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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2023中國文學:日常生活的深度、啟示與光明
來源:北京日報 | 郭澤慧  2024年01月15日08:40

日常生活的深度:

在理性與瘋狂的邊緣看到破綻

2023年的中國文學,雙雪濤的《香山來客》或可作為一個觀察的起點。這是一篇純粹寫實的作品:宿醉翌日,商業(yè)伙伴彭克邀“我”去他家打羽毛球,此時北京已開始飄雪。小說在此回溯了前一夜“我”在酒吧和老鄭的見面,并進而回顧了我們——“我”、彭克與老鄭的交往。三段時間猶如敘事的三組機位,第一組機位:當年,我們三人在高中文藝匯演上一見如故。畢業(yè)后,我們又相聚于北京,彭克攬了一個為寺廟拍紀錄片的活兒,“我”負責為他的電影撰寫劇本,老鄭負責電影配樂。未幾,老鄭與彭克鬧翻,但后者的電影事業(yè)卻是越做越大。留在彭克身邊令“我”在北京站穩(wěn)腳跟,可以說,作為童年伙伴,此時“我”已完全受雇于彭克,名義上是編劇,實際還要幫他打理各類日常事務。第二個機位:昨晚,老鄭走后,“我”一個人繼續(xù)在吧臺喝酒,此時進來兩位女性。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其中一位自我介紹是數學家,剛剛留學歸國。臨別之際,她告訴“我”下次可以叫她出來喝酒。第三個機位:小說寫到的這個翌日,“我”驅車前往彭克位于香山腳下的別墅。

因為拍攝電影的生活極不規(guī)律,彭克的身體異常虛弱——一年前,已有醫(yī)生警告他必須停下來休息,否則隨時都有可能暴斃。饒是如此,聽了昨晚“我”在酒吧的見聞,他仍堅持把那個數學家請到別墅做客。四十分鐘后,這個名叫郭曉派的女性便翩然而至,大家繼續(xù)天南海北地聊天。期間,彭克向她發(fā)出邀請,希望她來參與自己下一部關于數學的電影:“我們一直在找你?!甭劼犈砜舜搜裕拔摇辈幻忏と?,他說得是如此真誠。但郭曉派的應答如流更是令“我”——或莫如說令讀者——震驚。她平靜地講起彭克在紐約性侵自己室友的舊聞,又談到這些年她在數學以外的“研究”:郭曉派從背包取出一個筆記簿,上面記錄著她所找到的相似受害者。談話至此并未中止,也沒有大呼小叫,只是當他們仍以此前的友好語調探討起這些迥然相異的事情時,我們分明感到世界悄然越過了一個節(jié)點:《香山來客》的敘事,自此進入到一個看起來不那么真實卻又絕對未經虛構的異度空間。

如果小說寫到郭曉派應邀而至便結束,我們關于這個故事的理解就會是原初的模樣,亦即讓三個機位拍攝的內容,在時間的中性流淌中,自行組合為一段更大的時間。但雙雪濤決定讓郭曉派吐露一些不同尋常的信息,決定讓小說的三個機位不僅相互補充,也相互刪改:首先,是她此刻的話語暗示了我們昨晚的相遇絕非偶然。那不是一次單純的邂逅,它是郭曉派計劃中的一部分,她知道“我”要來酒吧坐坐,也知曉“我”和彭克的關系,更清楚彭克對于陌生女人的嗜好。其次,她也不動聲色地揭橥了“我”的本職工作是什么,“我”究竟憑借著什么讓彭克為“我”在北京安家置地。如此,原本遵循著日常生活邏輯對小說形成的理解,隨著郭曉派咒語一樣的聲音出現,也就蕩然無存?!断闵絹砜汀返倪@一謀篇,誠可以指認是歐·亨利式的結局,亦無妨套用海明威的冰山理論加以解釋,但在筆者看來,其中也包含著一種關于日常生活的洞悉:存在著某個神秘的時刻,我們一旦跨過它,現實就會不動聲色地發(fā)生劇變。

此番洞察,也見于張怡微的《失穩(wěn)》、王咸的《人語驛邊橋》、宋尾的《伙伴》等作品?!断闵絹砜汀放c《失穩(wěn)》都內蘊著一個故事的兩個版本,最初讀到的與經由結尾開啟的重讀截然不同,而兩者的相反,印證的乃是日常生活的深度。《失穩(wěn)》的主人公名叫任秋,彼時他剛從國外留學歸來,入職某所滬上大學。選擇來上海工作,在新加坡做博士后期間的耳聞目睹是一個原因——他見到太多可怕的論文機器人,他們“嚴苛地完善著自己的論述格式,所有形態(tài)的人類生活不過是他們論文生產的材料”,而他與這種“沉迷野心、量化、數字、大量的標準化生產”的氣息格格不入,也源自任秋在美國讀書期間結為伉儷的妻子是上海人。碩士畢業(yè)后,妻子辛欣已先行返回上海,任秋入職的這所院校,即在妻子單位附近??赡苁菫榱烁玫剡^上二人生活,入職不久,他便在學校外面尋找寓所。任秋最終相中了一套大樓正在改建但租金遠低于市價的房源。

《失穩(wěn)》的第二節(jié),透過曹警官的目光,我們得知任秋的房源之所以價格低廉,既有房屋中介明示的原因——文化新村的住戶就是否加裝電梯分化為兩派,他們?yōu)榇藭缛粘志玫貭幊?;也有中介從未暗示的因素:任秋選中的這間房子里曾發(fā)生過一起謀殺案。第三節(jié),小說再次把筆觸拉回到任秋與辛欣的日常,他們渾然不覺地搬進公寓,日常生活的安穩(wěn)紓解了任秋工作后的焦慮。第五節(jié)的故事時間,距任秋搬來已有一年。這一年里,他發(fā)現居民樓悄然發(fā)生著下沉。為此,他把這失穩(wěn)的前兆,連同“小欣瞪大眼睛的照片”,發(fā)在了一個網站上,隨后被告知發(fā)布內容涉及低俗信息,予以刪帖處理。幾次發(fā)帖不成,任秋將地面縫隙的圖片用A4紙打印出來,貼在了每幢居民樓下。孰料,這一舉動反倒徹底激怒了其他住戶,任秋因此不再敢出門,“夢魘變得愈發(fā)頻繁”。類似于《香山來客》,《失穩(wěn)》在此同樣步入一個謎樣的空間:夢中他依稀見到一位陌生女人,他無法確定那是否就是他的太太;夢醒后他又接到學院陳主任打來的電話,被告知學校已給他開出二十萬的罰單,以之作為其無故曠課的處罰。

小說的最后一節(jié)再度回歸曹警官的視角,但首先給出的是一則新聞:“前日,一名租住在文化新村的青年男子,蜷縮在某理工高校門口的草叢,想要伏擊一位下班的校職工?!憋@然,任秋即“青年男子”,他意欲伏擊的“校職工”則是陳主任,但何以如此呢?陳主任不是一直想要幫助他嗎?難道這些天任秋都沒有去過學校?在曹警官的視域內,我們終于讀到了此前一直被隱藏的信息:其一,五年前,任秋參加新員工運動會時曾摔斷了肩膀,他沒有申請任何補償;其二,任秋始終是單身的,他的家中塞滿了人偶。從任秋的交易記錄來看,工作之余,他還經營著一個二手人偶的店鋪。埋在結尾的這兩則信息不啻平地驚雷,它們不僅讓此前的敘事瞬間疑問重重,也由此出現了重讀的必要:把握住某個細節(jié),重看當時尋常翻篇的細節(jié),那么細節(jié)的草蛇灰線便會引出一幢被掩埋的宮殿。這是另一個任秋的故事——

小說的第三節(jié)曾詳細交代過任秋參加運動會的經歷,但在那里,受傷的是另一個人:“任秋是第一棒,很快跑完了……他甚至開始在旁玩起手機。直到聽見‘砰’一聲巨響。有位老師重重地摔在地上。”隨后他與一個姓丘的陌生人交談起來,后者認定是陳主任有意不告訴那位青年教師需要熱身,適才導致了他的受傷,不過他相信這位青年教師同樣不會去申報工傷,因為“他還在考核期,他不敢”。兩相對照,如若受傷的并非他人,正是任秋自己,那么這兩人的交談無疑也就是任秋內心的對話——丘老師是他的另一重人格。以之切入,任秋是否結婚的疑問便也迎刃而解。同樣是第三節(jié),盡管我們讀到了以言之鑿鑿的第三人稱勾勒的二人生活,此番重讀,那些描述卻像是第一人稱獨白的變體。倒轉過頭,再看同事的心非巷議,不寒而栗可謂如是:“任老師怎么從來不說他老婆,是真的有這么個人嗎?”——當然沒有,所有這一切都不過是任秋的幻覺。

閱讀《失穩(wěn)》這篇小說,事實上也就是在閱讀一個人格分裂者的日常。由于作者并未將這一關鍵信息告知讀者,小說敘事在幻覺的基礎上被悉心搭建。不過,即便迷霧最終一舉廓清,我們仍然難以判斷哪一種生活對任秋而言更真實,一如我們無法斷言哪一個彭克才是真正的彭克。惡行與善舉水乳交融地組成了彭克唯一的生活,之于任秋也是如此。作為旁觀者,我們只是在理性與瘋狂的邊緣看到了破綻,也看到了一種日常生活的深度,這深度形同深淵,讓一個又一個人“揣著這個不存在的秘密泅渡了這么多年”(宋尾《伙伴》)。

日常生活的啟示:

以綻放之美抵擋時光的磨損

2023年的另一批作品,顯示了文學與日常的第二種關系:捕捉日常生活里閃耀的啟示。此間最直白的當屬索南才讓的《羽毛》。這篇小說沒有任何紛繁復雜的情節(jié),作者僅僅是寫到一個人(“我”)向窗外凝望,他的目光先是停留在一只蹦蹦跳跳的鳥身上,接著轉向了自家破敗的大門,最后又聚焦于一方被鳥啄出的孔洞?!拔摇彬嚾话l(fā)現,從這個孔洞里射出了神秘的白光,不僅光線逐漸有了色彩,孔洞里似乎也有東西在跳動。“我”想走出家門去近距離觀察,又擔心自己“一旦動了身子,那光彩將消失”。因此,一連幾日“我”都在憧憬與恐懼中搖擺不定,暗自思忖自己何以如此:“我總是拖延那些需要盡快做的事而在沒有意義的地方消耗精神,這種時候也是我的精神和肉體對抗最嚴重的時候,而我似乎很樂意看到這樣。那么,我又不得不想,這個很樂意的我,究竟是誰?”

置身廣義的現代文學譜系,我們或許能夠輕易指認那種“精神與肉體的對抗”,與《人群中的人》(愛倫·坡)、《堂兄的角窗》(霍夫曼)寫到的別無二致,即它們都屬于一種現代性的疾病。然而恐怕正因為此,索南才讓筆下的“我”在看到羽毛后感到的失望才更耐人尋味——弟弟耐不住好奇,終于還是揭開孔洞的秘密:他跑來向“我”展示了一根有著十幾種顏色的羽毛——“我”的失望絕非厭棄自我的懦弱與猶疑,而是指向弟弟的魯莽。在“我”眼中,秘密有時是無須破除的,因為它不是假相,僅僅是一種頓悟、一份啟示;惟當所有秘密都被揭開,在實證主義的白晝中,那種事物原本的光暈也就隨之破除。

張玲玲的《洄游》、黃詠梅的《曇花現》接續(xù)了《羽毛》一篇對光暈的強調:既然每個人的生活都無法承受過多的實在(艾略特語),人們所要做的便不僅是從尋常的事物中間發(fā)現美,也要去捕捉那些習焉不察的啟示?!朵в巍返墓适麻_始于一次海難。主人公小馬是漁村公務員,海難發(fā)生后,他奔走于應付記者的采訪、自己措辭的準確以及對罹難者家屬訴求的調解。那艘失蹤的船上有他的干舅,為此他特地登門看望了干舅的遺孀??刹徽撛鯓?,他的所作所為背后都暗藏著一個稍顯冷酷的推論:失蹤者已無可能生還。小馬長時間認定拒絕在理賠單上簽字的鄔幼琴不可理喻,直至他聽到了那個始終被自己的身份屏蔽的聲音:“如果人真的在海上,如果人還活著,哪怕就那么一會兒……你只是以為跟你沒關系”;“我只是想帶老段回家”。與鄔幼琴的兩次交談間,小馬還做過一個關乎招魂儀式的夢。夢中,逝者與久不聯(lián)系的生者歡快地聚在一起,“期待著某種振奮人心的驟變”。夢醒后,小馬感到自己的人性緩緩復歸。對他而言,這便是日常生活的啟示:“啟示,或就蘊藏在我們所熟悉的事物中?!?/p>

《曇花現》仍然涉及亡者與生者的關系:母親請“我”去尋找林姨媽的舊愛鐘俊人,并告訴他林莉“回家了……要讓他明白,她是走了,時間是2021年9月16日,酉時”。林姨媽的死訊也讓“我”關于她的記憶潮水般涌來:她與母親當年一起被招到文工團演戲,林姨媽是這些演員中最好看的,但也是最薄命的。文工團解散后,她嫁給了在生產資料局工作的林姨夫,僅生下一個孩子,就跑到醫(yī)院為自己做了結扎。她要藉此表達對這段婚姻的拒絕。關于林姨媽的記憶主要有兩件事,其一是她曾在“我”家的天臺種下兩盆曇花,常常只身一人徹夜為曇花守候,其二是在母親的講述中她對鐘俊人的癡心。許多年后,“我”終于意識到林姨媽何以鐘愛曇花,進而也體察到她的矢志不渝:對愛人的思念早已被林姨媽系于賞花一事。盡管曇花時生時滅,時間亦如駟之過隙,但完全綻開的花束之美,卻足以抵擋時光的磨損。那是一種作為現代人的我們不能試圖解釋,也難以完全理解的,比生死更漫長、更猛烈,也更無法被時光耗盡的愛情故事。

日常生活的光明:

從冰冷的深海打撈人世的暖意

1991年,劉震云為剛剛完成的《一地雞毛》寫下創(chuàng)作談《磨損與喪失》,其中有云:“生活是嚴峻的,那嚴峻不是要你去上刀山下火海,上刀山下火海并不嚴峻。嚴峻的是那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日常生活瑣事?!比粘I钍状我哉孀藨B(tài)進入中國當代文學,即始于以《一地雞毛》為代表的“新寫實”作品的勃興。然而在三十多年后重讀這些小說,盡管仍會為其精彩之處擊節(jié),卻也有些不滿足的地方。這個缺憾,我以為便是其中冷酷的準確太多,而模糊的救贖又太少——當“新寫實”作家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對現實主義求真品格的恢復時,忽視“實然世界”以上的“應然世界”自在意中;或者說,由于把“應然世界”與烏托邦視為同一物,他們也有意遮蔽了那個兼具威脅與拯救的領域。他們的信念系于以下一點:救贖是不必要的,人間才是全部。

以上這些,是筆者在閱讀2023年某些作品時產生的聯(lián)想,如宥予的《扒火車》、薛超偉的《隱語》、鄭小驢的《南方巴赫》、房偉的《余墨》等等,這些作品顯然不約而同地賡續(xù)了“新寫實”求真的遺產,同時又在某些向度突破了前輩作家“止步于觀察”的律令。他們不議論,卻試圖報告一己眼中世界的真相;他們不煽情,卻嘗試著從冰冷的深海打撈出一點人世的暖意。

這里首先要提及宥予的《扒火車》。日復一日的等待中,少年悉心籌措著自己的遠行,通過扒火車的方式,他將從平原上的某座城市來到徐州,以之兌現和母親每月相見一次的約定。等到這一天真正來臨,他卻忍不住多次想起“鬼”的意象:“平原上的鬼總是無法走得太遠,平原上的鬼總是在一個地方打轉”;“鬼在城市里如何生存呢……所有這些目光,西北風一樣刮透了他”。換言之,少年明白,他在母親心中只是一個棄子;而在徐州這座大城市面前,他又不過是一個“平原上的鬼”。這次他來這里,不單是為了見到母親,也是要給母親提前訂一個蛋糕,為她慶生,結果是母親并未如期而至,他只好一個人在約定的地方吃完整個禮物,又重走了一遍母親曾帶他走過的地方。少年未嘗不清楚他與母親那似有若無的聯(lián)系隨時都可能中斷,這一次更是如此,他意識到上一次的見面也許就是永別。少年的天真、辛酸、仰望,在宥予的這篇小說中可謂一覽無余。

薛超偉《隱語》一篇,簡秋榕的處境和《扒火車》中的“我”相近,兩者都經歷了父母的離異,有所不同之處,是簡秋榕不曾“向外”遠行,尋找母親,而是“向內”生發(fā),反求諸己。她的工作與興趣均與古代謎書有關,但與其說謎語為之提供了一個有別于日常的虛幻空間,還不如說謎語是在時間上幫她體認了故人的心情,由此也讓她更為珍重眼前的生活。小說的最后,她喊出了心底的吶喊:“此刻我哪里都不想去,這里就是我需要存在的地方?!痹卩嵭◇H的《南方巴赫》中,我們也能看到一條少年走向成人的道路。主人公金宏明愛上一位身世迷離的姑娘,兩人僅相見一面便失去聯(lián)系。這是他第一次經歷的情感教育,即在漫長的等待與尋找過后,體會到愛一個人的悸動與失望。金宏明的初戀與簡秋榕的謎語如出一轍,而它們的意義都在于從并不完美的日常汲取足夠的勇氣、光線與能量,足夠他們坦然地面對一個他們行將踏進的成人世界。在筆者看來,這份勇氣、光線與能量,恰恰也是雙雪濤筆下的彭克或張怡微筆下的任秋所欠缺的。

我們不妨以房偉的小說《余墨》去推演任秋的另一條路——如若他不曾發(fā)瘋,或是那人格分裂的病癥最終得以痊愈,任秋今后的生活將會怎樣。答案是不固定的,他也許會重走谷墨的覆轍,即因品性正直而不見容于權勢,也可能走上主人公周丹的路,即在畢業(yè)后離開校園,做一個問道書齋的逍遙派,但不論怎樣,筆者相信他都會比原來做得更好,因為他終將發(fā)現生活中除了有冰冷的事實、數據、真相與規(guī)則,也有需要在時間中自行綻開的花束,有需要我們一點一點從人世的深海打撈的暖意。這便是日常生活的光明,亦是格非先生在其新長篇《登春臺》里動情描述的“吉瞬”:

“在這一刻,他不再為未來擔憂,不再為過去所受到的傷害和屈辱而痛苦,不再為啃噬他良心的道德上的種種過失感到后悔和內疚。他愿意原諒任何人,愿意忘記一切事情。有那么一陣子,他的心幕被打開了,藏在后面的東西也不再讓他害怕,他覺得自己像一只鳥那樣自在。無所用心的光陰,綿延在所有事物之上。”

(作者為青年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