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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周松芳:顧頡剛廣州宴游記
來源:澎湃新聞 | 周松芳  2024年02月20日08:35

著名史學(xué)家顧頡剛曾自謂其流連詩酒,很多是出于工作需要,比如1944年在重慶時,每月四千元的《文史雜志》主編費(fèi),便基本用于跟作者在餐館見面談稿子了。(顧潮《顧頡剛年譜》,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93年版,第318頁)是以成為在日記中留下餐館記錄最多的學(xué)者之一。

1927年4月17號,顧頡剛抵達(dá)廣州,先后任中山大學(xué)歷史系教授兼主任、圖書館中文部主任,代理語言歷史研究所主任等職。因?yàn)轸斞冈鲅灶檨硭?,校方委曲求全,旋派顧氏江南訪書,5月17號離穗,10月13號返抵;魯迅則迅即離穗,于10月3號回到上海。其實(shí)不過一年之后,顧氏也于1929年2月24號離穗北上,呆在廣州的時間,總共也就一年半左右,但留下的飲食記錄,卻鮮有其他學(xué)人所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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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長堤

顧頡剛1927年4月17號凌晨2時才抵達(dá)廣州,寄居客棧,不遑休整,即訪容肇祖(元胎),尋傅斯年,不見,然后“與元胎夫婦及其妹到城隍廟福來居飯”。(《顧頡剛?cè)沼洝罚_北聯(lián)經(jīng)圖書公司2007年版,第2卷第37頁)這福來居可是百年老店。1935年春,江浙籍著名法學(xué)家、書畫家、方志學(xué)家余紹宋,因曾祖父余恩鑅宦粵近三十年(1853-1880),姑母嫁與粵人,母親也系粵人,家族則有七人埋骨于穗,故幾番準(zhǔn)備之后,特別回來掃墓,并于3月10號“在福來居便飯,此飯店有百余年之久,往聞四叔言,昔日祖父大人與外祖父恒宴集于此,今此店一切裝飾猶存古風(fēng),惜其堂倌最久者僅四十余年,無有能道五十年前事者,肴饌亦不染時習(xí)”。(《余紹宋日記》,中華書局2012年版,第1243頁)1928年8月6日再去,則與北京歸來的大史學(xué)家陳垣(援庵)同席:“太玄來,同到福來居……今日同席:援庵先生、太玄、定友、予(以上客),德蕓(主)?!边€有一次則是小北歸來,就食于此:“(1928年9月4號)在北門外飲茶,回至城隍廟福來居吃飯。”(《顧頡剛?cè)沼洝?,臺北聯(lián)經(jīng)圖書公司2007年版,第2卷第193、202頁)

接下來一個月時間,他先寄居容肇祖家,后移寓傅斯年處,當(dāng)然他們會管飯,但多數(shù)時間還是在外宴飲,幾無虛日,到西園、東山酒家、太平館、陸園、八景等知名酒家飲宴15次,到不記名茶食點(diǎn)心鋪覓食12次,外出飲茶吃飯共達(dá)27次;所嘗食物之中,龜苓膏為嶺南特產(chǎn),杏桃粉則今已不聞。其中西園、太平館尤為有名,一為廣州四大酒家之一,一執(zhí)西餐館之牛耳,但去得最多的卻是東山酒家,一月之內(nèi),去了6次:

1927年4月18號:起,吃點(diǎn),算賬出棧。雇車到元胎處。與其夫人步至新宅(寄寓),與元胎同到孟真(傅斯年),晤之。同到東山酒家吃飯。

1927年4月20號:到大新吃點(diǎn)。游西關(guān),逢大雨,到梁財信堂避雨。吃飯。

1927年4月22號:孟真邀到八景酒家,晤紹原。

1927年4月26號:到陸園品茗吃點(diǎn)……到茶館吃茶點(diǎn)。

1927年4月30號:到元胎家,與之同到西關(guān),買書,到茶香室吃茶點(diǎn)。到真衛(wèi)生吃飯。

1927年5月1號:與元胎同到西關(guān),吃點(diǎn)。到萃古堂買書。到甜點(diǎn)心鋪,吃龜苓膏及杏桃粉。回其家,吃艾餃。

1927年5月3號:到元胎家,與之同出,到北門外,游寶漢里,茗于西盛茶寮之綠野堂。

1927年5月4號:與孟真同到八景酒家赴宴……今晚同席:江紹原、葉良輔、傅孟真、蔣徑三、杜定友、何思敬、費(fèi)鴻年、宋湘舟、徐信孚、予(以上客),朱騮先(中山大學(xué)校長)、何仙槎(以上主)。

1927年5月5號:到公園吃茶,飯。

1927年5月6號:仙槎在東山酒樓請吃飯。

1927年5月7號:孟真邀往東山酒家吃飯。

1927年5月8號:到西園,赴宴……今晚同席:黎國昌、陳宗南、陳功甫、伍叔儻、盧□□、容元胎、予(以上客),倫達(dá)如、關(guān)卓云(以上主)。

1927年5月10號:與敬文到陸園吃飯。

1927年5月11號:到東山酒家吃飯……到惠愛中路吃飯。

1927年5月12號:到東山酒家吃飯……到東山酒家吃飯。

1927年5月14號:到元胎處,候元胎歸,與其夫婦同出,到德政街看屋,購物,到南關(guān)吃茶。到太平館,圖書館學(xué)術(shù)研究會筵宴也。

1927年5月15日:與元胎同到雙門底購物,歸其家。復(fù)出,到點(diǎn)心店吃飯。與元胎雇船到芳村……回至長堤,吃茶點(diǎn)。

1927年5月16日:到東山酒家吃飯。(《顧頡剛?cè)沼洝罚_北聯(lián)經(jīng)圖書公司2007年版,第2卷第37-40、42-47頁)

這些知名酒家中,以后都有再去,有的則去過很多次。但1927年10月13日,顧頡剛重回廣州,由于其妻及兩女已先期抵穗安家,故此番沒有急于外出就餐,三天之后,才于10月16日應(yīng)莘田(羅常培)之邀,“宴于東方酒樓”,卻是初來時未曾履席的新酒樓。而且仿佛取代了東山酒樓似的,此后不復(fù)再去“東山”,卻頻去“東方”,臨別廣州前最后的晚餐,就假席東方:

1928年6月11號:杜太為來,導(dǎo)游農(nóng)科、東山,到東方酒 樓吃飯。

1928年6月30號:林女士來,同到東方酒樓,建中先生邀宴也?!裢硗愑?、予夫婦、自珍(以上客),建中、惠貞、林超(以上主)

1928年7月22號:與莘田、毅生同宴衛(wèi)西琴于東方酒樓……今晚同席:衛(wèi)西琴、梁漱溟、杜太為、林XX(以上客),莘田、毅生、予(以上主)

1928年11月30號:定生偕其姊及其學(xué)生二人來,邀往東方酒樓吃飯。

1929年2月23日:到校及元胎處,到六榕寺,晦聞先生邀宴也,食二菜即歸,孟真邀宴也,到東方酒樓。(《顧頡剛?cè)沼洝罚_北聯(lián)經(jīng)圖書公司2007年版,第2卷第95、172、178、188、227、256頁)

這東山酒樓和東方酒樓肯定不會是筆誤成的一家,而是如假包換的兩家;上一年,郁達(dá)夫來中大任教,第一個月就兩家都去過,如果晚一點(diǎn),他們就可以“偶遇”了:

1926年11月19日:一個人在東山酒樓吃了夜飯,就回來睡覺。

1926年11月28日:和潘懷素跑了一個午后,終于在東方酒樓吃了夜飯才回……又遇見王獨(dú)清,上武陵酒家去飲了半宵,談了些創(chuàng)造社內(nèi)幕的天。(郭文友注《富春江上神仙侶:郁達(dá)夫日記九種》,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9、14頁)

有意思的是,顧氏不再去東山酒樓,但一年以后卻去了兩次東山游泳場赴宴,不知游泳場能吃啥,第一次是校長到場,第二次是校長設(shè)宴:

1928年7月6號:與履安同到東山游泳池,澤宣邀宴也……今夜同席:朱騮先夫婦、金甫、緝齋、孟真、叔儻、心崧、凌霄、予夫婦(客),澤宣夫婦(主)。

1928年7月8號:與履安同到東山游泳池,騮先先生邀宴也?!裢硗好险?、思敬夫婦、澤宣夫婦、緝齋、鵬飛、嵩齡、心崧、翁之龍、趙吉卿、德人、予夫婦(以上客),朱騮先夫婦(主)。(《顧頡剛?cè)沼洝?,臺北聯(lián)經(jīng)圖書公司2007年版,第2卷第182-183頁)

或許由于小別勝新婚,半年多后的夫妻重逢,顧頡剛竟有10日未曾外出就食,直到1927年10月23日,才攜妻女與容肇祖及林惠貞“同到第一公園吃茶點(diǎn)”,然后于晚間“到妙奇香,譚震歐邀宴也”。這些都是此前未曾光顧的。妙奇香也是傳統(tǒng)的名酒家,創(chuàng)辦于1879年,魯迅在粵時也常去,不過此際他們無由偶遇了。后來又應(yīng)辛樹幟之邀去過一次:“(1929年2月8號)樹幟邀往妙奇香吃飯?!保ā额欘R剛?cè)沼洝罚_北聯(lián)經(jīng)圖書公司2007年版,第2卷第98、249頁)

到1927年11月,他們外出吃飯的頻率就加大了。10號所去的在山泉,是一家老牌的茶樓,前駐意大利公使黃誥1916年就去過七八次。(《英公使黃誥日記》,《民國稿抄本》第一輯第五冊,廣東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因?yàn)槔吓疲灾档迷偃巴?/p>

1928年1月31日:與四穆夫婦、元胎、莘田、斯行健、孟雄同到西濠口,游沙面,到十八甫在山茶室吃點(diǎn)當(dāng)飯。

1928年11月1號:到元胎處,同到沙基,則赴澳門船須下午四時開,遂赴河南,觀伍崇曜宅,斷井頹垣,碧池秀木,不勝荒涼之感。吃魚生粥,回西關(guān),到梁財信。予假寐一小時,同到在山泉吃點(diǎn)當(dāng)飯。(《顧頡剛?cè)沼洝?,臺北聯(lián)經(jīng)圖書公司2007年版,第2卷第129、218頁)

1927年11月12號、19號、20號連續(xù)三次舊樓新顧——與傅斯年同往東山酒樓,其中第三次乃為戲曲研究大家吳梅父子餞行,請客的是他和羅常培、董作賓和丁山;羅常培是著名語言學(xué)家,董作賓是古文字研究“四堂”之一。11月26號,又開始“打新”:“啟鑅邀予及孟真到玉醪春吃飯?!保ā额欘R剛?cè)沼洝罚_北聯(lián)經(jīng)圖書公司2007年版,第2卷第106頁)這玉醪春也是前述西園齊名的酒家;晚清民初的南海詩人胡子晉《廣州竹枝詞》說:“由來好食廣州稱,菜式家家別樣矜。魚翅干燒銀六十,人人休說貴聯(lián)升?!辈⒆宰⒌溃骸案蔁~翅每碗六十元。貴聯(lián)升在西門衛(wèi)邊街,乃著名之老酒樓,然近日如南關(guān)之南園,西關(guān)之謨觴,惠愛路之玉醪春,亦膾人口也?!?nbsp;(雷夢水等編《中華竹枝詞》,北京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2898頁)玉醪春他后來又去過:“(1927年12月1日)與孟真到鵬飛處,談旅費(fèi)事,同到玉醪春午飯?!边@西園和玉醪春,差不多去年此時,郁達(dá)夫也都去過:“(1926年12月2日)在夷乘那里,卻遇見了伍某,他請我去吃飯,一直到了午后的三時,才從西園酒家出來。”(《顧頡剛?cè)沼洝?,臺北聯(lián)經(jīng)圖書公司2007年版,第2卷第108頁)“(1926年12月5日)午后和同鄉(xiāng)者數(shù)人去大新天臺聽京戲。日暮歸來,和仿吾等在玉醪春吃晚飯?!保ü挠炎ⅰ陡淮航仙裣蓚H:郁達(dá)夫日記九種》,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21、24頁)

緊接著,四大酒家之一的南園也登場了:“(1927年11月27號)緝齋邀宴于南園……今晚同席:孟真、今甫、予(客),緝齋(主)?!鄙院笥衷偃ィ骸埃?927年12月4號)到南園,應(yīng)杭甫等邀宴,為孟真餞行也?!?928年也去過4次,2019年還去過1次:

1928年3月19號:孟真邀請至南園吃飯。金甫同席,談至九時許歸。

1928年4月27號:到南園吃飯,十時歸。今日同席:孟真、凌霄、予、金甫(主)。

1928年6月9號:史祿國設(shè)宴于南園,十時歸。今夜同席:孟真、金甫、丁山、予(客),史祿國夫婦(主)。

1928年11月11日:到南園赴宴……今日同席:趙遠(yuǎn)任夫婦、莘田、李鳳藻、予、孟真。又朱校長在南園設(shè)宴歡迎鄒海濱,予亦被邀,小坐。

1929年2月2號:到南園,赴叔儻之餞……今午同席:予夫婦、凌霄、叔儻夫婦。(《顧頡剛?cè)沼洝?,臺北聯(lián)經(jīng)圖書公司2007年版,第2卷第107-108、145、158、168、221、24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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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廣州南園酒家

南園當(dāng)然也少不了郁達(dá)夫的人份:(1926年11月12日)中午去東山吳某處午膳,膳后同他去訪徐小姐,伊新結(jié)婚,和她的男人不大和睦。陪她和他們玩了半天,在南園吃晚飯,回來后,已經(jīng)十一點(diǎn)多了。(郭文友注《富春江上神仙侶:郁達(dá)夫日記九種》,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6頁)此后,由于廣州起義,市面擾攘,避居多日,直到1927年12月24號,始“與緝齋、金甫到越香村吃飯,予作東”。然終不寧靖,頻率甚低。但1927年12月31號“與丁山、驥塵到樂園吃飯”,所記個中詳情,對我們了解當(dāng)日茶樓之經(jīng)營大有裨益:“今日到樂園,巖茶每碗三角,雞絲面一碟七角,饅頭兩個一角,粽子一只一角。三人茶點(diǎn),乃至四元許。以票與找,乃以‘找續(xù)票’找出,此票該肆自發(fā),仍須持至該肆吃茶點(diǎn)也?!彼^“找續(xù)票”,當(dāng)屬今日的優(yōu)惠券之類,誠淵源有自了。樂園既善營銷,當(dāng)然也會再去:“(1928年5月27號)太玄游荔枝灣,先到樂園,坐艇游陳廉伯住宅,吃魚生粥。返樂園,閑談。至五時許吃飯,六時許歸。今日同席:太玄(主)、金甫、紹孟、元胎夫婦、敬文、成志、式湘、林超、帥華浦、黃XX、予夫婦及艮男?!敝徊恢藰穲@,是否就是1928年12月18日再去的寰樂園:“到元胎處,又同到寰樂園,宴李張兩君,酬其佛山東道之誼?!保ā额欘R剛?cè)沼洝?,臺北聯(lián)經(jīng)圖書公司2007年版,第2卷第109、117、168、233頁)寰樂園可是一家老牌酒樓,黃誥當(dāng)年就多去。

轉(zhuǎn)眼到了1928年,新年稍有新氣象,也可以說安寧些了,顧頡剛也相對頻繁出席宴飲了:“(1928年1月5日)與元胎到陸園吃飯。”次日又“到陸園吃飯……一人吃些點(diǎn)心,也費(fèi)去一元二角半,蓋毫洋票跌,物價益昂,一碗肉絲面價至七角也”。此后又再去過3次:

1928年6月18號:與澤宣夫婦、許雨階、華祖芳同到陸園吃點(diǎn)。

1928年8月4號:與太玄同到陸園,定友設(shè)宴也。

1928年10月17日:履安來校,與同到陸園吃點(diǎn)心,到雙門底買物。(《顧頡剛?cè)沼洝?,臺北聯(lián)經(jīng)圖書公司2007年版,第2卷第122、174、192、214頁)

陸園顧頡剛?cè)チ?次,郁達(dá)夫則一月之內(nèi)去了3次,特別是后2次,有穆木天、白薇、成仿吾,可都是著名的作家:

1926年11月13日:在陸園飲茶當(dāng)夜膳。

1926年11月18日:晚上月亮很大,和木天、白薇去游河,又在陸園飲茶,胸中不快,真悶死人了。

1926年12月11日:仿吾于晚上來此地,和他及木天諸人在陸園飲茶,接了一封北京的信,心里很是不快活,我們都被周某一人賣了。(郭文友注《富春江上神仙侶:郁達(dá)夫日記九種》,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6、9、27頁)

1928年2月8號“偕孟真、金甫到聚豐園吃飯,商量研究所事”。(《顧頡剛?cè)沼洝?,臺北聯(lián)經(jīng)圖書公司2007年版,第2卷第132頁)這聚豐園,乃其家鄉(xiāng)風(fēng)味;廣州飲食業(yè)老行尊陳培曾經(jīng)回憶說:“漢民路(今北京路)的越香村和越華路的聚豐園菜館,經(jīng)營姑蘇食品?!保惻唷侗狈斤L(fēng)味在廣州》,《廣州文史》第四十一輯《食在廣州史話》,廣東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207頁)而且甚有名,民國食神譚延闿去吃了之后,大為叫好,還要他的著名的私廚曹四現(xiàn)學(xué)現(xiàn)做,仍然稱好:

1924年4月8日(三月初五):偕丹父渡海,徑至省長公署,晤蕭、吳,邀同步至聚豐園,吃湯包及其他點(diǎn)心、炸醬面,去三元四元,丹甫惠鈔。

1926年6月17日(五月初八):與大毛同食燒餅,曹廚仿聚豐園制也,一咸一甜,尚有似處,吾遂不更飯。(《譚延闿日記》,中華書局2019年版,第11冊第357頁、第15冊第405頁)

1928年3月13日,顧頡剛再度光臨過聚豐園:“啟鑅邀至聚豐園吃飯……今日同席:信甫、予(客),啟鑅、鴻福、?,姡ㄖ鳎??!倍较愦暹@家家鄉(xiāng)菜館他也去過的:“(1927年12月24號)與緝齋、金甫到越香村吃飯,予作東?!保ā额欘R剛?cè)沼洝?,臺北聯(lián)經(jīng)圖書公司2007年版,第2卷第145、115頁)為何日記中只字不提其是故鄉(xiāng)風(fēng)味?遠(yuǎn)在廣州,這姑蘇風(fēng)味,對于浙江籍的著名作家郁達(dá)夫來說,也屬鄉(xiāng)味了,也曾三度光臨,包括成仿吾郁達(dá)夫告別廣州的餞行宴:

1926年11月9日:晚上聚豐園飲酒,和仿吾他們,談到半夜才回來。

1926年11月26日:午后五時約學(xué)生數(shù)人在聚豐園吃飯。

12月13日:晚上仿吾、伯奇餞行,在聚豐園鬧了一晚。(郭文友注《富春江上神仙侶:郁達(dá)夫日記九種》,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5、13、28頁)

走筆至此,我們發(fā)現(xiàn),顧頡剛跟郁達(dá)夫的廣州酒樓耦合度甚高,真是作家學(xué)人,味有同嗜。而通過下面這則記錄,我們更發(fā)現(xiàn),顧頡剛來到廣州近一年,從未有一言品評粵菜之優(yōu)劣,卻在1928年3月11號“與履安、兩女、仲琴、鄭德祥、元胎及其母妻游北園,飯于北郭茶寮”后,始置佳評:“今日吃飯,以飯館在菜田中,任何羹湯都以油菜作底,清鮮得很。予向不愛吃青菜,今日竟飽啖之?!卑ィ粤四敲炊囗敿壌缶茦?,竟然沒感覺?須知他后來還在北京吃過最著名的廣東菜——譚家菜呢,日記中載得分明:“(1937年6月6日)與履安同赴《史地周刊》宴于太平街譚宅……今午同席:譚瑑青、希白夫婦、煨蓮夫婦、元胎、八爰、思齊夫婦、致中夫婦、蔭麟夫婦、予夫婦?!眹L上了味,此后又多有再去:

1928年4月15號:到元胎處,與他及仲琴、式湘同到新北園吃飯。飯后,同到寶漢里外小山竹樹間憩息。

1928年4月29號:到莘田處,同到晦聞先生處,出,到孟真處,到北園吃飯,二時許歸。

1928年9月4號:在北門外飲茶。

1928年9月5號:與莘田到粵東酒店訪黃賓虹先生及定謨。并晤晦聞先生,同出,到北園之白香山館吃飯。(《顧頡剛?cè)沼洝?,臺北聯(lián)經(jīng)圖書公司2007年版,第2卷第144頁,第3卷第651頁,第2卷第154、158、202頁)

北園及寶漢茶寮,郁達(dá)夫也是短時間內(nèi)就去了3次的:

1926年11月22日:同一位同鄉(xiāng),緩步至北門外去散步, 就在北園吃了中飯。

1926年12月8日:早晨,阿梁跑來看我,和他去小北門外,在寶漢茶寮吃飯。

1926年12月11日:和他們出去訪同鄉(xiāng)葉君,不遇,就和他們?nèi)ケ遍T外寶漢茶寮吃飯。飯后又去買了一只竹箱,把書籍全部收起了。(郭文友注《富春江上神仙侶:郁達(dá)夫日記九種》,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11、26、2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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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樓為民國廣州大新公司

1928年2月19日,顧頡剛參加校長的宴請:“到西堤大新公司,騮先先生邀宴也……今晚宴全校教授于大新公司,凡七十余人?!睂W(xué)校當(dāng)局另一次宴請也是在這類新式大酒店:“(1928年10月27號)到亞洲酒店,校長宴全校教員,與孟真同歸?!边@兩家他后來都在此宴過客:

1928年4月10號:宴史祿國于大新公司,請金甫、孟真作陪。

1928年10月20號:與莘田同到亞洲酒店,衛(wèi)中設(shè)宴也……今晚同席:劉啟邠、陳湘文、劉萬章、莘田、膺中、予、杜太為、衛(wèi)中。

后來中大的文科學(xué)生代表葛毅卿等21人聯(lián)名請他們一家的別師宴,也是在這種新型酒家——東亞酒店:“(1929年2月19號)學(xué)生邀至東亞酒店,到海珠公園攝影,還東亞吃飯。九點(diǎn)許散。中大文科學(xué)生向無團(tuán)體,今日竟有此宴,真料不到。”(《顧頡剛?cè)沼洝?,臺北聯(lián)經(jīng)圖書公司2007年版,第2卷第135、217、153、215、254頁)青年學(xué)生好新,當(dāng)然可以理解,學(xué)校向新,也是好事,而向無團(tuán)體的學(xué)生們能自發(fā)組織起這么一場謝宴,則令其感動!

1928年3月15號,又一家西關(guān)老牌大酒樓登場了:“赴觀音山,至西關(guān)謨觴館吃飯,到明珠看電影?!?928年3月25號,傅斯年的生日宴也設(shè)于西關(guān),不過是在頤苑:“孟真明日生日,宴于西關(guān)十一甫頤苑,艮男同往。今晚同席:今甫、澤宣、緝齋、叔倘、凌霄、莘田、丁山、予、澤宣夫人、艮男(客),孟真(主)?!鳖U苑也很老牌,十幾年前黃誥常去。以后又去過兩次,一次是跟容肇祖這個老廣:“(1928年6月16號)到元胎處,與元胎夫人、履安同到頤苑,應(yīng)丁山、莘田之約……今晚同席:金甫、叔儻、緝齋、奇峰、心崧、予夫婦、元胎夫人、毅生、丁山、莘田?!币淮问乔f澤宣在他臨別廣州前,算是為他做最后的餞行:“(1929年2月23日)與履安到叔儻、吉云、莘田、廷梓睹家道別。到西關(guān)十一甫頤苑,澤宣等邀宴也……今午同席:梁漱溟、彭一湖、王叔平、莘田、李滄萍、李辛之、予等(以上客),晦聞(主)。”(《顧頡剛?cè)沼洝?,臺北聯(lián)經(jīng)圖書公司2007年版,第2卷第145、148、173、256頁)

食在廣州,素菜也美,不僅齋菜中的鼎湖上素和羅漢齋等成為廣東名菜,成席的素宴,也為人所向往,顧頡剛在廣州期間就去過4次,包括臨別前夕:

1928年4月21號:到校長室,晤仲揆、樹幟等,同到六榕寺吃飯。今日同席:仲揆、樹幟、金甫、予,孟真(主)

1928年11月6日:到六榕寺,赴宴。到中央公園。今日同席:李濟(jì)之、孟真、予(以上客),紹孟、筠如、淬伯、芳圃(以上主)。

1929年2月18日:諸同人邀宴于六榕寺。今晚同席:孟真、予夫婦、自珍(以上客),徑三、紹孟、耘僧、淬伯、亞農(nóng)、瑞甫、劉朝陽夫婦(以上主)。

1929年2月23日:到六榕寺,晦聞(黃節(jié))先生邀宴也。(《顧頡剛?cè)沼洝罚_北聯(lián)經(jīng)圖書公司2007年版,第2卷第156、220、254、256頁)

即便是素宴,郁達(dá)夫都沒有錯過:“(1926年11月20)十點(diǎn)鐘去夷乘那里,和他一道去亞洲旅館看(唐)有壬,托他買三十元錢的燕窩,帶回北京去。請他們兩個在六榕寺吃飯?!辈还苡暨_(dá)夫多么不喜歡廣州,臨別時都在說:“行矣廣州,不再來了。這一種齷齪腐敗的地方,不再來了。我若有成功的一日,我當(dāng)肅清廣州,肅清中國?!保ü挠炎ⅰ陡淮航仙裣蓚H:郁達(dá)夫日記九種》,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9、28頁)但對廣州的飲食,卻是喜歡的,雖然沒有形于言表,但觀其在廣州僅半年而只留下的四十余日日記中的菜館酒樓記錄,其頻率卻是遠(yuǎn)超他處的。試想想,如果他在廣州能呆個三兩年,留下較完整的日記,其所存的廣州酒菜館史料,是鮮有人能及的,包括顧頡剛先生。

顧頡剛先生在廣州吃過了傳統(tǒng)的頂級酒家西園、南園等,也吃過了鄉(xiāng)野風(fēng)味的北園等,同時連素宴也吃過了多次,還有不能錯過的,當(dāng)然是與蘇州船菜齊名而有以過之的紫洞艇,也確實(shí)沒有錯過,而且深覺其豪奢不亞于傳統(tǒng)的頂級酒樓:“(1928年4月22號)到式湘處、莘田處。到校,招待諸人。十時,包公共汽車到海珠,上晚香舫……包紫洞艇半號,價只四元。飯菜兩桌,只二十二元。價原不貴。但今日總用,乃至五十六元,雜費(fèi)占三十元(賞錢二元、素菜二元、酒三元六角、水果糖食八元三角、煙一元六角、茶水二元六角、筵席捐兩元七角、酒牌五角、粥菜二元二角、包車二元、小船八角)。”并嘆曰:“此請客之所以難也。”(《顧頡剛?cè)沼洝?,臺北聯(lián)經(jīng)圖書公司2007年版,第2卷第156、184頁)這也是在廣州一年半期間所發(fā)的唯一一次感嘆——嫌貴的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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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廣州的紫洞艇

再接下來,終于“回到從前”,再去剛到廣州時去過的西園和太平館。西園只再去過一次:“(1928年6月17號)到西園,蔭樓、超如設(shè)別宴,飯畢到艷芳照相?!保ā额欘R剛?cè)沼洝?,臺北聯(lián)經(jīng)圖書公司2007年版,第2卷第174頁)太平館則再去了好7次,應(yīng)該是在廣州去得最多的餐館了。再去的第一次是黃節(jié)請:“(1928年7月12日)到太平支館,黃晦聞先生邀宴也。”第二次是請陳垣:“(1928年8月3號)伴援庵先生及其弟子參觀圖書館及研究所。到太平館吃飯……今日同席:援庵先生、定友、太玄(以上客),予(主)?!钡谌问菙y家人去:“(1928年12月3號)與定生姊弟、履安、自珍等同到財廳前照相,到太平館吃飯。”第四次則又大有來頭了:“(1928年12月14號)何敘父來……出至舊太平館吃飯,談至兩時別。”這來頭就是何敘父,他在1928年11月25日“赴黃埔軍官校,十二時到。參觀校長何敘父所藏古物”,對何敘父作了介紹:“何遂,號敘父,閩侯人,中將,黃埔軍官學(xué)校代理校長,甚好古,常識極豐富,談?wù)摌O暢?!币?qū)Υ斯∠髽O深,故在1973年7月,又在日記后補(bǔ)記一段,其中說道:“何遂為辛亥時宿將,曾任大名鎮(zhèn)守使……北伐之際,駐軍河南、陜西,收入較多,大買古物。及其解職,乃將古物捐贈北平圖書館。黃埔軍校創(chuàng)于孫中山,以蔣介石為校長,及其離粵,以李濟(jì)琛代之,李又行,乃以何繼。渠在軍人中,最喜文墨,因此其友多而武少,與予竟為莫逆交?!保ā额欘R剛?cè)沼洝?,臺北聯(lián)經(jīng)圖書公司2007年版,第2卷第184、192、228、231、225頁)因此之故,何遂后來兩訪中大,顧氏均熱情接待,一次在校,另一次仍在太平館:

1928年12月2日:到校,宴黃埔校長何敘父先生,導(dǎo)觀古物、善本室及碑帖室等……今日同席:何敘父、李曉孫、式湘、錫永、紹孟、元胎、仲琴、鵬飛、樹幟、應(yīng)麒、何李兩君之子。

1928年12月24日:何敘父來,導(dǎo)觀風(fēng)俗室、檔案室、圖書館、生物系。出至舊太平館吃飯,談至兩時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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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第一家西餐廳太平館

在他臨別廣州前,何遂的餞行宴還是設(shè)在太平館:“(1929年2月20號)敘父邀宴于太平新館?!辈⒀埩舜髴騽〖覛W陽予倩:“今午同席:歐陽予倩、蔡哲生夫婦、黃霖生、瑞甫、葉夏聲(競生)、譚達(dá)崙、敘父夫婦、葉在樹(迺奇)?!睘槭裁囱缦吭O(shè)在太平館?是否與當(dāng)年軍政要人特別是校長蔣介石特別青睞太平館有關(guān)呢?最后一次去太平館,則是應(yīng)大戲劇家歐陽予倩之邀:“(1929年1月26日)與式湘及廬女士同到太平飯店,歐陽予倩邀宴也?!保ā额欘R剛?cè)沼洝罚_北聯(lián)經(jīng)圖書公司2007年版,第2卷第184、192、228、231頁)

有趣的是,郁達(dá)夫唯一一次上太平館,正是在臨別廣州前夕,還是跟一個日本人一塊:“(1926年12月13日)早晨訪川上于沙面,贈我書籍?dāng)?shù)冊。和他去荔枝灣游?;貋碓谔金^吃鴿子?!保ü挠炎ⅰ陡淮航仙裣蓚H:郁達(dá)夫日記九種》,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28頁)

顧頡剛在廣州期間,最親近的朋友應(yīng)該是容肇祖了,餐館宴聚自是常事;他們一塊去過的福全館,今天幾乎沒人知道了:“(1928年8月27號)敬文來,往看莘田夫婦,同到福全館吃飯……今夜同席:莘田夫婦、元胎夫人、毅生、敬文、坤儀(莘田女)(以上客),予夫婦及二女(主)?!迸R別廣州前不久還去過一次:“(1929年2月20號晚)萬章來,同到元胎處,又同到福全館……今晚同席:予夫婦、自珍、元胎、瑞甫(以上客),萬章(主)。”(《顧頡剛?cè)沼洝?,臺北聯(lián)經(jīng)圖書公司2007年版,第2卷第199、248頁)

他們還去過兩家至今更無人知無人曉的餐館,一家是新亦山:“(1928年9月15號)履安來校,同到元胎家,又到財廳前新亦山吃飯?!币患沂请S園:“(1929年2月1日)到司后街隨園,太沖、杭甫設(shè)宴也?!苯又覀冊僬f郁達(dá)夫,郁達(dá)夫還去過好多家顧頡剛未曾光顧的菜館,比如去過好幾次的清一色,這在上??墒呛苡忻^很有故事的粵菜館,唐魯孫先生頗道其詳,此處不贅:

1926年11月5日:九點(diǎn)鐘,去郵局匯錢,順便在清一色吃了飯。

1926年11月23日:(去醫(yī)院看成仿吾)出來至清一色吃夜飯。

1926年11月27日去沙面看書……途中遇今吾,就同他上清一色去吃午飯。

1926年12月6日:在清一色吃午飯。

1926年12月12日:在清一色午膳,膳后返家,遇白薇女士于創(chuàng)造社樓上。

1926年12月14日,與同鄉(xiāng)華君,在清一色吃午飯。約他于明天早晨來為我搬行李。(郭文友注《富春江上神仙侶:郁達(dá)夫日記九種》,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2、11、13、25、27、28頁)

此外還有杏香、武陵、妙奇奇、別有村、又一村、擎天等酒樓菜館:

1926年11月23日:同一位廣東學(xué)生在杏香吃飯。

1926年11月26日:中午與同鄉(xiāng)數(shù)人,在妙奇奇吃飯。

1926年11月28日:遇見王獨(dú)清,上武陵酒家去飲了半宵。

1926年12月6日:在又一春吃晚飯。

1926年12月9日:打(牌)到翌日早晨止,輸錢不少,在擎天酒樓。

1926年12月12日:晚上日本聯(lián)合通信社記者川上政義君宴我于妙奇奇酒樓。

1926年12月1日:今朝是失業(yè)(辭職)后的第一日……走到創(chuàng)造社出版部廣州分部去坐談,木天和麥小姐接著來了,雜談了些閑天,和他們?nèi)e有村吃中飯。(郭文友注《富春江上神仙侶:郁達(dá)夫日記九種》,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11、13、14、25-27頁)

當(dāng)然去得更多的,還是那些不曾具名的茶樓酒肆:

1926年11月4日:早餐后作《迷羊》,寫到午后,寫了三千字的光景。頭寫暈了,就出去上茶樓飲茶。

1926年11月6日:晚上和同事們?nèi)ワ嫴?,到十點(diǎn)鐘才回來。

1926年11月7日:至創(chuàng)造社分部,遇見了仿吾諸人。在茶樓飲后,同訪湖南劉某,打了四圈牌,吃了夜飯,才回寓來。

1926年11月16日:午后赴分部晤仿吾,因即至酒館飲酒,在席上見了白薇女士。

1926年11月24日:經(jīng)過女師門前,走向公園旁的飯館。獨(dú)酌獨(dú)飲,吃了個痛快,可是又被幾個認(rèn)識的人捉住了,稍覺得頭痛。

1926年11月25日:午前又有數(shù)人來訪,談到十一點(diǎn)鐘,我才出去。喝了一瓶啤酒,吃了一次很滿足的中飯。

1926年11月29日:夜和白薇及其他諸人去逛公園,飲茶,到十一點(diǎn)鐘才回來。

1926年11月30日:午后無聊之極,幸遇梁某,因即與共訪薛姑娘,約她去吃茶,直到三時?;貋硭轿鍟r余,出去買酒飲,并與阿梁去洗澡,又回到芳草街吃半夜飯,十一時才回到法校宿舍來睡覺,醉了,大醉了。

1926年12月3日:去西關(guān)午膳,膳后坐了小艇,上荔枝灣……在西關(guān)十八甫的街上,和郭君別了,走上茶樓去和溫君喝了半天茶……晚上又有許多年青的學(xué)生及慕我者,設(shè)筵于市上,席間遇見了許多生人……白薇女士也在座,我一人喝酒獨(dú)多,醉了。(后去看電影,然后再送白薇回家)這時候天又開始在下微雨,回學(xué)校終究是不在了,不得已就坐了洋車上陳塘的妓窟里去。

1926年12月4日:晚上又在陳塘飲酒,十點(diǎn)鐘才回來。

1926年12月7日:12月7日:午后三時后,到會場去。男女的集攏來為我做三十生辰的,共有二十多人,總算是一時的盛會,酒又喝醉了。晚上在粵東酒樓宿,一晚睡不著,想身世的悲涼,一個人泣到天明。

1926年12月8日:晚上和白薇女士等吃飯,九點(diǎn)前返校。

1926年12月9日:和阿梁及張曼華在一家小飯館吃飯。

1926年12月10日:阿梁和同鄉(xiāng)華岐昌來替我收書,收好了三竹箱。和他們又去那家小飯館吃了中飯……獨(dú)清和靈均來訪我,就和他們出去,上一家小酒館飲酒去。

1926年12月14日:晚上請獨(dú)清和另外兩位少年吃夜飯,醉到八分。(郭文友注《富春江上神仙侶:郁達(dá)夫日記九種》,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3、4、8、12、14、15、23-26、28頁)

之所以歷數(shù)郁達(dá)夫這些不具名的小酒館飲食,是因?yàn)轱嬍呈袌?,高中低檔酒樓,總是呈金字塔形分布,頂級酒樓就金字塔頂那么幾家,高檔酒樓處于金字塔上部,為數(shù)也不多,大多數(shù)還是入不了文人特別是大作家的筆端的,好在郁達(dá)夫有些“無聊”,寫下了,換別的人,比如魯迅,包括顧頡剛,相信很多去了壓根兒也沒記上。而“食在廣州”,其實(shí)更多的就是靠這一家家餐館撐起來的,如果沒有這一家家餐館提供實(shí)證的材料,我們回顧當(dāng)年“食在廣州”的盛景,終不免流于奢談,或者底氣不夠堅實(shí)。

1929年2月24日,顧頡剛離穗,到別處再吃粵菜了,而且吃得更多更好。但在廣州的席上人物,俱一時風(fēng)流,始終值得我們回望流連。且不說傅斯年(孟真)、黃節(jié)(晦聞)、趙元任、羅常培(莘田)、伍叔儻、楊振聲(金甫)、容肇祖、鐘敬文、歐陽予倩、商承祚(錫永)以及李濟(jì)(濟(jì)之),這些人后來不成大師也是大家,而此際俱屬少壯,云集嶺南,于斯地而言,何其幸也,也誠堪為“食在廣州”文化“貼金”,而事實(shí)上很多人的廣州音容,早已渺然,如此,則本文之撰述,自有其意義了。再則,通過顧頡剛的席上記錄,我們還知道,原來新儒學(xué)大師梁漱溟也曾來過廣州,當(dāng)是擔(dān)任廣東省立第一中學(xué)校長,并及代李濟(jì)琛任廣東政治分會建設(shè)委員會主席;還有后來西南聯(lián)大的棟梁中堅鄭天挺(毅生),此際當(dāng)是擔(dān)任廣東建設(shè)委員會秘書。其他如莊澤宣、劉萬章等,我們在廣東的民國史料中常見,人們往往不知其何方神圣,到了顧頡剛席上,卻頻頻亮相,親切可感。凡此,俱可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