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任林舉，中國作家協(xié)會全國委員會委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副會長、吉林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中國電力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著有《玉米大地》《糧道》《時間的形態(tài)》《瑞雪豐年》《虎嘯》等。作品被翻譯成英、俄、韓等多種文字。曾獲魯迅文學獎、老舍散文獎、冰心散文獎、豐子愷散文獎、三毛散文獎、長白山文藝獎、吉林文學獎等。

《江如練》

作者：任林舉

出版社：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出版時間：2024年3月

中國環(huán)境報：能否介紹下您和《江如練》這本書是如何結緣的？

任林舉：從很小的時候起，我就對面貌雋秀而且知名度極高的桂林山水有著極其深刻、美好的印象。看著掛歷上或者畫片上那些奇特的風景，挺拔并立的峰林、蜿蜒柔媚的漓江、山水間的云霧、竹筏和漁火等，無不給人留下空靈、古樸、神奇的美感。悄悄地，便在內(nèi)心深處生出隱隱的期盼，期盼著有朝一日能與這片山水結下深深的緣分。

2022年的某天，我突然接到《中國作家》雜志編輯的電話，說廣西師大出版社要找人寫漓江，問我有沒有檔期。說實話，當時我手頭正在寫另一部長篇紀實，采訪剛進行到一半。這需要選擇。如果換一個題目，我會馬上回絕。但它是漓江，這就有一點選擇的難度，我無法做到一口回絕。更何況，廣西師大出版社，也是我多年讀書買書，最喜歡、最看好的一個出版社。面對一個自己喜歡的出版社和一個自己喜歡的寫作對象，還有另一種更加合理的選擇嗎？三思之后，我還是決定，不管克服多少困難，也要咬著牙把這個寫作任務接下來。

中國環(huán)境報：您在書中寫到了60多位各行各業(yè)的人物，將他們與漓江的故事描述得栩栩如生，引人入勝。能不能介紹一下您文本建構上的匠心與考量？

任林舉：我是寫散文出身，許多年一直從事和致力于散文創(chuàng)作。最初以為文體自選，我可以寫一部漓江流域的散文。但出版社希望能夠?qū)懸徊糠从忱旖饔蛏鷳B(tài)環(huán)境保護和生態(tài)文明建設為主要內(nèi)容的作品。沒有比報告文學更能夠全面、真實地反映這場卓有成效的生態(tài)實踐了。于是就有了這部長篇報告文學作品《江如練》。

為了全方位、立體式展現(xiàn)百里漓江的生態(tài)變化和生態(tài)文明建設成就，展現(xiàn)5700萬廣西各族群眾堅持“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守護八桂大地青山綠水的堅定決心，在這部作品中，我進行了深入一線的調(diào)研采訪，聚焦漓江流域數(shù)十個村落洲島，與上百名采訪對象交流溝通，最終重點敘寫了60多位美麗中國建設者。他們有的是長期奔波于環(huán)保一線的基層工作者，有的是以漓江為生的百姓，有的是為漓江之美折服的藝術家，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命運里都與漓江這條澄凈且偉大的河流有關。

憑借桂林山水的自然品質(zhì)和人文內(nèi)涵，足可以寫一部大傳，但考慮到時間和體量的局限，只能擇其緊要和重點，從代表性和典型性上入手，選取典型地域、典型時段、典型事件和故事、典型人物進行重點呈現(xiàn)。

總體結構上，安排了兩條主線，一條是空間主線，從漓江源頭貓兒山，經(jīng)興安、臨桂、桂林、興坪、陽朔，一直到漓江尾部平樂；一條是時間主線，從《山海經(jīng)》起始，經(jīng)唐、宋、元、明、清、民國、新中國，一直到當下。

兩條線沿著漓江流域的經(jīng)典風景線交錯延伸，通過對時空與典型地域、事件、人物的重要交叉點的深入挖掘、細致呈現(xiàn)，描摹出生態(tài)變化和人物命運變化的脈絡。

中國環(huán)境報：我們關注到，除了《江如練》，其實您還出版了《虎嘯》《躬身》等生態(tài)環(huán)保題材作品，同時您的散文作品也有很多關注自然、關于生態(tài)的。請問，自然生態(tài)是您偏好的題材或?qū)懽黝I域嗎？

任林舉：作為一名北方作家，我感覺骨子里的基因就是野的。我到任何一個地方，我都更喜歡看自然景觀，對人文景觀不太感興趣。

我們東北最豐富的資源就是自然資源。我出生在吉林省西北部的乾安縣，松嫩平原腹地，縣內(nèi)天然草原豐富，過的是騎馬、抓鳥的童年生活。不管是濕地、草原，還是山川河流，只要涉及自然，我都特別感興趣。

我的很多作品尤其是散文作品，大部分都是關于自然的。其實我個人認為，包括大家也認為，我寫得最漂亮的、最好的那些散文都是關于自然的，像《岳樺》等。

我寫的散文如果說和別人有不一樣的地方，是因為我看自然的時候，感覺自然就是有生命的東西。我可以跟它們互動，我可以移情到每一個生物體上去，設身處地想它們的感受，我是這種想法。

中國環(huán)境報：寫作《江如練》您大概看了哪些資料和書籍，幫助自己快速建立對題材的認知？

任林舉：這本書涉及環(huán)境保護、生態(tài)文明建設、動物保護、水利、工程、植物學，包括改造環(huán)境的時候這面山坡種的是什么草、種什么草能活、什么草不能活，都得了解。

可能也不需要掌握得多深透，但是它需要積累，如果平時沒有積累的話，現(xiàn)學可能更費一些時間。要不就是，寫作的內(nèi)容，你說得更含糊，細節(jié)不生動。比如一棵樹是怎么搖晃的，搖晃的時候它的葉子是什么樣的，它的周邊環(huán)境、生境如何。

如果不知道，你就只能一帶而過。這種“一帶而過”多了，內(nèi)容就不好看了。

中國環(huán)境報：丁曉原評價說，《江如練》這本書不僅題材價值含量高，具有典型意義，而且在文本建構中力避“工程化”寫作之弊，盡棄宏詞大語。概括來說，就是好看。在您看來，一個作家如何將作品寫得耐讀、好看？

任林舉：報告文學界包括文學界經(jīng)常爭論一個問題，那就是報告文學要以報告為主，還是文學為主？

所以有些人看到一些報告文學作品，感到里面只有報告，沒有文學。很多人對報告文學這個文體有成見，認為其文學價值欠缺。應該承認，有些報告文學作品確實沒有寫好，寫作者并沒有把報告的文學性充分凸顯出來，沒有把文學性和真實性之間的關系和分寸把握好，沒有使報告文學真正成為文學，而只是報告，那是個別寫作者對文體把握的問題和寫作水平的問題，而不是報告文學這個文體自身的問題。

在我看來，一部完成度高的報告文學，未必就沒有散文的優(yōu)美和小說的細膩。因為報告文學文體，它限定了你在展現(xiàn)事物面貌、還原事實真相面前，不允許胡編亂造，文學范疇是沒有限制的。

我堅信一個好作家，應該有責任、有能力把報告文學寫得更耐讀、更有力量，也更有文學感染力。

中國環(huán)境報：當前，生態(tài)文學成為新視野新空間。作為連續(xù)寫了多部相關題材的作家，您有哪些心得或者建議可以分享？

任林舉：我覺得一個報告文學作家或者說紀實文學作家，必須有快速學習的能力。因為你的文學作品肯定涉及很多領域的專業(yè)內(nèi)容，包括基本的原理、工作流程等，你應該快速地掌握。如果這點素質(zhì)都不具備的話，一個作家就根本寫不了紀實作品。

還有就是如何破解寫作題材的各種資料、轉(zhuǎn)化各種專業(yè)術語等，把“枯燥”的內(nèi)容變成文學，這是另一種能力。

總結來看，一個是學習領會能力，另一個是如何把專業(yè)內(nèi)容變成文學，打碎原來固化的東西，這兩個能力是考驗一個作家的重要標準。

中國環(huán)境報：您如何從日復一日地寫作中保持創(chuàng)作的新鮮感？

任林舉：通過多年的紀實文學創(chuàng)作實踐，我有一個發(fā)現(xiàn)，那就是從事報告文學寫作的作家有一項特殊的福利，是其他文體創(chuàng)作的作家所難得的，那就是學習的機會。

因為每進入一個新領域采訪和創(chuàng)作，都需要對這個領域里的人、這個領域里的專業(yè)知識以及這個領域里的人文精神、文化要素等進行全面的了解和深入挖掘、探索。在采訪和寫作中學習和思考，在學習和思考中提升認知和人生境界，在提升中成熟、成長。

讀萬卷書，不如走萬里路，在采訪和行走過程中經(jīng)歷的都是鮮活的人物和事件，每個人都是一本活著的書，都能夠在我們的知、行之間提供一條最簡短的通道。

中國環(huán)境報：身為一名東北作家，去寫南方的題材有沒有跨越一些障礙？

任林舉：外地作家寫本地題材，有長處也有短處。長處是，本地人對本地的風景或事件太熟悉了，可能會熟視無睹、不興奮，激發(fā)不出情感，也就寫不好。而外地來的作家可能會激發(fā)出火花，因為他興奮，能把情感里面或者文學素養(yǎng)極大地調(diào)動起來，這是長處。

短處是，有的時候，所在地采訪語言不通，采訪對象的情緒激發(fā)調(diào)動不起來，對方說的內(nèi)容沒辦法及時有效地捕捉到。

廣西還好一點。我之前在甘南、福建等地采訪過，采訪起來十分有挑戰(zhàn)。

中國環(huán)境報：如果讓您選擇寫作題材，哪些方面或哪些題材會是讓您比較感興趣或者想挑戰(zhàn)的？

任林舉：最感興趣的還是生態(tài)。寫生態(tài)題材的作品，每一部的創(chuàng)作過程和心情都會很愉快。

中國環(huán)境報：作家應該如何面對自己的作品？

任林舉：每一部作品都應該不遺余力，因為它寫著你的名字。

只有對自己的作品負責任，對題材負責任，對出版方負責任，才能在客觀上對自己負責任。否則，你對這些都不認真，你怎么對自己負責任呢，對吧？

中國環(huán)境報：接下來，您有什么樣的創(chuàng)作計劃？

任林舉：接下來，我想歇一歇。但手頭還有一個東西。我還想寫一部與老虎有關的作品，之前我寫了一個以老虎為對象的兒童小說，天津新蕾出版社出的，我還想寫一部動物小說續(xù)集。

我最想寫的，就是完成一部以北方草木為主角的散文作品，書名我都想好了，叫《北方草木》。

中國環(huán)境報：可以透露嗎？北方草木是大北方的范疇？

任林舉：可以透露，大家都可以寫北方草木，誰寫得好算誰的。

黃河以北好多植物都是相近的。我寫北方草木，希望寫出它們的故事、習性、與周邊植物的融洽度、與自然環(huán)境之間的互動等，希望寫出人文的精神和人的情感、思想在其中，希望給這些草木植物樹碑立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