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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人性的博物館:七堂小說寫作課》:紙上的人性實驗
來源:文學報 | 張娟  2024年01月14日11:58

寫作有沒有章法,作家能不能被訓練?這是被反復討論的話題。雖然“法無定法”,但寫作活動又總歸如草蛇灰線,埋藏著可識別的線索。黃梵的《人性的博物館:七堂小說寫作課》就是嘗試從自身的文學寫作經驗出發(fā),給寫作者點亮一盞燈,照亮黑暗的同時也反思自身。

“文學就是人學”,這一古老的命題在此又如阿拉丁的神燈一般被擦亮。第一課《來自觀念的啟示》講的是寫作的底層邏輯,這個邏輯是從“古典人與現代人”的差異開始的,一開始黃梵便提出一個觀點:“很多人沒有意識到,他們讀不懂現代小說,或不知道如何寫現代小說,不是他們不了解現代小說的形式,而是他們不懂現代小說中的現代人。”這個觀點如同一把利刃,直抵小說寫作與欣賞的核心。作者把小說人物區(qū)分為“古典人”和“現代人”,從哲學史的梳理來看,古典人遵循的是理性邏輯,而從康德開始,產生了對理性的懷疑。現代的寫作恰恰揭示出人的非理性的真相。從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說出現之后,產生了一批如加繆的《局外人》這一類表現人的微妙的潛意識的小說,正是現代小說的典型特征。忠于我們的時代,深入到現代人復雜隱秘的心理世界,是理解當代小說的開始,也是一個寫作者開始寫作活動前必要的知識準備。

這本寫作教程并不是技術性指南,而是認識人生的哲理教科書。一個好的小說家首先要解決的其實不是文字技巧的運用能力,而是對世界的認識和把握能力。小說的深度來自于思想的深度?!皩懽鞯恼鎸嵾^程”更有現實意義,傳統(tǒng)寫作學往往把寫作看作一個可以理性把握的過程,但作者卻指出:“真實的寫作,更像一個生命體的進化?!睂懽魇莻€體心靈的一次探險,給寫作以松弛感,給寫作以自由,才能真正發(fā)掘出內心的兩個自我,通過寫作展現真實的自己。

小說寫作其實是一種紙上的人性推演,真正的小說家都是洞察人性的高手。黃梵指出人性的本能就是喜歡夸張,這使得小說寫作往往高于現實生活;同時現實生活很難用簡單的因果律解釋,因果的線索千絲萬縷,但小說寫作往往只能展現部分的線索,這就必然造成虛構。所以通過小說寫作實現現實生活的不可能,通過移情的表達實現作者和讀者的虛擬人生,進行紙上的無害的人性實驗,都是小說“虛構”的意義所在。講認識人性是寫好小說的底層基礎,并不是說形式不重要。相反,從卡夫卡、博爾赫斯到羅伯·格里耶、門羅,這些偉大的小說家既是人性的洞察者,也是形式的勇敢嘗試者。黃梵在《小說的整體結構》“模型背后的人性”中提出了“穿甲模型”,在其中他把小說人物看作一個穿甲彈,“人物在小說中的命運,跟穿甲彈的命運是一樣的,就是注定跟阻擋它的鋼板較量。”同時,一部小說要好看,就要不斷地反轉讀者的閱讀期待,要將穿甲彈的飛行過程陌生化。作者還借助文藝理論分析了敘事的核心技巧,敘事視角的選擇策略,小說中的對立策略,人物、對話的設計策略,情節(jié)的戲劇化問題和小說描述的陌生化問題等等,給出了小說寫作的諸多實用建議。

黃梵除了是個小說家,還有個更著名的身份,是詩人。他的另外一本書《意象的帝國:詩的寫作課》是關乎新詩的創(chuàng)作,所以黃梵在寫小說的創(chuàng)作時總是和詩歌創(chuàng)作放在一起比較,凸顯出一種比較的視野。他指出,小說和詩歌在內在的表達上都有共同的人性基石,但是在時空上,詩歌往往是瞬間的時空表達,而小說則是時間上的一種線性延展。

黃梵的這七堂小說寫作課,他歸結為“人性的博物館”,可見生活永遠是小說的老師。寫小說,就仿佛給自己開啟一個想象中的平行宇宙,生命猶如叢林中的蜿蜒小徑,充滿曖昧、復雜、凌亂、蕪雜,憑借自身的力量穿越叢林,心懷憂懼又滿腔熱誠地認真探索,這是小說的使命,也是生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