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人民文學》
近期休假回家,閑來無事整理書房,在書柜的角落里發(fā)現厚厚的一摞泛黃的雜志。我拿起一看,《人民文學》幾個大字映入眼中。輕輕翻閱,看著不同板塊的鉛字,幾縷溫潤在心中逐漸蔓延開來,讀書識字時的往事也如畫卷般在腦海里緩緩鋪開。
恍惚回到了二十一世紀初,我還是一個身穿夾克、留著平頭的小男孩。爺爺是老師,總督促我要好好學習,加上他喜歡寫寫文章,經常在報刊登出。于是我也對寫作也逐漸產生了興趣,課余時間也會寫點東西練練筆。每當寫完,爺爺便拿起來看看,點評幾句,最后總會以“多看看名家的作品,借鑒一下寫作手法”結尾。
我記得那年我剛上初一,爺爺有一天給我?guī)Я艘槐尽度嗣裎膶W》的雜志,說這里面的文章讓我可以好好看看,這是國內第一份文學期刊,毛主席都給它題詞呢,創(chuàng)刊五十多年了,很多名家比如茅盾、宗璞、陳忠實等都在這里發(fā)表過重要文章,這里面的營養(yǎng)足夠我吸收了。
我翻開雜志,一股文字的香氣撲面而來。我至今還記得里面有一組詩,詩歌的后半部分看不太懂,但前半段極其豐富的比喻一下子就將我的眼球牢牢地吸引,我讀了一遍又一遍,后來才慢慢咀嚼出一些內涵,也就是從那時起,一顆詩歌的種子在我心底悄悄種下。
那天晚上我將那本雜志翻來覆去看了很多遍,每個板塊每篇文章都在心頭細細品讀。那些文字仿佛裹挾著縷縷陽光,穿透陰霾溫暖地照進我的新房。我像一個沙漠中的饑渴之人突然見到了瓊漿玉露,一下子就撲了上去痛飲一番。這份意外的驚喜簡直難以抑制,讀完仍覺得意猶未盡,于是又將每一篇文章重新讀一遍,一邊讀一邊將文中優(yōu)美的詞句,一一摘錄進新的筆記本里,那份仔細不亞于在沙灘上翻撿珍珠,唯恐落下一粒。
從那以后,幾乎每個月爺爺都會給我?guī)硪槐尽度嗣裎膶W》,一邊陪著我品讀里面的文章,一邊指出我文字中的不足。我慢慢地知曉了鐵凝、王蒙、路遙、遲子建等等大家,學習他們文章的架構、描寫的筆法等等,再運用到日常隨筆以及語文作文中。慢慢地,我的文字也被語文老師認可,作文常常被當作范文在班里傳閱。加入了學校的文學社之后,在社團老師的指導下我開始試著向外界報刊投稿。2005年的冬天,《大江晚報》刊登了我的一首小詩,我看著稿費匯款單和當日的報紙,看著自己的文字第一次變成整整齊齊的鉛字,心中不由得激動萬分。
想起那些年,在暖暖的臺燈下,我一字一句地讀著《人民文學》里的文章,爺爺戴著老花鏡,靠著桌子陪在我身邊,時不時指點我?guī)拙?。當我們都覺得某部分修改得相當不錯時,相視一笑,爺爺便摸摸我的腦袋,笑著說,兵兵真厲害,以后寫文章肯定能超過爺爺。聽著爺爺爽朗的笑,我的心中涌起無限的甜蜜……
上了高中以后,當時的語文老師夏老師剛剛師范大學畢業(yè),比我大不了幾歲。因為文筆不錯,語文老師很喜歡我,邀請我加入學校的文學社。我驚喜地發(fā)現學校訂閱了《人民文學》,每當收到雜志的時候,老師都會叫上我,拿回來跟我一起品讀,我們常會為一個喜歡的句子興奮多時,然后反復討論直到吃進肚子里。我又在閱讀中知道了韓少功、賈平凹、袁鷹等等名家,而那些精彩的文章和故事也一直生長在我的歲月里。
那時候也是我最幸福的日子。因為離家遠,我選擇住校,每周末回家一趟,父母也會將下一周的生活費給我。我通常都是一半用來吃飯,一半用來買書,買書的錢是堅決不能動的。偶爾飯錢吃完了,就去蹭室友的方便面吃。室友打趣道,普希金說書是精神食糧,我咋吃了這么多還需要吃他的方便面呢。我嚼著方便面看著書,頭也不抬地說,因為梁實秋先生也說過,食糧不要自己生產,自己生產的不一定會比別人的好。隨后與室友相視大笑。
學校周五下午只有一節(jié)課,放學后我都會去離學校不遠的二手書市場用剩下的飯錢淘往期的《人民文學》,這也極大地拓寬了我的視野。因為當時看得多了,很多素材和寫作手法會用到作文里面,整個高中階段每次考試我的作文幾乎都是范文,當時??木庉嬍俏业恼Z文老師,時常找我約稿,看著精心撰寫的文字變成印刷體,心里別提有多幸福了。
踏入社會之后飽經風霜,《人民文學》給予我的記憶與溫暖永遠難忘。正是這些美好的字符一直激勵著我,為平凡的歲月帶來美好與溫馨,讓內心多一份樸素與堅韌。
每每在捧著《人民文學》坐于書房,進入想象與邏輯的世界,悠哉悠哉,生出遁世之逍遙。書中偉大的靈魂與我作伴,偶有焦慮困惑的時候,他們便將智慧如同耳語一般告訴我,悄然滲入生命的每一個罅隙,使我像顆灌漿的麥子一樣充盈飽滿。
這三十年來,無論生活多難,我一直沒有放下過文學夢,也漸漸發(fā)表了一些文字。寫我與《人民文學》的故事是多年的夙愿。如今再見《人民文學》,一如重逢那個曾經相交甚歡的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