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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李洱:小說即是對話
來源:《小說評論》 | 李洱  2024年01月19日09:20

在不同的場合,我總是聽到人們說,小說家要與時代同頻共振。對于生活中的作家個體來說,這個說法很有道理。其實,對于大多數(shù)作家來說,在日常生活中,你不讓他同頻共振,他也要力爭同頻共振。連沈從文這樣的作家,在相當長的時間里都力爭與時代同頻共振呢,遑論他人?但是具體到小說創(chuàng)作本身,這個說法就值得推敲了。套用馬克思的那個比喻就是:“上午打漁,下午狩獵,晚上批判資產(chǎn)階級。”馬克思的話是否可以理解為,白天“同頻”,晚上不“共振”?

小說寫的從來不是生活本身,更不是眼下的生活,而是雖然已經(jīng)遠去,卻留在了腦子里的、對于經(jīng)歷過的生活的“活潑的印象”,也就是經(jīng)驗?!敖?jīng)驗”的原始語義就是“經(jīng)歷”加“驗證”。“驗證”,就意味著你要不斷回到過去,意味著對“故事”的重新發(fā)現(xiàn)以及重新想象。正是在這個意義上,人們從來不說“小說要講新事”,而是說“小說要講故事”。辛亥革命過去十年之后,魯迅才寫下他的《阿 Q 正傳》,正是這個道理。

所有的小說家,只要他不是存心應景,他的寫作都會與現(xiàn)實保持著某種緊張關系。阿甘本在談到赫爾曼·麥爾維爾的小說《抄寫員巴特比》時,特別提到了寫作者使用的工具:墨汁。阿甘本說:“墨汁,這用來書寫的黑暗的水滴,就是思想本身。”阿甘本其實是想說,小說的注意力通常會集中于負面經(jīng)驗。這當然也是常識。小說之所以與時代構(gòu)成對話關系,或者說,小說之所以有存在的必要性,就是因為它與時代構(gòu)成對話關系,就是因為在小說家眼里一切尚未被主題化。這種對話關系越是緊張,它與時代的關系就越是親密。在小說寫作的意義上,“緊張”才是“親密”的同義詞,所謂的“親密無間”其實意味著疏離,甚至背叛。當然,這也是常識,是我們在日常生活中經(jīng)常耳聞目睹的景象。

所以,如果要問我,在你眼里,小說寫作在這個時代應該保持一種怎樣的姿態(tài),我會說,我傾向于認為,與時代保持緊張的對話關系幾乎必須。這種對話關系,當然應該落實到不同的層面,它既是與現(xiàn)實的對話,也是與傳統(tǒng)的對話,更是與未來的對話。套用馬歇爾·麥克盧漢的說法即是:“我們透過后視鏡看著現(xiàn)在,我們倒退著走進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