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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推開《文選》詩歌研究之門
來源:文藝報 | 行客  2024年03月15日08:24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漢魏六朝集部文獻集成”成果之一、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文選》詩類題解文獻輯錄與研究”成果,宋展云編著《〈文選〉詩類題解輯考》已由鳳凰出版社出版。該書以《文選》詩歌為研究對象,鉤錄舊注、詩論等文獻中的題解文字,掇菁擷華,匯為一編,是一部幫助研究者和愛好者打開“選詩”意旨門鎖、推開“選詩”研究之門的鋪路之作。

《文選》誕生以來,以其“略其蕪穢,集其清英”,宗風雅之道,并采各體菁華,書成便彪炳文壇,被長久地視作文學教科書,影響甚巨。而《文選》論文,序中首言詩體,又簡述漢魏六朝詩歌之流變,足見編者清晰的詩歌史意識貫穿編纂始末,彰顯出該書對研究早期中國古典詩歌史的重要價值,是以歷來古典詩學研究與“選學”關聯(lián)密切。然而,《文選》所錄詩歌達430余首之多,詩體繁多,來源甚廣,不少作品的作者、作年、本事、主旨等都有所爭議,這些相關闡發(fā)或散見于舊注,或集中于詩評家語,史書記載及各詩人與同代文人交往書信材料亦可作為參考文獻,諸多資料東零西散,有心人或想搜羅,往往苦于資料散佚,難以一覽了然。

基于以上背景,《〈文選〉詩類題解輯考》立足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選學”的共同根基之一,也即“注解”研究,用文本細讀的方法,力圖回到創(chuàng)作本源,探求詩歌本意,爬梳史冊,剔抉詩評,供來者研閱。所謂題解,主要是指每篇作品之前,有關作者小傳,揭示作品寫作年代、背景及內(nèi)容主旨的注解文字。該書的題解輯錄主要采自三個源頭:“選詩”李善、五臣注等相關題解,“選詩”研究專著中的題解,歷代詩話中的相關題解。總體看,該書表現(xiàn)出以下三個特點:

一是版本考究,體例分明。該書原文以宋尤袤刻本李善注《文選》為基礎,同時參照各本。體例上,該書依照尤袤本《文選》分章布局,照錄原文,再于每篇作品中分六部分,原文為主體,其余為舊注、本事、系年、集說、按語。舊注匯集各家,基本尊六臣為主,李善注以宋尤袤刻本為底本,五臣注以陳八郎本為底本,個別異文參考諸本加以考訂。另外,敦煌寫本《文選》注、《文選集注》中的《文選鈔》、陸善經(jīng)注等具有題解性質(zhì)的材料也一并收入。所選均是各家注本系統(tǒng)的權威、主流版本,從源頭上保障了基礎文獻的可靠性。本事即“選詩”本事資料輯錄,指每篇作品的相關史事背景材料,多選自正史作家本傳或詩人與同代文人交往書信、《世說新語》等筆記小說。系年指作品問世時間,或采自舊注、本事資料,或充分吸收現(xiàn)代學者研究成果,均有本可據(jù)。集說多為鉤索“選詩”研究著作和歷代詩話中相關題解資料進行整理,所論述內(nèi)容涉及疏通詩意、解說題旨、斷定作年等。按語則是對上述材料文本對讀后的問題論證,并闡明一家之言。應該說,該書在基礎材料的版本考求上靠得住,在眾家學說的搜羅剔抉上穩(wěn)得住,在辨證是非的學術判斷上立得住。

二是材料對讀,啟發(fā)深研。對“選詩”研究者來說,該書是一部工具性很強的啟發(fā)性參考書。“選詩”六臣注在編排、系年、作者、篇題創(chuàng)作背景等方面可能存在問題,將各家舊注、系年、本事、集說等材料順次羅列對讀,一些學術史上難有定論的疑難點自現(xiàn),研究者可從中尋找新的研究靈感。如謝靈運《石壁精舍還湖中作》一首,篇題“精舍”為何,歷來有考,李善以為是讀書齋,劉履認為是太傅故宅,呂向以為是山寺,顧紹柏更進一步判定是佛寺。諸論不一,或待來者再論。又如潘岳《金谷集作詩》一首,呂向認為:“時(石)崇出為城陽太守,潘安仁送之?!比欢际绫緜鳎骸埃ㄊ纾┠甓唷霝樯ⅡT郎,遷城陽太守。”可知石崇任城陽太守時年紀尚輕,并非潘安詩篇題言“金谷集”時,此詩或作于石崇出為征虜將軍時。如此種種,從該書文獻整理呈現(xiàn)的情況可見“選詩”有諸多篇題有誤、編排錯訛、作者失考、作年誤斷處,雖已為前人解決一些,仍有不少需后人去辨證。該書不僅指出了各家爭論之要點,還對關鍵說法作了簡要的文獻綜述指引,讀者可以此為干,進一步延伸閱讀,以期有完整而系統(tǒng)的了解。

三是評者百家,各見得失。舊注以外,該書所匯各家詩論頗為廣泛,他們對同一詩歌的不同詮釋讓讀者能夠從中窺見中古詩歌詮釋史的流變,也能在比較之后對各家所執(zhí)詩論觀有所探悉。選錄古代詩話或筆記著作如劉履《選詩補注》、何焯《義門讀書記》、吳淇《六朝選詩定論》、方回《文選顏鮑謝詩評》、唐汝諤《古詩解》、曾原一《選詩演義》等,現(xiàn)當代成果有黃稚荃《文選顏鮑謝詩評補》、黃侃《文選平點》、丁福林《鮑照集校注》、顧紹柏《謝靈運集校注》等。綜觀對讀,各人詩論觀特點一一呈現(xiàn)。何焯論詩頗客觀公正,注重聯(lián)系時事進行闡發(fā),然而也因此過于重視詩歌的“文外重旨”,不免求之過深。如江淹《從冠軍建平王登廬山香爐峰一首》,江淹從建平王劉景素游,此詩本是和劉景素之作,何焯聯(lián)系到《南史》江淹本傳曾載,劉景素身邊人日夜攛掇其謀反,江淹多次勸諫,故推論此詩托意賈誼,也有勸諫之意,頗為失考。吳淇論詩能知人論世,看重對篇題的闡發(fā),認為“古人詩無泛起之句,必關動通篇”,因此書中吳論有大量考證篇題、闡發(fā)詩意的內(nèi)容。且吳淇常常使用互參法,將詩人其他作品或他人作品與本篇同時互參,往往出奇意。如《行旅》中,先有潘岳《河陽縣作二首》,次接潘岳《在懷縣作二首》,同樣是潘岳出宰之作,為何在懷縣作詩時,篇題特加一個“在”字?吳淇點明:“一之為甚,其可再乎?”大約懷縣時期的潘岳出宰已久,愈發(fā)悲痛自身漂泊無定?;⒅蠓街?,詩人內(nèi)心滋味,皆托于一個看似毫不起眼的“在”字了。諸如此類,該書中還有不少可琢磨之處。詩論的對比加本事等材料的佐證不僅可啟發(fā)讀者對一些詩歌進行再思考,亦讓這本文獻整理之作在學術考究以外增強了可讀性、趣味性。

《〈文選〉詩類題解輯考》是一部可靠、可用、可讀的文獻整理著作,正如作者書前所說:“為學之士,徜徉其中,覽閱斯編,亦可明心見志,進德修業(yè)。月明之夜,風雨之日,展卷讀之,或可搖蕩性情,頤養(yǎng)心志。風雅之道,粲然可觀矣!”

(作者系鳳凰出版社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