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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手”出新品——《一次旅行》的啟示錄
來源l:《湘江文藝》 | 葉立文  2023年12月14日16:49

以我有限的經(jīng)驗觀察,這世上大約有兩種批評家:一種是闡釋的立法者;另一種則是秩序的破壞者。立法者洞察小說家的作者意圖,會根據(jù)小說文本的形態(tài)、肌理和氣韻,制訂讀者理解作品的原則、方法與路徑;而破壞者則對小說“反映了什么”興味索然,他拒斥整體性,既無視小說家絮絮叨叨的自我闡釋,也擅于從隱秘的敘事罅隙中,尋找與作者意圖相悖的文本意圖。他當然是個標新立異者,是拒絕被小說家牽著鼻子走的反叛者,因此其批評行為,一定會破壞既有的文本秩序。盡管這兩類批評家時常會發(fā)生認知分歧和價值沖突,但他們的批評實踐,卻足以拓寬小說文本的闡釋空間。而這一點,也是文學批評作為一種闡釋游戲所具有的根本特征——在文學批評中,小說文本既是對象,也是媒介,批評家既要按圖索驥,也要捕風捉影,他們無論如何,都將進入那個由小說家所創(chuàng)造的原始文本,成為一個或無數(shù)個新文本的創(chuàng)造者。但這種藝術再造的前提是,小說家提供的原始文本,必須具有意義增值的廣闊空間。比起中規(guī)中矩、用巨細無靡的敘述和細節(jié)堵塞讀者想象力的“可讀性”文本,它一定具備羅蘭·巴特所稱許的“可寫性”價值。

在我看來,朱朝敏的中篇小說《一次旅行》,顯然是一部可以用來檢驗上述兩種批評方法的絕佳文本:一方面,這部小說因其主題、結(jié)構(gòu)和敘事方法的明晰,很容易讓批評家為讀者確立解讀方向;另一方面,小說又有不少“隨手”式的寫法,那些閃爍不定的言辭和游移飄忽的筆觸,以及似有若無的離題,既對抗著文本秩序的固化,也衍生著新的意義。而它的這種“可寫性”,經(jīng)常會喚醒破壞者的再造沖動,并由此推動新的藝術文本的生成。鑒于此,我愿作為一個批評的立法者,闡明作者意圖的確切含義,為讀者制定可以遵循的理解方向。但除此之外,我更想做一個破壞者,因為那些散落于作品內(nèi)的碎片式的隨手寫作,總會在制造敘事分岔和文本意圖的瞬間,喚起我們再造新品的野心。

如果只從立法者的角度看,《一次旅行》是一個容易掌控的低難度文本。它敘事流暢,情節(jié)合理,結(jié)構(gòu)雖有嵌套,但主題卻頗顯分明。按小說講述的是警察老林患病后出門旅行的故事。疾病作為小說的首個主題,盡管在稍后的主線故事中并未展開,但作為促成旅行的主要因素,卻仍可被視為推動故事發(fā)展的“情節(jié)動力核”。不過老林夫妻旅行的目的,并不是為了用自然風景慰藉心靈,而是為養(yǎng)女林琳尋找生身母親,于是尋親主題就占據(jù)了作品的主要篇幅。在經(jīng)歷了一系列的波折后,林琳獲知了自己的身世,一家人也因為早年的領養(yǎng)事件產(chǎn)生了分歧。直至故事結(jié)尾,尋親故事終于匯聚為一個關乎善惡的倫理主題:作為母親的“我”,原本認為收養(yǎng)琳兒是一場“雙向救贖”,可它又何嘗不是一場“變相的掠奪”?當“愧怍啃噬我周身”時,小說主題也就演變?yōu)閷ι茞簡栴}的倫理質(zhì)詢和人性拷問。由是觀之,用疾病作為事件的策源點,以游記體為基本結(jié)構(gòu),融入緝毒、探案、意外和尋親等戲劇化元素,作品不斷由淺入深、由實入虛,直至抵達審視人性善惡的倫理范疇,朱朝敏終以其勘探人心的寫實功力,敘寫了一出遍布于人世間的倫理悲劇。這當然是我們熟知的人情小說,它“極摹人情世態(tài)之歧,備寫悲歡離合之致”,于煙火繚繞的世相描摹中,寫盡了人心幽微和世事無常?;诖?,則批評的方向也顯而易見:我們理當遵從現(xiàn)實主義小說的反映論觀念,從疾病、尋親和倫理三個主題中,追隨作家不斷遞進的敘事過程,既感慨世事如煙的恍然,也體察人心善惡的輪回,同時更要追問人在不同倫理處境下的價值抉擇。凡此種種,皆是理解這部作品的常規(guī)途徑。但問題是,如果作為立法者的批評家只是把握小說的作者意圖,滿足于對人物塑造、環(huán)境描寫和主題意蘊等各分項的價值判斷,那么它就只是一種立足于表層文本的文學批評,無法從根本上滿足我們對作品可寫性價值的發(fā)現(xiàn)。

以我有限的經(jīng)驗觀察,這世上大約有兩種批評家:一種是闡釋的立法者;另一種則是秩序的破壞者。立法者洞察小說家的作者意圖,會根據(jù)小說文本的形態(tài)、肌理和氣韻,制訂讀者理解作品的原則、方法與路徑;而破壞者則對小說“反映了什么”興味索然,他拒斥整體性,既無視小說家絮絮叨叨的自我闡釋,也擅于從隱秘的敘事罅隙中,尋找與作者意圖相悖的文本意圖。他當然是個標新立異者,是拒絕被小說家牽著鼻子走的反叛者,因此其批評行為,一定會破壞既有的文本秩序。盡管這兩類批評家時常會發(fā)生認知分歧和價值沖突,但他們的批評實踐,卻足以拓寬小說文本的闡釋空間。而這一點,也是文學批評作為一種闡釋游戲所具有的根本特征——在文學批評中,小說文本既是對象,也是媒介,批評家既要按圖索驥,也要捕風捉影,他們無論如何,都將進入那個由小說家所創(chuàng)造的原始文本,成為一個或無數(shù)個新文本的創(chuàng)造者。但這種藝術再造的前提是,小說家提供的原始文本,必須具有意義增值的廣闊空間。比起中規(guī)中矩、用巨細無靡的敘述和細節(jié)堵塞讀者想象力的“可讀性”文本,它一定具備羅蘭·巴特所稱許的“可寫性”價值。

在我看來,朱朝敏的中篇小說《一次旅行》,顯然是一部可以用來檢驗上述兩種批評方法的絕佳文本:一方面,這部小說因其主題、結(jié)構(gòu)和敘事方法的明晰,很容易讓批評家為讀者確立解讀方向;另一方面,小說又有不少“隨手”式的寫法,那些閃爍不定的言辭和游移飄忽的筆觸,以及似有若無的離題,既對抗著文本秩序的固化,也衍生著新的意義。而它的這種“可寫性”,經(jīng)常會喚醒破壞者的再造沖動,并由此推動新的藝術文本的生成。鑒于此,我愿作為一個批評的立法者,闡明作者意圖的確切含義,為讀者制定可以遵循的理解方向。但除此之外,我更想做一個破壞者,因為那些散落于作品內(nèi)的碎片式的隨手寫作,總會在制造敘事分岔和文本意圖的瞬間,喚起我們再造新品的野心。

如果只從立法者的角度看,《一次旅行》是一個容易掌控的低難度文本。它敘事流暢,情節(jié)合理,結(jié)構(gòu)雖有嵌套,但主題卻頗顯分明。按小說講述的是警察老林患病后出門旅行的故事。疾病作為小說的首個主題,盡管在稍后的主線故事中并未展開,但作為促成旅行的主要因素,卻仍可被視為推動故事發(fā)展的“情節(jié)動力核”。不過老林夫妻旅行的目的,并不是為了用自然風景慰藉心靈,而是為養(yǎng)女林琳尋找生身母親,于是尋親主題就占據(jù)了作品的主要篇幅。在經(jīng)歷了一系列的波折后,林琳獲知了自己的身世,一家人也因為早年的領養(yǎng)事件產(chǎn)生了分歧。直至故事結(jié)尾,尋親故事終于匯聚為一個關乎善惡的倫理主題:作為母親的“我”,原本認為收養(yǎng)琳兒是一場“雙向救贖”,可它又何嘗不是一場“變相的掠奪”?當“愧怍啃噬我周身”時,小說主題也就演變?yōu)閷ι茞簡栴}的倫理質(zhì)詢和人性拷問。由是觀之,用疾病作為事件的策源點,以游記體為基本結(jié)構(gòu),融入緝毒、探案、意外和尋親等戲劇化元素,作品不斷由淺入深、由實入虛,直至抵達審視人性善惡的倫理范疇,朱朝敏終以其勘探人心的寫實功力,敘寫了一出遍布于人世間的倫理悲劇。這當然是我們熟知的人情小說,它“極摹人情世態(tài)之歧,備寫悲歡離合之致”,于煙火繚繞的世相描摹中,寫盡了人心幽微和世事無常。基于此,則批評的方向也顯而易見:我們理當遵從現(xiàn)實主義小說的反映論觀念,從疾病、尋親和倫理三個主題中,追隨作家不斷遞進的敘事過程,既感慨世事如煙的恍然,也體察人心善惡的輪回,同時更要追問人在不同倫理處境下的價值抉擇。凡此種種,皆是理解這部作品的常規(guī)途徑。但問題是,如果作為立法者的批評家只是把握小說的作者意圖,滿足于對人物塑造、環(huán)境描寫和主題意蘊等各分項的價值判斷,那么它就只是一種立足于表層文本的文學批評,無法從根本上滿足我們對作品可寫性價值的發(fā)現(xiàn)。

對一位成熟的作家來說,理想的寫作應當是有備而來:從整體的謀篇布局,到細節(jié)的千錘百煉,再到語言的字斟句酌,幾乎每一個步驟都應做到深思熟慮。但在具體的創(chuàng)作實踐中,這種理想化的寫作愿景又很難實現(xiàn)。由于小說家隨時會受到文化傳統(tǒng)、集體無意識、潛意識心理和用語習慣等各種因素的干擾,因此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原本精心設計的環(huán)節(jié),總要被各種無意識和下意識的“隨手”打斷。關鍵就在于,這些隨手固然會制造閑筆和敗筆,但它也會開啟新的敘述方向,進而衍生新的情節(jié)走向和文本空間。簡言之,小說家在某時某刻看似不經(jīng)意的一段敘述,卻有可能為作品賦予巨大的可寫性價值。

比如《一次旅行》中的疾病書寫。我相信小說開篇關于老林罹患惡疾的情節(jié),原本是朱朝敏精心設計的結(jié)果。因為這是推進小說情節(jié)發(fā)展的基本動力,如果不是查出了絕癥,老林也不會下定決心去尋找林琳的生身母親,由此展開的旅程,自然就具有他為自己和家人做個交代的意味。從這個角度看,小說開篇的疾病書寫并非閑筆,它承擔了誘發(fā)情節(jié)發(fā)展的敘事功能。但縱觀全作,這段敘述又處于一種孤懸狀態(tài),因為在隨后的尋親主線和倫理質(zhì)詢中,老林的疾病似乎不再成為問題,那段令讀者揪心的開場,如同“水消失在水中”一樣無影無蹤。這意味著小說家其實是虛晃了一槍,她先用老林患病的情節(jié)引發(fā)讀者關切,繼而又懸置了這條故事線索——疾病書寫也因此成了一種未完成的敘述。而類似的未完成敘述又不止于此。像林琳和“我”的心理疾病,同樣在文本內(nèi)處于一種孤懸狀態(tài)。盡管小說前半段已經(jīng)暗示了心理疾病的由來,比如童年創(chuàng)傷給林琳帶來了無可逃遁的恐懼,而“我”則是因為失去了親生骨肉痛苦不堪,心理疾病由此接續(xù)了這兩個人物的過去與現(xiàn)在。但耐人尋味的是,當尋親故事轉(zhuǎn)向倫理質(zhì)詢后,朱朝敏卻沒有勾連此前的心理問題:“我”同意老林收養(yǎng)林琳的心理動因,以及林琳基于心理創(chuàng)傷對養(yǎng)父母的憤怒,皆未得到更加深入的表達。因此尋親過程中關于心理疾病的描寫段落,就僅僅是人物此前經(jīng)歷的“果”,而未變成幫助讀者理解善惡問題的“因”。正是這種書寫的斷裂,讓疾病書寫在小說中多少都體現(xiàn)了一種“隨手”的意味。

我不敢妄加揣測這種隨手寫作從何而來,但可以肯定的是,作品里存在著一種類型化小說的寫作慣性。單從文學品相上看,《一次旅行》無疑是一部純文學作品,作家的倫理思考與命運感喟,充分體現(xiàn)了嚴肅文學對人性善惡的道德拷問。不過這部作品同時又充滿了類型化小說的各種元素,從疾病、愛情、婚姻,到緝毒、冒險、意外與巧合,朱朝敏用偵探小說的敘事結(jié)構(gòu),讓情節(jié)演進變得一波三折、扣人心弦。其中多次出現(xiàn)的懸念和反轉(zhuǎn),更是讓小說變得十分“好看”。這顯然是作家考慮讀者,追求作品可讀性的結(jié)果。然而不可否認的是,類型化小說之所以廣受歡迎,皆因其情節(jié)走向滿足了讀者的期待視野。那種相對固定的敘事模式,正義必將戰(zhàn)勝邪惡的故事編排,以及戲劇化和傳奇化的書寫方式,足以讓讀者耽溺于緊張的情節(jié)沖突,并在不斷滿足閱讀期待的同時,盡享善惡有報的道德快感。于是當我們讀到老林收養(yǎng)林琳的故事時,就會矚目于這一人物因警察身份而煥發(fā)的道德光芒。在他身上,急公好義和濟危紓困的俠義精神,正是類型化小說里最為常見的頌揚對象。如此一來,也就意味著作品一旦沾染了類型化小說的情節(jié)元素后,即便故事走向并未陷入固定套路,那么讀者也有理由憑借自己的文學記憶,復活、憧憬和想象作品的另一種可能。而這種可能性,便是通過對老林的道德化和英雄化解讀,賦予作品一種形而下的道德主題。

與小說最核心的倫理主題相比,這一形而下的道德主題無關倫理學維度的人性拷問,它僅僅來自善惡有報的世俗觀念,是類型小說里較為常見的主題形態(tài)。它當然會與原始文本里那個探索人性幽微的嚴肅主題構(gòu)成沖突。一個可見的事實是,當讀者感佩老林的俠肝義膽時,已無人在意他對陶紅梅這一弱女子所造成的客觀傷害。要知道在林琳眼中,養(yǎng)父母可不是什么拯救她的絕世英雄,反而是令她與母親骨肉分離的惡人。這意味著形而下的道德主題,會牽扯、弱化和混淆探索人性幽微的倫理主題,因此那些類型化小說的隨手寫法,終將引發(fā)作品內(nèi)部文本秩序的紊亂。由此可見,即使是作為立法者的批評家能夠明確小說的解讀方向,他也阻止不了由隨手寫作所導致的敘事分岔。而這些敘事分岔一旦經(jīng)由讀者的想象和再造,就會不斷生成新的小說文本——于是作品的可寫性價值便于焉而起。

接下來的問題是,我們該如何評價這樣的“隨手”寫作?一個簡單的做法,當然是批評它會破壞小說的文本秩序,因此是一種需要加以杜絕的“敗筆”。乍看上去,這樣的價值判斷似乎沒有問題,但它預設的文學觀念,卻是近年來備受質(zhì)疑的文學現(xiàn)代性思潮。我們知道,按小說的現(xiàn)代性標準,作家必須謀定而后動,妥帖安排主題、人物、故事等各個因素,力求做到文本整體的“有序而不亂”,此即為我們所熟知的“現(xiàn)代”小說。以此標準衡量,隨手寫作自然會遭到批評。然而當我們反思這樣的文學現(xiàn)代性時,卻赫然發(fā)現(xiàn)早在中國的古典小說中,就充斥著大量的隨手內(nèi)容,比如筆記小說里的閑筆與離題。它們雖然對情節(jié)發(fā)展的推動作用不大,但通過制造閑情野趣,卻極大地提振了作品的美學格調(diào)。而這樣的一種小說傳統(tǒng),直至“五四”以后才發(fā)生變化?,F(xiàn)代小說家出于對理性秩序的渴求和對歷史權(quán)力的追逐,開始排斥古代的“雜體”小說,轉(zhuǎn)而追求“有序而不亂”的現(xiàn)代小說,并由此形成了新的文學神話和話語霸權(quán)。簡言之,當我們下意識地否定隨手寫作時,實際上是以文學現(xiàn)代性為標尺,杜絕了小說里本應具有的“雜體”特征。好在今天的小說家,已經(jīng)有不少人注意到了文學的現(xiàn)代性陷阱,他們開始反思現(xiàn)代小說,不斷追求更加多元的小說做法。比如一些作家就很善于從類型化小說中汲取養(yǎng)料,盡管他們的樸素愿望只是為了打通雅俗文學的壁壘,讓小說變得更加好看,但借鑒類型化小說的結(jié)果,卻在客觀上撼動了以講求文本秩序為表征的現(xiàn)代小說。就此而言,一旦我們擺脫了文學現(xiàn)代性標尺的束縛,再回看《一次旅行》這樣的作品時,就會對其中的隨手寫作問題產(chǎn)生新的看法。

總的來說,隨手寫作雖然弱化了小說的嚴肅主題,但借由敘事分岔,卻形成了一種更為開放的文本結(jié)構(gòu)。而這種結(jié)構(gòu)的好處是,讀者可以不再對作品的敘事進程亦步亦趨,他會響應文本的召喚,隨時進入某個由隨手制造的敘事罅隙,或憑借文學記憶預演情節(jié)走向,或依據(jù)期待視野重審小說主題。這無疑是一種沉浸式的閱讀,當讀者甘愿成為新文本的締造者時,閱讀的民主也將成為現(xiàn)實。事實上,在常見的可讀性文本中,讀者并不具有太強的主觀能動性,這是因為小說家習慣于大包大攬,從主題、情節(jié)到人物塑造,皆有明確的寫作指向。極端之處,甚至連修辭和隱喻這樣的細部,也能用一些固定搭配去消弭讀者的自由想象。這意味著可讀性文本常以作者意圖為旨歸,而讀者也只能聽命于作者的掌控。但可寫性文本則大不相同,在《一次旅行》這部作品中,讀者和作者實際上形成了一種對話關系,前者既能把握作者意圖,也能在敘事分岔中另辟蹊徑,用一種新的期待視野理解作品。至于后者,則經(jīng)常以挑戰(zhàn)讀者閱讀期待的方式,不斷與敘事分岔所帶來的可能性做斗爭,于是小說家對情節(jié)走向的糾偏,也就和她隨手制造的情節(jié)支線構(gòu)成了一種話語博弈。這是故事邏輯與作家意志之間的制衡和反制衡,是可寫性文本藝術張力的來源。從這個角度說,《一次旅行》或許算不上是一個理想化文本,但它基于“隨手”所生成的可寫性價值與多義空間,卻為我們展示了當下小說創(chuàng)作的更多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