,但也不過是一個人的代號而已,我并不太看重這些?,F(xiàn)實中遇到的“向陽”不少,從事文學甚至詩歌創(chuàng)作的也不少,大多是男性,在遇到他們之前,我曾也想過改為“向陽”兩字做筆名,但后來重復的人太多,也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青年報:我只知道你是河南人,在鄭州大學上的研究生。有資料顯示你的祖籍是安徽安慶,請問你到底算哪里人? 你簡單介紹一下你的故鄉(xiāng)或者出生的那個地方吧。

何向陽:我出生在河南鄭州。從出生地角度而言是河南人也不錯。我的祖籍是安徽,爺爺奶奶在安徽安慶,具體說是懷寧高河,也就是陳獨秀的家鄉(xiāng)。爺爺一家后來到了蚌埠。所以祖籍是安徽安慶,籍貫填的是安徽蚌埠。我出生于鄭州,并在那里生活了40年,眼見它的變化,也是與中國現(xiàn)代化并進的一個非常了不起的歷程,那里有我的童年、少年和青年的記憶,它又是一座黃河流經(jīng)的城市,所以無論是在那里生活還是后來工作調動后出差,只要是車過黃河,我就莫名地激動,它盛放了我太多的東西,在《自巴顏喀拉》一書中我曾表達過這種情感。而安徽作為我祖輩生活的地方,我對它承載的文化歷史一直心向往之,雖然沒有很深入地走進它,但我也一直向往能有一天,為它寫一部文化之書。

青年報: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離開方式,你是因為工作調動才離開河南到北京的。如今,你有沒有那種漂的感覺?

何向陽:我2008年秋天調入北京。2008年北京奧運會,我7月底還在開封傳遞奧運火炬,8月就接到中國作家協(xié)會調令,從河南省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所長任上離開,到中國作協(xié)創(chuàng)作研究部工作至今,現(xiàn)在在北京已生活了十五年。但并沒有什么漂的感覺,因為我的生活經(jīng)歷,除了3歲隨父母下放到南陽西峽鄉(xiāng)村生活了四年,其他時間都在城市中度過。因為在知識分子家庭中長大,也由于一直是從學院讀書到研究院工作,再到研究部工作,對于城市的感知相對簡單,對比鄭州和在北京,后者在藝術展覽、戲劇演出方面更多一些,讓我的內心更加穩(wěn)定,比如看畫展,或是看戲劇,不用再坐著火車來回跑著看了,這種在家門口的感覺,更加便捷。但近期中國詩歌節(jié)在鄭州舉辦,我回到出生的地方,感覺每次回去,鄭州都有新的變化,越來越好的,尤其是東區(qū),完全是一個新的城市。而關于這個城市最早的零落的記憶,我寫在散文《碎銀》里,收入了今年出版的《無盡山河》一書,大家有興趣可以找來一讀。

青年報:我讀過《碎銀》,記得你在文章開始描述了從西峽回城以后,自己在語言方面遇到的障礙?!叭甑泥l(xiāng)村生活、兩年的鄉(xiāng)村小學經(jīng)歷,我的口音帶有明顯不過的南陽西峽調子,現(xiàn)在聽它是婉轉的,有些曲劇的調子,上揚和下抑都帶有些微的上挑,不那么下沉,有些說著唱著的意思,但在當時,竟成為鄭州話中最顯眼的土語?!瓕W我說話的人說完了,哈哈大笑,別的人聽了也跟著笑,也分辨不出笑里的歡樂和嘲弄,可是我笑不出來,也不記著氣哭過,只是我打那時就養(yǎng)成了沉默的習慣,大人會說:‘哎,這孩子很文靜呵!’”這段描述特別有意思。我想問的問題是,每個作家都有一個文學地理或者說是文脈地氣,你認為北京、鄭州甚至是西峽,這些地方對你的文學創(chuàng)作意味著什么?

何向陽:我對地方的感知并不像有些作家那么強烈。甚至有的作家可能有一個融入的過程。我好像沒有,不知這是不是我以詩歌、散文和理論創(chuàng)作為主體的緣故。小說家的感知可能不一樣,他們必須要有一個故事、一群人、一個大的背景什么的,而詩和散文,尤其理論,似乎不要求這些前提條件。當然北京有許多便利,在一個更大的平臺上,你會接觸許多能夠讓你學習到的人和事,同時視野也會更加開闊。它與世界的聯(lián)結也是其他城市不具備的。但這種開闊其實在閱讀中也能獲得。一座城市提供給你的會有不同,但多不過你的閱讀,在書籍和互聯(lián)網(wǎng)都相對發(fā)達的時代,一座城市所給予我們的可能是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一些更具體的場景,比如我2011年修訂《人格論》(第一卷)時,幾乎天天要跑國家圖書館查資料,在國圖那個高空的視角看俯身讀書的人,各自專注的樣子,我會為自己是這座城市中讀書人中的一員而慶幸和感動。

青年報:根據(jù)資料顯示,令尊南丁先生,是走過革命道路的知識分子,著名的小說家、散文家,曾任河南省文聯(lián)主席。你的文學理想、文學審美和對文學藝術的熱愛,是父親培養(yǎng)起來的嗎?父親給你留下了什么樣的故事?

何向陽:我父親解放初期從上海到河南工作,后來在河南省文聯(lián)黨組書記、主席的任上離休。上世紀50年代寫作,發(fā)表《檢驗工葉英》等小說,1956年參加首屆全國青創(chuàng)會,邵燕祥會上的發(fā)言中有一句:“讓檢驗工葉英來檢驗我們的作品吧?!蹦悄?,他25歲。此后小說《科長》《被告》等頗有影響。作為小說家復出之后,他在《人民文學》等連發(fā)4篇小說,那是一個文學創(chuàng)造力再度迸發(fā)的時代。在家里,他有一個大書房,我后來有一個小一點的書房。在他的大書房中我度過了放學之后的大部分時光,從《紅樓夢》到《鐵流》《牛虻》再到《基督山伯爵》《茶花女》《靜靜的頓河》等,我受益良多。他是一個活躍的人,愛唱歌,唱得最好的是《連斯基詠嘆調》,竟然是和我媽媽學的。他們兩人也教我,可惜我總唱跑調。一切都是潛移默化的吧,自然而然。我小時候愛編劇本,寫出來讓他看,我還記得他表現(xiàn)出來很驚訝的樣子??上液髞砀膶懺娏耍z憾的是他對我的詩好像沒有流露出那種表情。印象中,我們總愛在經(jīng)七路的人行道上散步,有一次,他告訴我,人生就像走路,關鍵的幾步要走好。我不記得那個時刻我們在探討什么問題,但這句話我記住了。

2.這么多年,沒變是不可能的,但我的詩中稱之為底色的東西是不變的。

青年報:為紀念令尊在中原作家群建設和文學創(chuàng)作方面的成就,2017年南丁文學獎創(chuàng)立。這個獎已經(jīng)頒出了幾屆,在文壇上產生了較大影響。你已經(jīng)離開河南,為什么還要創(chuàng)立這樣一個獎項呢?

何向陽:南丁文學獎是為河南籍或在河南生活寫作的作家、作品所設立的一項文學獎。一年一屆,一屆一人,已頒出三屆,周大新、劉慶邦、李佩甫的年度內小說獲得了前三屆的獎勵,影響頗大。家父祖籍安徽,但幾乎一輩子都在河南工作、創(chuàng)作,他是一個個體寫作者,同時也是一個文學組織者,上世紀80年代,創(chuàng)辦了《莽原》《散文選刊》等文學雜志,調入許多年輕作家到文聯(lián)做專業(yè)作家,為河南省文聯(lián)的作家隊伍建設出了力。河南人多,故事多,從事文學的人也多,需要有一個文學獎將文學人凝聚起來,同時也將他這種對文學的關心傳承下去。一方面起到團結聚氣的作用,另一方面也能夠通過獎掖創(chuàng)作為更多的文學后來者樹立一個文學的標準。這個獎也得到河南省多方面的支持,多位領導參與頒獎,并提出積極的建議。新華社、《人民日報》海外版等多給予報道。過去三年未能如期評選,今年年底一起評,有望將這三屆的獎補上。

青年報:你還記得第一次發(fā)表的作品嗎?你最近一次發(fā)表的作品是什么?幾十年過去了,你對比一下,變與不變的是什么?

何向陽:時間比較久遠,好多已經(jīng)記不清了。第一次發(fā)表的作品是一篇作文,高中時期吧。上大學后,不算在校報發(fā)的,第一篇可能是發(fā)在《河南日報》上的兒童詩《妹妹》?;蛘呤且黄霸u,評陳凱歌電影《黃土地》的,發(fā)表在《美與時代》雜志,時間在上世紀80年代初。最近一次發(fā)表的作品是詩歌,組詩《新松及其他》發(fā)表于《萬松浦》今年第4期的“詩人自選”欄目。2023年9月在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出版的《如初》,是我的一部四十年的詩選集。

青年報:我們趕緊談談《如初》吧。你為什么要用這樣一個書名?你解讀一下“如初”這個詞吧。

何向陽:《如初》是我的第4部詩集。也是對此前詩歌寫作的一個總結集。這部詩集的書名,來自其中的一首詩歌《如初》。詩名截取為書名,詩人當然會有用意,有的是因為這首也許被視為詩人的代表作,有的可能更加隨意。之于我而言,我取書名,可能還有更深的一層意味,這就是您上個問題問的“變與不變”。我變了沒有,這么多年,沒變是不可能的,從修辭、語言到意境不可能還停留于40年前,我說的是技術層面,也包括對于世界的認識等等。但我的詩中又有一些可以稱之為底色的東西是不變的。比如對于世界的基本的看法與信仰?!叭绯酢?,所表達的不是一種平面的、回歸的東西,它可能更是一種尋找、探索中的某種原始、洪荒的東西,這種東西不是被我們忘記了去找回,而恰恰是人類可能長期在文明進程當中遺失的東西。所以,《如初》中會有那么開闊的視野,海平如鏡、喜馬拉雅的骨骼漸次成型,巖漿奔騰,未來在抵達的途中。詩不長,但它言說的事物極其有力,這是我以前的相對孱弱的詩中沒有的。也是我想從始前文明中取回的東西。

青年報:《如初》分為“似你所見”“猶在鏡中”“提燈而行”“是身如焰”四輯,你在新書發(fā)布會上說,分別對應的是,從少女時期的“被看者”“等待者”,變成了“行動者”“奔跑者”,逐漸成長為“逆行者”。我覺得這是一部詩歌體的心靈成長史,你能結合不同階段的人生經(jīng)歷,解讀一下這幾個關鍵詞嗎? 尤其是最后一個,既然是“逆行者”,逆風而行,逆流而上,是朝著相反的方向,那順著走會遇到什么?

何向陽:我的確是在上海的新書發(fā)布會上這么說來著。您的理解不錯。詩歌和小說不同之處,我曾在《我為什么寫作》一文的后半段著重論述過。兩者的區(qū)別,一言以蔽之,小說是身體、肉身的存在,詩歌是靈魂、靈性的存在。小說寫的是可見的現(xiàn)實,因而它多有社會學的研究價值,當然更高級一些的,它也為人類學研究提供可貴的資源。但詩歌不同,詩歌的社會學價值讓位于它的哲學價值,它的社會學價值相比于小說而言是弱的,當然有弱的部分同時就一定有強的部分,它言說的是哲學信仰,當然也有說是寫人類隱秘而崇高的情感的。當你把它作為隱秘和崇高來看時,它就是一種信仰,一種信念。信仰、信念中的這個“信”是確定的,而小說經(jīng)常是懷疑的。小說家更像一個懷疑論者,而詩人則是一個類布道者,他認定一些東西,大多時候,詩說出他的確認。這一點,是詩的可貴之處。

我的《如初》詩集有170多首詩,當然是我相對滿意的部分,但其中的一些其實還應該寫得更好。1980至1985年的詩沒有收入進來,因為在老家放著,一時難找。這部詩集所呈現(xiàn)的是40年,采用十年的分期,正好四輯。“似你所見”是我寫詩的第一個十年,這時的“見”是重要的,是我見,也是你見,其實是我已經(jīng)出版的一部評論集《似你所見》的書名移用,你看見的也許就是你所能看見的?!蔼q在鏡中”其實是我在《作家》雜志發(fā)表的一組詩的總題,熟悉電影史的當然知道,它來自于伯格曼的自傳書名,我取其意也在于影像,影像的虛幻與不真實,或者是自我對真實的認定,可以視作我寫詩的第二個十年的一個絕好概括?!疤釤舳小?,是有了一個目標了,知道向哪里走,有了一個明確的道路,對于詩人而言應是一個可喜可賀的事情,但這第三個十年詩的產量不多,大部分時間在寫理論評論,好在這一個題目,我已用在了一部詩文集的書名,漓江出版社出版的“雙子星座”收入了這部書,明年或可看到?!笆巧砣缪妗笔俏易钕矚g的,這第四個詩歌的十年于我非??少F,原因在于這十年我找到了最初的寫詩狀態(tài),有些沒日沒夜的,那種噴發(fā),只要一坐下來,就有句子誕生于白紙之上。無論是飛機上,還是高鐵上,好像旅行中寫得最多,“繆斯”于彼時造訪的習慣,讓我不解,但一旦打開,便有一股氣頂著,如燃燒般,這種狀態(tài)不是內耗,反而非常養(yǎng)人。于此回看,從被動者、靜態(tài)的我,到燃燒者、行動的奔跑的我的轉變,在這部詩集中我以為已提供得相當充分,所謂“逆行”,我詩中有同題之詩,其實是找到了“自我”之后的一種道路自信。這部詩集中還有一首《順從》和《同路》,若有興致,可以讀讀。

3.“如初”是宇宙混沌初開的樣子,也有著心靈純一如初的意味。

青年報:正好,剛剛有一個公號,從《如初》里精選了十首,就包括這兩首詩,我讀了以后特別喜歡,就分享一下《同路》吧:“我需按住/按住/西風/盡管它比/刀子還硬/長驅直入/險些刺破/我的/喉嚨//我需抓住/抓住/閃電/盡管它/自由飛奔/下個瞬間/穿過肉身/絕無商量/暴力劫持/我的/靈魂//我需握住/握住/水/比閃電快/比西風軟/盡管它/蒼白無色/從不留痕/存在只為/消隱/流逝是它/停頓的/別名//我需攥住/攥住/沙/盡管它/蓋地鋪天/無畏馳騁/送一粒/昂首闊步/正值華年/或許正待與我/相認//一個勇士/我的/前身”

我們仔細閱讀就會發(fā)現(xiàn),這首詩里有一個“我”,但是《如初》的好多詩里都有一個“你”。請問一下這里的“你”到底是誰?“我”和“你”一出現(xiàn),大家就會想是不是愛情詩。潘向黎老師也說,比如讀到《良辰》,大家可能以為是愛情的良辰,她覺得不僅僅是這樣,還可以是經(jīng)歷過人生的至暗時刻,對生命和自我有一種自足的滿意的狀態(tài)。是不是愛情詩,估計每個讀者讀法都不一樣,我讀出的是腰封上那句話的感覺:“用如初的執(zhí)著,寫下永恒的愛與信仰?!鼻∏‖F(xiàn)在的社會,人的感情中間摻雜的東西太多,我就問一個老土的問題,你覺得你自己,或者是大家,還該不該相信愛情?

何向陽:有的是,有的不是。大多時候是一個我與另一個我的對話。《良辰》的讀解,各各不同。其實,這首詩的場景是真實的,兩人對座飲茶。但只有這個是真實的,這是一種局限的真實。更多的意象都是從想象中來,我更愿意將它視作一種對于時間的穿越,其 中也有“我”的上下求索,對于一個比時間更虛幻的領域的穿越,時空交疊,以致無窮。我信愛情。

青年報:我發(fā)現(xiàn)你的很多用詞,包括你的書名在內,樸素、簡潔、安靜、內斂。你的這種風格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從詞語里,還可以看出一種根和源的東西,也就是深厚的傳統(tǒng)文化底蘊?!度绯酢分?,還有《青衿》《錦瑟》《夢與馬》《澡雪春秋》《肩上是風》《鏡中水未逝》。你的這種底蘊是不是受到古典詩詞的影響特別深?

何向陽:這可能和我一直向往一種“如初”的東西有關。我喜歡樸素的事物,人也一樣,語言當然更是如此。如果附加于其上有太多的東西,就像一句話如果有太多的修飾或贅語,那它還是詩嗎? 它可能連“話”都不是! 詩,是減法所得,它甚至比生活還簡單。梳理儒、道、釋、墨的源起與傳承,探究中華民族文化人格的形成脈絡以及中華文化深層結構中深在的人文精神,知人論事,意象飽滿,使一直肩負完成現(xiàn)代性轉化和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使命的古老文化中,有關人的發(fā)展的最真實最珍貴的歷史能夠通過“人”而得到鮮活的呈現(xiàn),是我寫作的一種追求。孫郁先生在《“以人作筆”》一文中發(fā)現(xiàn)并肯定了這一點,白燁、孟繁華、劉詩宇先生評論我的散文均有獨到發(fā)見,我很欣慰同時代中有這樣貼心的閱讀。我對經(jīng)典的理解就是思想的深邃和藝術的獨到,甚至思想更重要一些。你要能夠提供出你這個時代應該給出的你的最好的思想,并通過藝術精確地表達出來。

青年報: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沉迷于網(wǎng)絡,樂于碎片化的輕松的閱讀,而你的作品讓人讀了以后,心靈會得以寧靜。你覺得讀書對年輕人的人生有何意義?

何向陽:讀書其實是一種思想行為,是讀者與作者的高質對話。理解了這一點,可能就很容易解釋為什么碎片化閱讀會有局限性,后者只是在信息層面上即在“多”的層面上擷取,而在“靈”的層面上可能更需要讀者與作者深度的連接。

青年報:我看到《如初》的封面,用了你拍攝的照片,你的詩集《剎那》里,配了你拍的三十多張照片。我看了這些照片,非常唯美。你是用手機拍的還是用專業(yè)相機拍的? 你業(yè)余生活中還有其他的興趣愛好嗎?

何向陽:手機拍的。以前用專業(yè)相機,在《自巴顏喀拉》里,我就是用專業(yè)相機拍,沿黃河走,相機很沉的,而且我還帶了兩個相機,一個放黑白膠卷,一個放彩色膠卷,那時還沒有數(shù)碼相機。后來我發(fā)現(xiàn)手機的拍照功能其實很強?!秳x那》里的35張攝影作品就是用手機拍的,一方面當時病中沒什么力氣擺置專業(yè)相機,一方面也覺得《剎那》應有“剎那”的意味,那么連工具也就不那么刻意了。大家反映效果還好。《如初》封面拍的是北京護城河,一次午間散步的收獲,水中野草與水面落葉,恰好形成了某種基調,這種灰綠相間的調子,后來再看,正與《如初》意思相配,也暗合《莊子·在宥》“云將東游,過扶搖之枝而適遭鴻蒙”之意??傊绯?,就是宇宙混沌初開的樣子。也是心靈仍純一如初的意味。業(yè)余愛好,拿手機拍照是一種,還有就是聽音樂、看畫展、看電影。也許不久的將來會拍一兩部自己想象中的 電影,醞釀多時,“預謀”已久。謝謝你的提問,讓我有機會整理了一下自己。謝謝。

受訪者簡介:

何向陽,詩人,學者,作家。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席團委員,全國宣傳文化系統(tǒng)文化名家暨“四個一批”人才首批人選,“新世紀百千萬人才工程”國家級首批人選,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專家,中國作家協(xié)會創(chuàng)研部主任、研究員。

出版有詩集《青衿》《錦瑟》《剎那》《如初》,散文集《思遠道》《夢與馬》《肩上是風》《被選中的人》《無盡山河》,長篇散文《自巴顏喀拉》《鏡中水未逝》《萬古丹山》《澡雪春秋》,理論集《朝圣的故事或在路上》《夏娃備案》《立虹為記》《彼黍》《似你所見》,專著《人格論》等。主編“知識女性文叢”“百年中篇小說名家經(jīng)典”等。作品入選《中國新文學大系》,被譯為英、俄、韓、西班牙文。獲第二屆魯迅文學獎、馮牧文學獎、莊重文文學獎、上海文學獎詩歌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