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湖八蕩》：回望故土風物，體味滄桑柔情
正如多年前陳建功先生所說的那樣：“劉仁前筆下靜靜流淌而出的，大抵是鄉(xiāng)情。如夢如幻，如絲如縷。”陳建功先生當初的這段話是用來評價劉仁前的小說創(chuàng)作的，而這種鄉(xiāng)情，如今在以劉香河為筆名的散文集《五湖八蕩》中似乎更加濃郁！真可謂：“鄉(xiāng)情裊裊，憂心殷殷！”
作為一個作家，他的筆終其一生都離不開童年與故鄉(xiāng)，所以，?？思{一生都在寫他那個郵票一樣大小的故鄉(xiāng)，沈從文一次又一次地寫下他的湘西，汪曾祺最讓人難忘的也是他筆下家鄉(xiāng)高郵的吃食、植物、風俗與人情。在我們生活的里下河平原上，在這個嶄新的時代，也應(yīng)當有人用他的筆描摹故土的風物、描寫家鄉(xiāng)的風俗與人情。劉香河的散文集《五湖八蕩》正是作家自己對家鄉(xiāng)的又一次深深回望，這顯明地恪守了他幾十年不變的創(chuàng)作理念：用手中的筆，告訴世人家鄉(xiāng)的一切！
“蘇北里下河流域，是一個湖蕩縱橫的所在。大縱湖，得勝湖，烏巾蕩，旗桿蕩……所謂五湖八蕩，安頓了我的鄉(xiāng)愁。”（《湖蕩》P1）打開這本裝幀素凈典雅的《五湖八蕩》，我們輕松自然地走進了劉香河先生的故鄉(xiāng)：水鄉(xiāng)獨特的自然生態(tài)、風俗風情與歷史人文，氤氳著純真的童年記憶與刻骨銘心的生命體驗，有回憶的美好與溫馨，也有歲月滄桑中的不忍與傷痛。那湖，那蕩，那物，那人，那事，在劉香河的筆下深情款款，上升為故鄉(xiāng)上空一縷甜蜜的炊煙，縈繞在我們靈魂的家園。
“民以食為天！”先賢鄭板橋就寫過不少有關(guān)家鄉(xiāng)美食的詩篇，他說“賣取青錢沽酒得，亂攤荷葉擺鮮魚。湖上買魚魚最美，煮魚便是湖中水”，他還說“瓦壺天水菊花茶，青菜蘿卜粯子飯?！痹趧⑾愫酉壬摹段搴耸帯防?，美食占了很大的篇幅，《食事》《味道》《水食》《菜地》從不同角度寫了水鄉(xiāng)興化的美食：沙溝魚圓。米甜酒、豆腐干、莧菜馉、薺菜、胡蘿卜、山芋、芋頭、米餅油條、炒米、春卷、煮干絲等等。一道道美食，在作家的回望中，喚醒了我們的童年記憶，以其特有的味道，留在了我們的味蕾深處。特別吸引我的是《水食》這一章節(jié)。作家寫到了菱角、河藕、茭白、荸薺、茨菇。寫菱蓬的開頭極具畫面感，讓人仿佛一下子走到了某條小河邊：“菱蓬在故鄉(xiāng)河汊之上出現(xiàn)，時令已是夏季。乘船而行，河面上滿是菱蓬，傍著堤岸，鋪向河心……菱蓬長得旺時，擠擠簇簇的，開著四瓣小白花。遠遠望去，一大片，一大片，隨微波一漾一漾的，起伏不定?！保ā端场稰125）在這樣的描寫之后，水鄉(xiāng)常見的一種吃食——菱角，閃亮登場，作家就像一個極富生活經(jīng)驗的“老農(nóng)”一般，告訴我們根據(jù)不同的形狀，菱角有不同的名字，有的叫“麻雀菱”、有的叫“鳳菱”有的則叫“野猴子菱”，生動有趣的文字，讓人讀來，仿佛生吃了那脆甜、透鮮的菱角，頓覺口齒留著清香，勾起了無數(shù)青澀的回憶，讓人似乎一下子回到童年單純而美妙的水鄉(xiāng)時光！作家在記錄人間至味的同時，讓我們嘗遍家鄉(xiāng)美食，在對往日歲月的回味中，更讓人體會歲月滄桑中的那一股股柔情！
風物是思鄉(xiāng)的載體，打開《五湖八蕩》，我們可以回望記憶中的那個昔日的故鄉(xiāng)?！段搴耸帯穼懴伦骷易约夯隊繅艨M的故鄉(xiāng)，像游子歸鄉(xiāng)一般，許多人也從這些樸素而靈動的文字里，找到了一條回歸家園的小路。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五湖八蕩》真可謂“寫盡故土風物，撫慰塵世心靈”。在某種程度上，我更愿意把《五湖八蕩》看作作家對地域文化的一種深情抒寫與款款訴說。對一個作家而言，地域文化一直潛伏在他們的腦海里與心靈中，對他們的影響也是潛移默化的，一旦時機成熟，地域文化就會蓬勃生長在他們的文字中，散發(fā)出獨特的家鄉(xiāng)氣息，像家鄉(xiāng)的小河一般清澈地流淌著，像雨后的田野一樣溫柔純凈！《五湖八蕩》中對方言俚語的選擇性運用，既在散文的語言運用中保存了水鄉(xiāng)興化的地域特色，又能讓地域之外的讀者能夠讀懂，并領(lǐng)略方言中承載的文化意味，這正體現(xiàn)了一個作家的文化素養(yǎng)，充分表現(xiàn)了作家對水鄉(xiāng)地域文化的深入理解，讓讀者在閱讀中獲得一種精神的浸潤與滋養(yǎng)。
一地有一地的風物，興化也是，劉香河先生的這本《五湖八蕩》呈現(xiàn)給讀者的就是極富有興化地域特色的物事。汪曾祺對故鄉(xiāng)風物的描寫往往以回憶的視角而寫，帶有濃厚的對故土、親人、少年歲月的熱愛，著力在作品中營造“和諧”之境，抒發(fā)其“人間送小溫”的審美理想。故而他的作品雖然寫的是一時一地的風俗人情事物，卻又能超越具體的時空，給人恒久的審美享受，引發(fā)不同地域時空的讀者的共鳴。劉香河在《五湖八蕩》中的所寫大都以童年時代以及年輕時經(jīng)歷的“大集體”時期的人情事物為背景，在對里下河過往風情的追溯中所展現(xiàn)的不僅僅是一時一地的鄉(xiāng)土風貌，而是以醇厚優(yōu)美的人倫世界的書寫奪人心魄，有人們熟悉的“汪味”。熟悉劉香河先生作品的人，一定都知道，他一向崇敬汪老，是一個鐵桿的“汪迷”。他一直追慕里下河文學的標志性人物汪曾祺先生，而汪曾祺的散文就多有寫風物的，這本《五湖八蕩》所寫到的風物中，有一些就是汪老的《故鄉(xiāng)的食物》中曾經(jīng)寫到過的，作家在寫到關(guān)聯(lián)處時，往往有時也直接引用汪曾祺老先生的記寫。比如寫到“季花”魚的時候，就引用了汪老先生的話，“汪曾祺先生著文說，鱖魚有些地方叫‘季花魚’，如松花江畔的哈爾濱和我的家鄉(xiāng)高郵。北京人則反過來讀成‘花季’，叫作‘季花’是沒有講的……現(xiàn)在很多飯館都寫成‘桂魚’，其實這是都可以的吧?！保ā逗帯稰240）在寫到蠶豆的時候，作者同樣直接引用了汪老先生的一段文字：“我們那時偷吃的是最嫩的蠶豆，也就是長得尚未飽滿的，躲在軟軟的翠葉間，有細細的絨毛，尾巴上尚留些殘花，像極了蠶寶寶……直接扔入口中，清甜的汁液立刻在口中迸出，新嫩莫名?！保ā恫说亍稰179）在寫到端午節(jié)的風俗時，作者聯(lián)想到了汪曾祺先生的《端午節(jié)的鴨蛋》，這樣的聯(lián)想與引用在整本書中俯拾皆是。它們與劉香河筆下的文字相互印證，珠聯(lián)璧合，相得益彰，增加了散文的趣味性與文化內(nèi)涵，讀來意味雋永，情意綿長，足以慰藉溫暖那些忙碌之中游蕩的心靈！
散文集《五湖八蕩》是水鄉(xiāng)之子劉香河先生的又一次深情訴說，它是文學中的故鄉(xiāng)，它包羅萬象，內(nèi)涵豐富，如風行在故鄉(xiāng)的水面上，自然成文，風景中有故事，風物中有情味，風俗中有詩意，作家給我們描繪了一幅幅風格獨特、匠心獨運的風景畫、風俗畫和風情畫。在我們平凡而忙碌的生活中，《五湖八蕩》如一縷靈魂的幽光，照亮了我們歸鄉(xiāng)的路程，正如作家自己所說的那樣：“這是一曲獻給家鄉(xiāng)的歌！”身處信息時代的我們，不妨放慢你匆匆的腳步，走進《五湖八蕩》，徜徉其中，在故土風物的回望中，體味歲月的滄桑與柔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