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2024年第1期｜王方晨：“歷史上那段時間”（節(jié)選）
王方晨，山東作協(xié)副主席。著有長篇小說《老大》《公敵》《老實街》《花局》《大地之上》《背后》，作品集《鳳棲梧》《不凡之鏡》《王樹的大叫》《祭奠清水》《艾先生幾多魚》等，共計900余萬字。曾獲中國作家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小說選刊年度大獎、百花文學(xué)獎等。
“歷史上那段時間”
◆◇ 王方晨
“歷史上那段時間”，老齊就是咱英雄山北廣場的驕傲。這并不過獎。因為老齊的客觀存在，就可以說“上至社會精英，下至販夫走卒”。
因為“上至社會精英，下至販夫走卒”的全方位聚集，本城英雄山北廣場才稱其為咱英雄山北廣場。
“歷史上那段時間”，還是老齊的開場白。
截止到著名的“八項規(guī)定”出臺前，人們是沒有見到過老齊的。那時候人們見過的最高級別的國家干部，是省委辦公廳一個叫老連的退休副主任，家住八一立交橋東北角的省委一宿舍。
此人愛好收藏明清文物，常來英雄山文化市場“淘寶”，因為人長得像紙片兒，行動悄無聲息，也便從未引人注意。
如果不是廣場上的人對“八項規(guī)定”產(chǎn)生了模糊認(rèn)識，老連也不會在人群外駐足。怎么能夠相信一個紙片人兒是在政府重大決策方面的權(quán)威呢？無奈之下，老連只得亮出身份。這不得了。
因為老連，歷史上那些人物，比如歷任本省省長，譚省長啦，白省長、趙省長啦，張、蘇、姜，就都像了鄰居，就都像密切接近群眾的典范，都成了老譚、老白、老趙、老張、老蘇和老姜。由此，老連感受到了新時代接近人民群眾的必要，連續(xù)一個季度，頻繁出現(xiàn)在這喧囂之地。不知什么緣故，忽然就不來了。
傳言老連誤購了大批古玩贗品，以致家庭經(jīng)濟(jì)虧空。本來一生兩袖清風(fēng)，積蓄無多。這就惹惱了眾兒孫，從此被強(qiáng)行禁足。
春暖花開時節(jié)，齊老兒身健不扶拐杖，瘦骨衰筋強(qiáng)硬，低頭緩步而來，看他容貌是人形，卻似星宿出洞。
從老齊身上最先聞到的氣味，廣場?？屠蟿⒆宰髀斆鳎云錇榍煽肆ξ秲?，實則拿鐵咖啡味兒。
拿鐵咖啡乃老齊平生最愛。平生最常光顧的場所，就是咖啡廳。至于英雄山北廣場，壓根兒排不上號兒。他在本城孤身一人，兒子一家遠(yuǎn)在南國深圳。他之愛咖啡，到了“不在咖啡館，就是在去咖啡館的路上”這種地步。按說，深圳作為我國改革開放的前沿城市，咖啡館會比本城更普及，但他獨(dú)愛本城咖啡館，多次拒絕兒子接他去深圳安享晚年。
算起來，老齊從本城某高校退休，已有十一年之久。長期嗜飲拿鐵咖啡，未能使其頭發(fā)增黑，反而冰髯雪鬢蓬蓬。
至少十一年，老齊是棋盤街古比奧咖啡館的忠實主顧。
“歷史上那段時間”，古比奧咖啡館請來過山東歌舞劇院的一位知名提琴手。盡管如此，咖啡館也沒有名爆本城，甚至知道棋盤街有個咖啡館的也很少。
咖啡館主人是個沉默寡言的中年人，當(dāng)過遠(yuǎn)洋海員。這位以實瑪利似乎并不在意咖啡館紅不紅火。在老齊印象中，他總是躲在所有人的背后，面孔籠罩著一層冷寂的燈影。
十一年過去，很難說為什么兩人沒有發(fā)生很深的交往，而老齊來古比奧的習(xí)慣卻得以養(yǎng)成。
老齊離開古比奧咖啡館細(xì)藤編花的椅子，走到英雄山北廣場，在人們眼中一直是個謎，反正在歷史上的某年某月某一天，老齊出現(xiàn)在了北廣場聚集的人群近旁。
曾有傳言，老齊作為一名歷史學(xué)專家、高校博導(dǎo)，也像老連一樣，嗜愛文物古玩。在他走向英雄山文化市場的時候，恰巧一股風(fēng)把人們的談?wù)摯档搅硕小?/p>
相對于歷史學(xué)家的嚴(yán)謹(jǐn)，普通民眾歷史學(xué)知識的淺陋甚至乖謬，不足為奇。
“歷史上那段時間?！饼R老兒一張口，疑云頓掃。
老齊退休的時候享受正高二級，待遇比老連要高。
“人生中非常重要的，往往是那些第一步，因為很多時候，走出第一步就再回不去了?！崩淆R曾經(jīng)這樣教育兒子。而在“歷史上那段時間”，老齊并未意識到自己的人生軌跡，在這樣的一天發(fā)生了重大轉(zhuǎn)折。
像托賽里小夜曲唱到的一樣，“快樂的幻影像金色的夢，占據(jù)我的心靈”，坐在咖啡館細(xì)藤編花的椅子上，回味著拿鐵咖啡的芳香時，老齊仍舊清晰感受到了來自英雄山北廣場的款款深情。
多年跟兒子一起生活的妹妹，今天將從南國深圳，抵達(dá)本城。從咖啡館走出來，老齊就去了老火車站。
由于老齊的頭腦常常停留在“歷史上那段時間”，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區(qū)分老火車站和新火車站的意識。這就造成在老火車站撲了空。等到妹妹把電話打來，才想到自己疏忽。滿懷愧疚要妹妹在新火車站等候自己，妹妹卻說不用，她已經(jīng)坐上公交。
新火車站也叫高鐵西客站，遠(yuǎn)在臘山河畔的本城西郊，是京滬高鐵的五個始發(fā)站點(diǎn)之一。
妹妹只比老齊小一歲，年輕時有過短暫婚史，喪夫后至今未婚。長期住在老齊家里，后來侄子在深圳結(jié)婚生子，就代替老齊夫婦，千里迢迢去照看侄孫。
兄妹見面，妹妹沒顯出絲毫不快。老齊還在為自己的疏忽感到不安。
“歷史上那段時間……”他說。又馬上打住了。
老齊知道，自己將要提起的是“老火車站”的拆除。此刻意識中的“老火車站”，是指津浦鐵路濟(jì)南站原址上，那座典型的德國風(fēng)格日耳曼式車站建筑，十九世紀(jì)末二十世紀(jì)初由德國著名建筑師赫爾曼·費(fèi)舍爾設(shè)計，也曾是亞洲最大的火車站。
在“歷史上那段時間”，雖遭到本城熱心市民和著名專家學(xué)者奮力挽救，“老火車站”也仍未能避免被拆除的命運(yùn)，以致成為經(jīng)久不衰的話題。想到自己身為挽救者的一員，會讓老齊略微感到欣慰和不一般。
一到老齊家，妹妹就開始忙活。家里的一切，那些食材、廚具、衣物，她仿佛憑借本能，就能準(zhǔn)確找出來。
這個看上去干巴巴的滿臉皺紋的老太太，身子里蘊(yùn)藏了充沛的精力和那么多對哥哥、侄子一家的愛。
因為無私，與肉體的欲望無關(guān)，那愛也便有了一種不可抗拒的魔力，讓老齊只能表現(xiàn)出很乖的一面。妹妹打掃衛(wèi)生，就看著妹妹打掃，妹妹說在家里吃飯，就聽?wèi){妹妹下廚。
到底還是惦記妹妹初到，應(yīng)該有一番更好的招待，飯后提議去棋盤街喝杯咖啡。孰料一開口，就被妹妹否決：
“去喝那‘貓屎’！”
老齊不由一驚，不是因為乍一聽此言粗鄙，而是懷疑妹妹也是有些懂得咖啡的。
“貓屎”并非老齊的嗜愛。不記得古比奧咖啡館有過“貓屎咖啡”昂貴的蹤影。老齊“從一而終”，向來只愛拿鐵，而且只愛意式拿鐵。
妹妹給老齊攤牌，此行的唯一目的，是要當(dāng)面督促老齊，既然不想去深圳跟兒子一家團(tuán)聚，那就該盡快給自己找個好老伴兒。妹妹顯然無視了老齊足夠的生活自理能力，而且忘記了自己未婚多年。
這個家處處干凈整潔，老齊生活規(guī)律，平時去咖啡館就是一項有益身心的生活調(diào)劑。咖啡館在棋盤街不起眼，只是居民區(qū)外一棟包著鐵皮的矮房子，室內(nèi)格局固定了十幾年。從文化東路上的家里慢慢蹓跶過去，也只需短短十分鐘。沖咖啡的水來自大名鼎鼎的黑虎泉。老齊沒理由不著迷。
拿鐵咖啡該叫“拿鐵泉咖啡”才對！放眼全世界，能喝上“拿鐵泉咖啡”的，肯定只是少部分。
對妹妹的要求，老齊一口答應(yīng)：
“行！”
“我勸你不要挑三揀四的?！泵妹靡贿吙p著老齊的一件襯衣，一邊諄諄教誨，“‘老伴老伴，老來作伴’‘該省得省’，但也不能太省了?！?/p>
“那肯定?！?/p>
這些年，老齊的鄰居有所改變，但不到兩天，那些新鄰居就都被妹妹認(rèn)識了。她還通過老齊不了解的種種方式，把老齊要找老伴的訊息，盡可能地擴(kuò)散了出去。
得知棋盤街舜和苑小區(qū)有個女的，離異后跟女兒在國外生活過，感覺跟老齊挺合適，就借故登門上訪，果然見那女人家里布置得很有異域情調(diào)。
女人比老齊小五歲，膚白貌美，十指尖尖，留著夸張的大波浪頭，搭眼看上去也就四十幾歲。家里也是干凈的，不知是不是有人替她收拾。閑聊中，女人姿態(tài)優(yōu)雅地給老太太沖了杯熱咖啡。老太太了解到，女人是因在國外不習(xí)慣，才又返回國內(nèi)。
咖啡落肚，老太太卻不想跟老齊提起了。
除了廣撒網(wǎng)，老太太還會把自己看中的女人領(lǐng)到老齊家中來。也不知她都是怎么聯(lián)系上的，就像她從未離開過本城。
妹妹總共在本城停留了半個月，其間跟老齊一起去過一趟英雄山北廣場?；貋淼穆飞?，妹妹沉著臉。
剛進(jìn)家門，妹妹突然罵了一句：
“臭男人！”
老齊暗自認(rèn)為不該帶妹妹去那個地方。英雄山北廣場上聚集的，哪里僅是“臭男人”？是一個個又老又臭的男人。當(dāng)然是在妹妹的眼中嘍。
不料，臨睡覺，妹妹竟神色平靜地走到他的床邊，對他說：“哥，以后多去英雄山走走?！彼桓蚁嘈?，但看上去妹妹絕對不是隨口說說。聽起來，好像他最該去的，恰恰就是英雄山北廣場，而不是棋盤街散發(fā)著“貓屎味兒”的咖啡館。
第二天，妹妹照舊熱情地跟任何人聯(lián)絡(luò)。過去他真是小看了她的社交能力。在他認(rèn)為婚事定不下來，她就不回深圳的時候，她卻又主動提出離開本城了。
送走妹妹，老齊沒有回自己家，而是去古比奧咖啡館坐了大半天。他第一次在咖啡館感到無聊。
退休后不到三年，老齊就斷絕了與學(xué)界的所有聯(lián)系。沒人比他更清楚，自己在歷史研究領(lǐng)域?qū)崉t可有可無，正高二級職稱代表不了一個人真正的學(xué)術(shù)成就，而他的所謂成就也并不是社會所需要的。來咖啡館，一為享受拿鐵咖啡帶來的愉悅和寧靜，二為消磨時光，讓思緒悠然飄浮在一片神秘的虛空之中。他從未動過要與那位以實瑪利討論有關(guān)歷史問題的念頭，也從未想到與咖啡館的其他?？瓦M(jìn)行交流。歷史學(xué)在他的世界已杳然遠(yuǎn)去，盡管他一直把“歷史上那段時間”掛在嘴上。
古比奧咖啡館的吸引力，還在于出門就是一條極普通的街巷，街巷里一幅塵世生活的圖景，既沒有什么文物古跡，也沒有什么特色建筑。初來乍到的人，幾乎發(fā)現(xiàn)不了這棟矮房子，這卻是老齊想要的，因它與熱鬧的市井，離得如許近，卻藏得如許深。
此刻，老齊居然無法沉浸在拿鐵咖啡的幽香之中了，什么東西在遠(yuǎn)遠(yuǎn)地召喚他。
“歷史上那段時間?！睖喨徊恢?，老齊輕輕脫口而出。
我依然看見你那迷人的眼睛，
依然聽見你那令人忘憂解愁的笑聲……
老齊走出古比奧咖啡館，去了英雄山北廣場。
通常情況下，英雄山北廣場人多的時候在上午九點(diǎn)至十一點(diǎn)之間，大多數(shù)人要回家吃午飯。下午來的人，明顯減少，基本上集中在一點(diǎn)半和五點(diǎn)之間。
老齊這回趕在了人群將要散去的下午。
陽光已經(jīng)溫柔起來。在他眼里，英雄山頂上的紀(jì)念碑，像根玉簪，使他不由想到葛長庚“螺髻雙鬟堆淺翠，櫻唇一點(diǎn)弄嬌紅”之句。心頭一蕩，就把那腳下軟了。往前走一步，挪一步，走走挪挪，耳中還往復(fù)著托賽里小夜曲的片段：
……一切都已成夢，
我的愛永遠(yuǎn)不再歸來！
這是從哪里說起！
老齊捺不住一陣惱怒，釘住兩腳，不走了。
“歷史上那段時間”，那一定很久遠(yuǎn)了，老齊也有過青春的騷動。他找到了自己美好的愛情，在他風(fēng)華正茂的年紀(jì)。
他們一同度過了十五年幸福時光，各自事業(yè)有成，是同事和鄰居眼中的體面人和欽羨的對象。每年的兩個假期，除了參加國內(nèi)的一些學(xué)術(shù)活動，總會抽出一兩周出門旅行。
在十萬大山茂密的叢林中，他們乘坐的大巴失靈墜崖。兩人雖幸免于難，但妻子卻終身癱瘓，生活從此變換了軌道。多虧有單身妹妹的照顧，他的工作才沒受影響。
后來，妻子又查出多種癥候，五十三歲死在缺血性心臟病上。
“歷史上那段時間”，他是怎么過來的呢？可以肯定，他仍舊保持了體面。衣著、飲食，沒有馬虎。養(yǎng)幾盆花，掛兩幅自己喜歡的小靜物畫。半年左右，請家政做一次全屋清潔。玻璃明凈，地面、桌面纖塵不染。一日三餐，自己動手。餐具歸置得像編年史。灶臺、水盆，均不見水漬、污漬。他不養(yǎng)鳥養(yǎng)貓，總是一個人靜靜做著這一切。做完就靜靜休息。
然后，穿戴整齊，不慌不忙走在去咖啡館的路上，走向那在鬧市中藏得很深的地方……
“老齊”“齊先生”“齊老師”“齊爺爺”，稱呼不一，他都會落落大方地含笑答應(yīng)。
不出意外的話，他會這樣體面地走下去。他已經(jīng)為此做好了充分的準(zhǔn)備。包括他與學(xué)界的主動隔絕，也未嘗不是一種體面。他從來就不是不識時務(wù)的人。那些書本，可不是白讀。
然而，他動心了。妹妹還沒到達(dá)旅途終點(diǎn)，他就想讓妹妹掉頭了。不是他不自信，是相信妹妹可以助他加快進(jìn)度。
青春年華逝去不復(fù)返，
沒有你的愛，我怎能延續(xù)此生！
英雄山北廣場的人得知老齊是個老單身漢，那就一點(diǎn)也不奇怪了，甚至馬上就有人提出要給他物色優(yōu)質(zhì)老伴。當(dāng)然，他總是要言不由衷地拒絕一下子的。
“歷史上那段時間，”他從容不迫道，“番茄因色彩太艷麗，而被懷疑有劇毒?！?/p>
除了叫西紅柿，番茄還有一個霸氣的名字，叫“狼桃”。第一個吃番茄的人，為人類生活做出了無比巨大的貢獻(xiàn)。
老齊的目光投向英雄山頂?shù)哪歉耵?。嗬，那儀態(tài)！在場的人哪個有過？老連能比？再怎么說，老連也只是一個官員。
哪是凡人？其乃半仙！
半仙配什么，不言自明?？峙滤驯楸境牵舱也怀鰜?。
這就不怪有人又暗暗搖頭了。
大約兩周，英雄山北廣場的人沒見到老齊，不免引人猜測。像老齊這樣的搶手貨，難得過夜。沒勞保，或退休工資兩三千的，那是門兒也沒有。設(shè)若人漂亮呢？人們會想，怎么個漂亮法兒。又有跟老齊相匹配的退休金，也是高知，或者像老連那樣的高干，人又漂亮，有沒有可能？不排除。漂亮的女富豪呢？
老齊的選擇多了去！
越想，水漲船高似的，越覺得老齊不一般。
老齊不一般，英雄山北廣場也越不一般。有人打聽過了，正高二級相當(dāng)于副部待遇。老連什么待遇？臨退休也沒弄上二巡。老連和老齊，中間差兩檔。
怎么覺得咱英雄山北廣場離不開老齊似的了？“上至社會精英，下至販夫走卒”，英雄山北廣場就這么牛！英雄山北廣場就是本城鮮活的肺腑。
英雄山北廣場疼，全城疼。癢，全城癢。樂，全城樂。
老齊來了！
“歷史上那段時間?！崩淆R滿臉幸福的神色。
往人群中一站，老齊就是英雄山北廣場的定海神針?！皻v史”，聽上去是個名詞，實則一條根。扎向大地，扎得深，也夠遠(yuǎn)。一無阻擋地洞穿北廣場的水泥地面，本地特有的溶巖地層。堅硬的燕山期輝長巖，也是小菜一碟。面對泥土，更是摧枯拉朽。宛如一曲長歌，通過無盡的黑暗，最終延伸至歲月深處。英雄山北廣場從此也就與淺薄、虛浮無關(guān)，而是無比的堅定、莊嚴(yán)和厚重。顯而易見，人們看待老齊的目光是怎樣的。
不但被一個個又老又臭的男人愛著，更被本城某個優(yōu)質(zhì)女人愛著，幸福之情若不溢于言表，辜負(fù)了大好春光倒罷，辜負(fù)了悠久光榮的歷史，如何說得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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