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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珈詩派·第二輯》:走出武大的新生代詩人
來源:中國藝術(shù)報 | 伯竑橋  2024年01月05日11:47

漢語新詩的前生今世,一開始就和大學有密切關系。時至今日,許多高校以穩(wěn)定出產(chǎn)作家、詩人來作為人文氣息濃厚的有力佐證。上世紀80年代以來,一些地方性院校也為漢語現(xiàn)代詩貢獻了相當數(shù)量的優(yōu)秀詩人,足見作為文學和高等教育兩個領域的重要現(xiàn)象,詩人從高校出發(fā)走向廣闊天地,已經(jīng)蔚為大觀,不可不論。

作為藝術(shù)門類,詩的載體是語言,所以要討論詩,必然以所使用的語言而非所處地域為畛域??v觀漢語世界各大高校,北京大學借新文化運動以來的文學中心地位,開風氣之先,形成穩(wěn)固至今的新詩傳統(tǒng),而武漢大學、復旦大學、南京大學、吉林大學等知名院校也各自擁有獨立的、未曾中斷的現(xiàn)代詩歌傳統(tǒng)。

上世紀30年代,由李四光領銜的籌備委員會選址、美國建筑師開爾斯牽頭營造,依山傍水營建起的巍峨的武漢大學建筑群流芳至今。物理空間的營造,輔以在學期間朋輩的交游唱和,給武大走出的一代又一代詩人、作家奠定了心靈空間的結(jié)構(gòu)。彼時,相對于繁華的漢口,武昌是1927年北伐成功后新建立的武漢市的邊緣地區(qū),而武大又在武昌的邊緣,這種“邊緣”一定程度上擁有了自由,地理空間和精神世界上的寬裕,庇佑著師生人格上的健全,“野生、率性”也成為這所學校所產(chǎn)文人的底色之一。

現(xiàn)代詩無“體”卻有“形”,每每因物賦形,這暗示著對任何一個新生的“詩歌場所”來說,僅有無邊際的自由是不夠的,還需啟蒙精神的點化。聞一多,這位現(xiàn)代以來的大詩人、武漢大學文學院首任院長,將浩渺東湖畔昔為墳塋的丘山“羅家山”點石成金,易為“珞珈山”,詩的精魂便降臨此地??此坪唵蔚母?,實則是一種影響后面數(shù)代武大青年詩人的奠基:對美的渴望、對語言的敏感。

傳統(tǒng)一經(jīng)鑄成,即使戰(zhàn)爭、饑餓、混亂也不能令其褪色,饒是風云變遷,亦難摧滅新蘗的春枝。萬物回春的上世紀80年代,王家新、李少君、邱華棟、陳勇等且行且詠,組結(jié)“珞珈詩派”的旗號,在同代人激蕩的詩歌江湖里闖出了聲勢,讓珞珈山的詩山風光至今猶存。上世紀90年代,汪劍釗、李建春等詩人就學武大,詩意棲居。新世紀以來,李浩、黎衡、王家銘等在東湖水和風光村之間的小路上留下身影。詩的繆斯持續(xù)眷顧珞珈山,新生的詩歌力量在詩歌前輩和學長們的翼護下得以積蓄。近十年來,武大的詩歌之樹上浮現(xiàn)一串新近刻寫的名字:述川、張朝貝、海女、趙成帥、午言、張小榛、王悅笛、陳翔、姜巫、伯竑橋、火棠、息為、康承佳、遲牧、陳〇、李繼豪、孟憲科……

武大新生代的青年詩人們在離開武大后,也開始漸漸被同代人關注和認可,就像上世紀80年代“珞珈詩派”的學長們離開武大后星散到世界各地、傳遞著詩歌火種一樣。新近出版的《珞珈詩派·第二輯》,從武大走出的青年詩人群體中選取了十位,為他們出版詩集。十人風格和趣味各異,詩學路徑不同,年齡亦有梯度,詩集呈現(xiàn)出新生代武漢大學青年詩人的基本風貌。盡管囿于各種因素,叢書未能囊括這代人中的全部好手,卻也為武大同代詩人留下了珍貴的合影。

黎衡是2000年至2010年間出道的青年詩人,他的《南國指南》包羅自己在廣東生活所見所思的萬象,目光甚至延伸到東南亞之人情與地理,他以青年之筆為南國風物命名,而當初在校時,他同李浩寫詩、搬離宿舍、蟄居學校后門風光村整日讀書的軼事,已為后來者津津樂道。述川《永恒的練習》展現(xiàn)出他修辭的精度和情感的敏銳,“永恒”和“練習”之間的巨大張力,構(gòu)成了他寫作中長久以來有力卻謙遜的美德。張朝貝的詩有時帶有一種藝術(shù)家氣質(zhì)的奇妙的游戲感覺,某種意義上是恢復文字本身樂趣的努力。趙成帥《柔軟的蘋果枝》語調(diào)沉穩(wěn),對物的深入探究體現(xiàn)了詩人銳利的眼光。王悅笛作為舊體詩人,將現(xiàn)代社會乃至“賽博”景觀中的物象紛紛入詩,掌控自如,正是從新詩的另一端即舊詩的角度豐富了漢語詩歌的可能性。陳翔《禮物》源于詩集中同名的一首詩,也是他學生時代的代表作,他的寫作一貫在修辭的精密中試圖向美突刺,在一步步的趨前中召喚他奇跡的詩歌繆斯,故而我們能從他的詩里體察到“奇跡感”之所在。

張小榛《機器娃娃之歌》寫成已近十年,筆者正是最初版本的見證者之一,近十年來,正如這本詩集標題讓人感受到的那樣,她突出的個人風格、奇崛的意象與文字背后對“物的人化”和“人的物化”始終透著深刻的悲憫,極具解讀的空間。午言的修辭嚴整而詩思縈回,他在校時期組織的“十一月”詩歌同仁組織,集聚了21世紀10年代后半期武大的重要寫作者。姜巫的寫作在日常中捕捉著偶然,在偶然間透露著神性的存在,那超越性的聲音和日常生活結(jié)合起來,奇妙的信仰感往往透穿他的嗓音,正如“眾神口渴了/他們想從你這里打水喝”??党屑褋淼界箸焐降臅r間雖并不算早,自身的抒情氣質(zhì)卻迅速同這里融合,她的情詩中可見人格與情感雙重的純凈和真摯,她的詩歌向度屬于艱難卻純粹的“明亮”。

十位青年詩人在校時也曾三兩攜游,在山水間漫游。爾后離開珞珈,奔赴五湖四海,在生活與生存之間拉扯。他們會帶給我們什么新的體驗呢?我之漫談,不過一種追憶,或言不及義的問候。唯有同代人更能聽懂同代人,帶著野性、自由、浪漫氣質(zhì)的武大的新生代詩人們,面臨大轉(zhuǎn)折的時代,若得繆斯的再臨,可以越走越遠、投身未知的怒海嗎?正如惠特曼的詩頌:“噢,船長,我的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