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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街上》:胸有丘壑 筆無點塵
來源:文學報 | 朱首獻  2024年02月18日09:13

有人說,小說就是歷史的墳墓。如果從小說與歷史之間存在著的生死關系來看,確實有著幾分道理。不過,更準確地講,小說應該是歷史的墓志銘或者紀念碑。這就意味著,小說不僅僅是歷史的告別,也是對歷史的一種深入靈魂深處的銘記。我們總希望告別歷史,但告別歷史總歸是容易的,而銘記歷史卻需要一代一代的人接力。小說就是這種接力的接力棒。在這種意義上,滕延青的《街上》是一段歷史,也是一段銘記;是一種告別,更是一種接力。它以作者父輩的人生故事為基材,以近現(xiàn)代中國半個世紀的歷史流變?yōu)楣?jié)奏,以作者對浙東土地充滿深情的熱愛與敬意為主線,生動、細密地演繹了一曲凄愴、哀婉的人性交響曲,一場苦難、深沉的歷史悲喜劇。

人生總是在起起伏伏中延宕,人性總是在明明滅滅中變幻,歷史總是在跌跌撞撞中前行。桃源街和桃源街上的眾生在這種人生常態(tài)的夾縫中掙扎、迎合,在人性真相的逼視中游離、沉浮,共同鋪就了一幅斑駁陸離、欲望橫流的人性畫卷?!督稚稀吠ㄟ^逼真的歷史記錄,生動的日常演繹,真情的美學表現(xiàn),展示了偏于一隅的近現(xiàn)代浙東小市鎮(zhèn)和農村在時代裹挾下的世態(tài)人情。它用犀利的筆鋒敏銳地描繪著社會時代的變遷烙在每一個人物身上的印痕,成功展現(xiàn)了在歷史的吞噬中的浙東小民的眾生相。

或曰:小說就是“小說”,雞毛蒜皮、家長里短、市井煙火、飲食男女永遠是小說的主題。但是,小說又不是“小說”,叩問歷史、解剖人性、追問倫理也永遠是小說的義務。在這個意義上,小說家要有大眼光、高境界和厚視野?!督稚稀芳仁切≌f又超越“小說”,它在市井煙火、食色生活中編織著浙東蕓蕓眾生的俗常和欲望,在小民的日常中演繹著桃源街巷上的智慧和生謀。但是,《街上》也是“大說”,它小言大義,比類連喻,在生活的瑣屑中雕刻人性的偉岸和亮光,一鑿一斧,金石電光,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在歷史的沉浮中打撈傳統(tǒng)的精髓和碎片,一鉤一勺,沉著精準,一舉一動,堅毅無比。無論是龍作雨的迂腐與清高、金不換的忠誠與癡情、丁向祺的隱忍與善良、阿信的寬厚與堅韌、雪秋葦?shù)那寮兣c天真,抑或朱茂山的樸實與忠義、浮生的本色與仁義,如此等等,他們在桃源街抵擋著欲望橫流的沖撞席卷,拒絕著歷史污垢的裹挾掩埋,在人生的舞臺上彰顯著生命的真誠、可愛與可貴。小人物、小事件、小道地、小命運,《街上》通過一眾等卑微的“小”,展現(xiàn)了大際會、大決斷、大精神、大倫理,鑄造了一個時代的洪鐘大呂,在歷史的幽深處踏響了空谷的足音。

該走的一定會走,該來的必定要來。歷史車輪的滾動不僅僅只有嘈嘈切切的雜聲噪音,更有滔滔江水一般的無以阻擋之勢。浮生、老金、小小、丁香、大水、秋葦、龍作雨、阿信、陳谷昌、尤大水、丁向祺等,他們隨波逐流,唯唯諾諾,或白或黑,或起或落,在桃源街的巷巷壑壑中走向人生的歸宿。羅曼·羅蘭曾說過:“很好地了解和描繪歷史人物的唯一方法是深入到他們中去,如果不能愛他們就做不到這一點?!彪忧嘧龅搅耍难}流淌在桃源街的每一寸土地里。他從自己記憶的墳墓中一點一點地開掘著桃源街上的各色人等,一寸一寸地浮現(xiàn)著他們的肌理,讓他們不僅活在自己的記憶里,也活在作品里,更活在讀者的心底。在這種意義上,《街上》是作者父輩人生的“朝花夕拾”。

滿篇譏訶,一痕不露。世界上沒有桃花源,人性的暗面、世俗的卑污在桃源街上每天都在發(fā)生著。但桃源街又是堅韌的,這堅韌流淌在它的每一個毛孔之中,活躍在它的曲折歷史的每一片褶皺之中。

作家浦子說,將小說回歸文學根本,即人性的敘寫,滕延青的《街上》做到了。是論甚是。從這個意義上看,《街上》不只是在向一個時代告別,更是在向一個時代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