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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詩刊》2024年第1期|李長瑜:納米(組詩)
來源:《詩刊》2024年第1期 | 李長瑜  2024年03月22日08:30

《時間像一根刺》

夜有富饒的縱深,容得下夢境。

很多人不得不用藥片管理時間。也有人

悄悄將時針,撥慢了兩小時。

有人已經能從側面

卸掉夜的黑。一邊在元宇宙中吸粉,

一邊跟古老的星座碰杯。而我

正好看看我的機器人妹妹。她

此時正給我端來一杯咖啡。

她比我矮兩公分,膚白,年輕。

機器會笑的時候,人類

并未感到不適。我剛剛拒絕了

一個 ChatGPT 類軟件,像是

關上了時間的一個小門。

而秒針的嗒嗒聲,依然迅疾、尖銳,

像一根刺。

《云非云》

云不夠了,人類無法完整地記住自己。

如同一口小鍋,裝滿

即將爆裂的玉米。

我必須走一趟。拜訪燕山、昆侖山,

或者我的故地祁連山。

如果白云的質量大于烏云,

或者相反,

請借給我一半。用以儲存

最純粹的爆米花,或者服務

最遙遠的一家人。

我并不是一個喜歡賒賬的人,

我愿意押上我的青絲和白發(fā)。

我愿意許你

半山杜鵑花

《工業(yè)母機》

刀郎歌唱又鳥的時候,我正在

為機器寫詩。我不需要思考

先有公雞還是先有母機。

而要打碎一個殼,并不容易。

雞打鳴的時候

很多人假裝沒聽見。機生蛋的時候,

四軸,五軸,六軸

已經成為一種價值判斷。

陌生轉瞬又熟悉的生活,已經

不能靠又鳥了。

從母雞到母機,

似乎只是時代的臉微微一轉,而人類

已經可以輕輕拍著機器

說一句:去生蛋吧。

或者說:今天生兩枚蛋,都要雙黃。

那種瀟灑,可以看見。

附帶的憂傷,卻無從測量。

《數(shù)字腳環(huán)》

荒原上只有這一棵

孤獨的樹。為了理解這種孤獨

昨天,我們給它植入了芯片。

一只鷹,在不遠處的天空

盤旋。它展開的雙翼上,有兩道

白杠。因為遠,我們看不到它的腳環(huán)。

那不是和田玉的鐲子。也不是

一枚戒指。戴戒指的那只鷹

遭遇了雷電。而我的愛人正在設計一部

游戲。她有足夠的權力

讓眾神仰望。也讓我

恐懼。

《納 米》

眾星沉默的時候,你放逐了一顆

石頭。而我恰巧

把愛情壓縮成了一粒米。

這需要一百萬倍。

一百萬倍!完全能把一個魔鬼

打磨成一粒細小的精靈。

從而輕松穿越

時間的縫隙。

一臺電腦,一部手機,汽車乃至

龐大的工業(yè)機器,

都需要這把小尺子

給出間距——

這會不會是物質到靈魂的最后

一點兒距離?

也許,我們無法以納米

衡量一首詩的長度和詩意。也許

它真的像一粒米,需要我們

吃下去。

《桃花開在左臂》

碗口大的桃花!

再大,我會心生疑慮。

我找到她背面的二維碼

掃了掃——

桃花,薔薇科李屬喬木桃樹的花。

花單生,先于葉開放。桃花的名字

來源于《詩經》的“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花期三月至四月,目前狀態(tài)是落花。

我閃送了兩桶山泉水,把她

輕輕洗凈。用激光熨斗熨平,然后

把一枚藥片放入噴壺……

我只等了五十六個春天,

她就復活了!

桃花復活了,可是

桃樹呢?

——我努力上舉我的手臂……

多像,一截老樁。

《量 子》

經驗告訴科學,總是先有猜想

后有定理。這與人們

擔心的事情,或者姍姍來遲,

卻往往不會缺席

并行不悖。

能夠拯救世界的也能摧毀世界,

或許連摧毀本身

也不存在。這并不是一個壞消息,

顛覆光速的糾纏,讓愛情

似乎有了依據(jù)。

一定有人愿意繼續(xù),像打開套娃,

本應無窮無盡。

但普朗克還是找到了一個終點。

像一枚拯救物理世界的藥丸,也像

最小的宇宙。

這個宇宙只盛得下一朵玫瑰。如同

玫瑰初開。宇宙初開。

《大數(shù)據(jù)》

以玫瑰為例。

色澤 7947,花期 5290,香息 76325……

陷阱 985,蜜語 007

深度關聯(lián):蜜蜂的指紋、蝴蝶的戰(zhàn)栗

等 N 種……

它——要全部。

當全部代替了樣本,一個時代

已經過去了。

而每一朵玫瑰的含糖量,卻是

至今無法測定的。它是

一個人與另一個人的

秘密。

不僅是

納米機器人

像一維世界里的蟲子,沿著血管

攀爬。它們的任務是

吃掉聚集的膽固醇。同學軍的

父親,已經用神秘金屬

換掉了膝蓋,以及身體的另一些部分。

更不用說美人的鼻子、胸、臀

里面奇奇怪怪的材料了。

人類已經取得了

上帝的

部分權力。生命的

持續(xù)或永生

已經從一個能力問題,轉化成

一個道德問題。用不了多久,身體

所有的部分,都可以置換成零件……

——有人慶祝靈魂搬了新家,

而肉身失去的,也失去了

肉身。

《A 計劃》

也有探秘者,支起天文望遠鏡

望啊,望啊

光年以外,找不到一個親人。

而我的鄰居,卻能看見那顆

黑色的星星。

他有時像是隱匿在森林中的一棵樹,

有時像個瘋子。

他想幫助馬斯克,盡快把人類

遷往火星。每次聽他說起計劃

我都想笑。我在火星生活了三十多年,

光禿禿的,雖然火熱,

卻并不比地球

溫存。

《黑洞詩學》

早年我以為,地球上的每一個煙囪

都指向一個黑洞。而黑洞

不過是天上的一個深坑。

也有疑問:這個坑里能挖出煤嗎?

能從夢中取出一粒火嗎?

后來聽說這個坑是填不滿的,萬物

皆可墜入其中。

連光,也會被吃掉。

但它,卻仍留有一處小門,

一些神秘的物質,可以逸出。

像愛河里的石頭飛了出來,像一只烏鴉

通過異境。

最近,天文學家發(fā)現(xiàn),

一個超大質量黑洞,

似乎正從所在的星系彈射出來,

高速穿越太空。

后面跟著一串恒星……

《勞動節(jié)》

那時候我跟很多勞動者一樣,

常年陪著機器勞動。

機器吭哧吭哧很賣力,

有時哈著熱氣,有時冒著黑煙。

但它也有不給力的時候。

有經驗的師傅聽聽聲音,

就知道它是累了

還是病了。

那我們就讓機器過個節(jié)吧,

松開螺栓,更換破損的零件,

涂抹潤滑油……

我也曾在鋼板上打眼,制作漂亮的工件,

在工件上砸上我的工號。

那時我有一個小理想,

就是能夠讓我加工不銹鋼的工件,

這樣我的工號就能跟工件一樣,

潔凈、明亮,長久地

不蝕、不銹。

而勞動節(jié)我們通常是不勞動的。

早期只有一天假,而那時我們正年輕,

喜歡睡懶覺,喝啤酒。

后來變成了長假,流行的是

探親,旅游,結婚。

再后來又變成了短假,

我通常在家陪老母親。

間或,一邊煲湯

一邊讀詩。

詩人簡介

圖片

李長瑜,1967 年生,在西北大戈壁工作、生活 34 年,就職于某科技企業(yè)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