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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利策獎作家埃爾南·迪亞斯來華 文學絕非“自拍”,它應該關乎他人的生命和境況
來源:文學報 | 張瀅瑩  2024年05月25日08:22

近日,隨著長篇小說《信任》中文版的面世,普利策小說獎獲獎作家埃爾南·迪亞斯應上海譯文出版社與群島圖書邀請來華,在上海、南京、北京三地展開系列活動。有意思的是,每場活動與不同嘉賓就不同話題切入小說時,他們仿佛所談并不是同一部作品——多層次多角度的深入解讀,足見這部小說所具有的巨大闡釋空間。

埃爾南·迪亞斯1973年生于布宜諾斯艾利斯,兩歲時隨父母遷居瑞典斯德哥爾摩,十歲時回到阿根廷,成年后在倫敦和紐約求學。多元化的生活背景使他的寫作從不局限于單一文化視野。2017年,迪亞斯推出的第一部小說《遠方》就成為普利策小說獎和美國筆會??思{獎的決選作品,獲得威廉·薩洛揚國際獎等多個獎項。第二部小說《信任》獲2023年普利策小說獎,并入圍布克獎。這部小說目前正由HBO改編為電視劇集,影星凱特·溫絲萊特擔任制片并主演。

《信任》著筆于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紐約:經濟大蕭條來臨之際,傳奇的拉斯克夫婦卻共同攀升至無盡財富的巔峰,其財富積累背后的秘密被掩埋在紛紜的猜測與謠言中。小說以四個故事交織而成,相互矛盾的敘述由關于富豪和妻子的復雜關系的講述,關于大亨自傳的文件,大亨秘書所寫就的人生故事,以及主人公妻子的日記構成,以嵌套式的結構不斷逼近故事的核心。

“這是一本小說的教科書?!北本┑幕顒又?,作家徐則臣表示,“從技術和小說的基本面上,《信任》是一本非常優(yōu)秀的小說,無論是遣詞造句、結構和小說要表達的內容,以及一個小說家寫一部小說所需要做的功課等,它全方位提供了關于小說的方法論?!彼J為,迪亞斯采用的嵌套式結構,也向讀者展現了一部小說是如何寫成的,“開頭部分是一個小說,后面部分則形成了對這個小說的結構、批評、研究、佐證乃至反駁,這樣的結構很容易讓讀者想到??思{的《喧囂與騷動》,或是芥川龍之介的《羅生門》。但《信任》后面每一部分對前文的拆解、論證,都讓我們看到了一部小說從發(fā)生學意義上是如何一點點建立起來的。你能從中看到小說作者是如何行使自己的權力的?!?/p>

就此而言,評論家張莉閱讀該作的首先感受便是,迪亞斯是一位“狡猾的敘述者”,“他的魅力與迷人之處就在于此,閱讀過程也是讀者與作家博弈的過程。”而當小說行文至最后一部分主人公妻子的日記時,卻又以破碎、坦率的筆觸推倒了前文堅硬的男性主流敘事,“他用他的敘事、用他虛構的權力,將這樣一個未加修飾的文本呈現給我們。它看起來脆弱、沒有邏輯,但它恰恰是敘述最大的魅力——那個隱姓埋名的女性,她要奪回她敘述的權力,迪亞斯讓她做到了?!?/p>

在南京活動中談及《信任》時,作家畢飛宇首先讀出的是一種對虛構合法性的探討。他指出,歷史由記憶和語言構成,但記憶永遠有自我美化和虛化的傾向,而語言本身也并不可信,“這本書的出現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紐帶,它讓我們看到了文學的歷史,同時從某種程度而言,也讓我們看到了小說的未來、虛構的未來。他的書寫能讓我看到西語世界的特質,雖然他是用英語寫作的,但他的血管里依然有西班牙語的基因,有一種非常特別的奔騰和力量,智慧、雄渾和激蕩?!弊鳛閷Ξ咃w宇所談虛構價值的回應,迪亞斯總結了自己青少年時代從閱讀博爾赫斯的作品中所學到的那些“信條”:首先,文學并不只會反映生活,文學還會侵入生活,它幾乎可以從物理層面上去觸摸到你;第二,博爾赫斯的小說教會了他抹去不同體裁之間的差別,尤其是虛構和非虛構、歷史和講故事之間的區(qū)別;第三,寫作時一定不要太過于有裝飾性,不要有太多的爆發(fā)力,最重要的是以一種清晰的方式去達到美的目的。

迪亞斯自陳,他感興趣的總是那些仿佛已經有定論、像“化石”一樣被人們熟知的領域。在人們認為這一領域已經有許多作品涉及時,他認為,實際上人們總在回避其中的一些問題。對他而言,這像是一種意識形態(tài)上的硬殼,而他想要做的就是敲碎這樣的硬殼,《信任》便是這樣一部作品。在上海與作家小白就作品中的“金融神話”進行對談時,迪亞斯表示,自己始終關注的都是所謂“文學正典”中的盲點和不和諧處。對“金融神話”的揭露、對嵌套結構的使用、對虛構合法性的探討……這些看似很難協(xié)調的關節(jié)點,構成了《信任》的閱讀難度。這也使得評論家談及《信任》時,“復雜”成為一個經常出現的詞語。在迪亞斯看來,小說中如此多的復調感受,源于他創(chuàng)作時對“聲音”這一主題的關注。也因此,他的小說讀來往往像一首樂曲一樣,充滿不同的層次感。

與一些關于小說是在批判金融資本主義的說法不同,他希望將自己想要探討的問題通過文學的形式呈現給讀者?!澳銈冊诠适轮新牭降臄⑹抡呗曇?,有時并不是你所想象的一個真實的敘事者的聲音。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的一點是,我想聽到各種各樣人發(fā)出的聲音,尤其是在美國歷史上,那些被壓抑的、甚至完全被抹去的聲音。”迪亞斯說,“如果我們每個人都只寫自己所處的那個狹窄環(huán)境的話,我們只不過是用文學的方式給自己來個‘自拍’而已。但文學應該有更大的使命,文學應該關乎他人的生命和他人的境況?!彼寡?,在《信任》中,他想談的一方面是金融行業(yè)中的男性,另一方面則是沒有聲音的金融行業(yè)的女性?!拔蚁Mx者通過不同的‘聲音’,通過我的文學形式去感受我所要表達的觀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