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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山西文學》2024年第6期 | 侯建臣:納貴的跑姿(節(jié)選)
來源:《山西文學》2024年第6期 | 侯建臣  2024年06月27日08:08

侯建臣,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30屆高研班學員。作品散見于 《小說選刊》《新華文摘》《散文選刊》《陽光》《北方文學》《山西文學》《山東文學》《黃河》《星火》《當代小說》《短篇小說》《寫作》《青年作家》等刊。出版散文集《邊走邊哼》《亂燉》和小說集《走著去一個叫電影院的地方》等。

納貴去找喜堂。納貴說:你看看,你看看,我也能做點事哩,我也能做點事哩。喜堂不說話,只看納貴。納貴說:你知道,你知道,我做事不比一些人差哩,我真的做事不比一些人差哩。喜堂還不說話。喜堂不說話不知道是想事情還是不想跟納貴說話。反正喜堂一直沒說話。喜堂不說話,納貴就心里慌慌的;納貴心里一慌慌,話就更多了。納貴說:我可以比別人多干一個小時,反正我早晨早早就起來了,反正早晨早早起來就沒事。喜堂看了納貴一眼,像是要說話,還是沒說。納貴說:反正我晚上也睡不著,倒下了看上去睡了,其實是一直干挺著,我可以比別人多干兩小時。

喜堂突然眼睛就亮了,喜堂的眼睛開始活了,一轉(zhuǎn)一轉(zhuǎn)的。喜堂的眼睛轉(zhuǎn)動起來的時候,總感覺里邊藏著很多東西,很多很多。喜堂說你說啥你說啥?好像他沒聽清納貴的話或者根本就沒聽。納貴又說你看看,你看看,我也能做點事哩。納貴又說你知道,你知道,我做事不比一些人差哩。納貴又把剛才說過的話重復了一遍。納貴說完了就搓著手,一下一下,一下一下,他手上的老皮都快搓完了。納貴手上的老皮很多,他兒子納富貴老看不上他手上的老皮,就說你搓搓你搓搓。納貴不搓,納貴把手上的老皮當成了手套。納貴說這是寶這是寶。納貴干活的時候從來不戴手套,也從來沒有叫過疼。

納貴的腳也一直在動,一下一下,一下一下。納貴的身子一直朝一邊傾著,好像要隨時朝某一邊倒下去。不能倒不能倒,總是在要倒下去的時候,另一邊的什么東西把他的身子拉回來。所以那一刻納貴一直要往某一邊倒又一直讓另一邊的什么拉回來。這樣就讓人更加感覺納貴局促不安。

你也想來干活!你也想來干活?喜堂喃喃地說。聽不出喜堂的話音里是在感嘆還是在疑問,所以納貴不知道該不該回答喜堂。納貴就更加使勁地搓著手上的皮,也更加快地一會兒要倒下去一會兒又有什么東西把身子拉回來。

喜……喜善人……我真的想來干活,我真的想來干活。納貴把手上最大的一塊皮拉了下去,好像還發(fā)出了聲音,好像還拉出了血。一片紅色的太陽光就從納貴的手上朝著地上滑落下去。

那啥?那納貴……喜堂說,你真的想來干活?你真的想?

納貴都快要倒下去了,這一次是真的要倒下去了,聽到喜堂這么一問,就又有什么把他的身子拉回來了。這一次似乎拉得勁大了,差點就倒到另一邊去。

人們都把喜堂叫喜善人。納貴不叫。納貴不知道自己為啥總是叫不出口。納貴的眼里喜堂就是喜堂。納貴不明白人們?yōu)樯栋严蔡媒谐上采迫???墒沁h遠近近地,人們都把喜堂叫成喜善人了。

喜堂當過木匠,還會畫畫。喜堂沒有拜過師傅,上初中的時候喜堂就用高粱稈折過鳥籠,喜堂的鳥籠折得好,人們都說喜堂真靈,喜堂真靈。人們這么一說喜堂連學都不上了,就當木匠去了。一做,還行。喜堂做出來的家具,他自己還會在上面畫畫兒。畫畫兒的家具他一般是給農(nóng)村里的人做。城市里的人做家具不要畫畫,就要造型。喜堂看了幾次做了幾次,也能給城里人做家具了。人們就都說喜堂確實是靈,喜堂確實是靈。家具做著做著,慢慢地人們都不請木匠做家具了,城里的家具商店賣的家具又好看又便宜。喜堂的手藝就荒了。喜堂收過破爛。喜堂買了一輛快破成一堆的三輪修了修,就開始沿街串戶收破爛了。有一年,好像就是喜堂收破爛后沒幾年,就不見喜堂了。人們說喜堂到南方了,喜堂做大生意去了。也有人說喜堂收破爛的時候,也偷。就偷進局子里去了。興許呢,興許這都是瞎說。興許真的是瞎說哩,喜堂能做那樣的事?確實是確實是,喜堂怎能做那樣的事哩!

確實是,喜堂又做煤的生意了。做煤的人都發(fā)大財了,有人說過有一個人,整天就是躺在炕上數(shù)錢。每天只是數(shù)錢,那得有多少錢?這話聽了就讓心里那個啥。喜堂也做煤了,許是喜堂也整天躺在炕上數(shù)錢,喜堂就跟別人不一樣了。做煤的人,做著做著,都時興蓋廟了。做煤的人在炕上數(shù)著錢,也不是啥也不想,有好多人就開始蓋廟了。喜堂在縣城南邊的一個荒坡上蓋了一個廟,又在一個叫紅崖頭的村蓋了一個。不知道喜堂蓋了多少個廟,人們就說這人是做功德哩,這人真是個善人。這么一說,有人就叫喜堂喜善人了。

喜堂不知道是怎么看上村子西邊的破廟的,有人說喜堂在那廟邊轉(zhuǎn)了一圈,又轉(zhuǎn)了一圈,就決定修那廟了。有人還說其實喜堂是還一個愿的,做煤也不是凈能數(shù)到錢,也有做煤做倒霉的,喜堂就差一點倒霉了。有一天他就到那破廟前敬了炷香許了個愿,許是好久沒有人把那廟當個廟了,那廟還就顯了一次靈,然后喜堂就做得順風順水了。這還真是,廟靈驗不在新舊,人有錢不在肥瘦。喜堂不就瘦嗎,人家沒錢還能修廟?

喜堂不做煤了,好多人不做煤了。原來,這個多年一直做煤的縣也不做煤了,做煤的人一窩蜂就散了。喜堂就回村做干部了。好多村子里做干部的都是在外邊掙了錢回來的人,有錢的人腰里別了錢就折回村子做干部了。有人說做別的啥都是個啥,只有在農(nóng)村這個廣闊的天地里才大有作為。煤沒法子做了,就有好多人回到這個廣闊的天地里大有作為來了。喜堂的廟蓋了一半的時候,就回來做干部了。喜堂還不是黨員,所以他只做村委會主任。喜堂是村委會主任,所以喜堂這蓋廟的事感覺就是村委會的事。

村里的人都來村子西邊修廟的工地做事了,人們做著事,就又想到了當年大隊的時候。那時候全村人就在一起干活,一起修路,一起種山藥,一起收割莊稼。這樣一想,有人就想起了村子中間的那棵樹,還有樹上掛著的那口鐘。那時候人們就是聽著那鐘的聲音,開始干活的。可是后來,各家種各家的地以后,那鐘就不知道哪里去了。有人還認真地想了想,也沒有想起來那鐘究竟是什么時候沒的,又究竟去了哪里。這么多年過去了,許多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何況一口鐘呢!

喜堂說,納……那啥?那納貴人,你真的想到廟上做事?

我真的想,我真的想。納貴突然變得直了起來,細看,原來是他的一條腿把另一條腿提了起來。

喜堂轉(zhuǎn)了轉(zhuǎn)脖子,左轉(zhuǎn)幾圈,右轉(zhuǎn)幾圈。又右轉(zhuǎn)幾圈,左轉(zhuǎn)幾圈。納貴一直看著喜堂的眼睛,所以納貴的頭也就一直轉(zhuǎn)著。

喜堂不光脖子轉(zhuǎn),眼睛也在轉(zhuǎn)。喜堂的眼睛很奇怪,轉(zhuǎn)起來不像是眼睛在轉(zhuǎn),像是好多事情在轉(zhuǎn)。一個能讓好多事情在眼睛里轉(zhuǎn)的人,總是讓人覺得不一般。納貴想自己怎么以前沒有發(fā)現(xiàn)這一點。

喜堂突然把納貴叫納貴人。喜堂以前沒有這么叫過,這時候他突然就把納貴叫成納貴人。村子里的人經(jīng)常叫納貴納貴人。這時候喜堂這么一叫,臉上就有一絲肉往中間擠了擠,那是喜堂在笑。

那啥……納貴人。喜堂說,你看到東邊的那棵樹了嗎?那棵榆樹,對了,就是那棵長了三個杈的,就是三個杈之間有一個喜鵲窩的,就是有兩只喜鵲正在上邊吵架的那棵榆樹。

納貴就順著喜堂的手朝東邊看。納貴頭一扭,身子就得扭,納貴身子順著頭一扭,就又朝一邊歪了。納貴看到了東邊好多樹,他看到了榆樹也看到了楊樹,好像還看到了一棵白色的樺樹。什么時候有樺樹了?納貴突然有點奇怪。納貴好像看到了好多喜鵲窩,又好像一個也沒有看到。

那啥……納貴人。喜堂說,你從這兒開始跑,先從這兒跑到那棵樹那兒,再從那棵樹跑到這兒。你跑回來如果我還在,你就到廟上做事去吧。記住了,你從這兒跑到那棵樹那兒再從那棵樹那兒跑到這兒不能超出三分鐘。

一分鐘是六十秒,心跳一下就是一秒。你讓你的心跳哇,如果你的心還沒有跳到一百八十下,如果你的心還沒有跳到一百八十下就跑回來了,如果你跑回來了我還在,你就到廟上做事去吧。

納貴隨著喜堂的手一會兒看那邊一會兒看這邊,喜堂的手竟然是白的,納貴沒想到喜堂的手那么白。他都忘記以前喜堂的手是什么樣子的了。

納貴似乎遲疑了一下,他遲疑的那一瞬間,感覺有什么東西從喜堂的臉上飄過。當然了,那東西沒有飄出喜堂臉的時候,納貴突然就以那條一直承重的腿為軸轉(zhuǎn)了一個圈,又讓另一條腿點了一下地,就朝著東邊跑開了。

納貴朝一邊立起來,又朝另一邊倒下去。這是納貴在跑,納貴跑的時候總是這個樣子的。納貴的兩只手一直朝后高高地翹著,身子一倒一立一倒一立地動,納貴朝后翹著的手也在動。納貴的手就像兩只翅膀,納貴跑著的時候不像是跑,倒像是在飛……

村邊有好多樹。楊樹很多,榆樹也不少。楊樹是直性子,一直朝天長,以為能探到天,卻一直探不到。好幾棵楊樹上面,結(jié)著一個大大的喜鵲窩。喜鵲窩一壓,那楊樹就更探不到天了。榆樹不是。榆樹彎彎腸子多,不直直地長,長著長著,會朝一邊拐出去,還有的直接就斜著長出去,朝著它看,常常覺得不是它長偏了,卻是天歪著。

納貴朝著遠處那棵樹跑的時候,納富貴和隋紅紅正坐在一棵樹上。納富貴和隋紅紅喜歡坐在村子周圍的樹上,有時候是騎著,有時候是蹴著,有時候則蹺了腿躺在上面。有好幾棵榆樹,像是專門讓人在上面坐的,這時候納富貴和隋紅紅坐在一棵榆樹上,舒服得不行,就像是兩只鳥。

隋紅紅說你看你看。納富貴不說話。隋紅紅說你看你看,還用手指著。納富貴沒順著隋紅紅的手看,也沒說話。

你看你爹像不像是在飛,你看你爹像不像是在飛?隋紅紅聽不到納富貴接他的話,就又進一步說。

納富貴還是沒說話,他從身邊的樹枝上捋了一把樹葉含進了嘴里,開始有一下沒一下地嚼。榆樹葉跟楊樹葉、柳樹葉都不一樣,榆樹葉嫩嫩的,納富貴經(jīng)常從樹枝上捋一把放進嘴里,像吃蘿卜葉子一樣。

你看看你看看,你爹像不像是在玩丟手絹?隋紅紅還在說。隋紅紅一直看著納貴,眼睛像聚了光一樣,一直聚在納貴身上。隋紅紅看見納貴的一只鞋掉了,隋紅紅想到了玩丟手絹的事,隋紅紅想到是誰誰誰把手絹丟在一個人的身子后邊了,裝作若無其事地跑,然后繞過來就把手絹前邊的人逮住了。

可是納貴把鞋子像手絹一樣丟在哪里了?可是當納貴返回來的時候,會逮住誰呢?

納富貴一開始還望著遠處,這時候他抬起頭來,干脆看天。納富貴的嘴一直嚼著榆樹葉子,他的嘴邊都是綠綠的了,像是涂了一層綠涂料。

隋紅紅還在說。隋紅紅像是一個解說員,隋紅紅說你爹像一只丟手絹的喜鵲。過了一會兒隋紅紅又說,你爹像一只生完了蛋的麻雀在玩丟手絹。隋紅紅腦子還在想,隋紅紅想到了好多鳥,有喜鵲有麻雀還有烏鴉和紅嘴鴉,隋紅紅還想到了臭鵓鴣。臭鵓鴣喜歡從一個石頭堆飛到另一個石頭堆,臭鵓鴣飛得很低,就是那樣翅膀朝后炸開,一挺一挺飛的。隋紅紅突然想如果這時候納富貴他爹頭上戴個平時戴的那種有帽耳的帽子,更像是臭鵓鴣在丟手絹。

隋紅紅是在大聲笑出來的時候被納富貴踩下樹枝的。

樹雖然不高,但毫無準備一下子掉下去,屁股還是摔疼了,他張開嘴想罵,又想抽抽鼻子哭出來,抬起頭來朝樹上看,卻見有一張綠嘴探下來,牙卻是白的。他一下子噤了聲。

納貴手朝天飄著,一邊倒下去,再由另一邊拉回來。

納貴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他想讓他的心跳得慢一些,他真的以為時間是由他的心跳決定的,所以他咬了牙讓心跳真能慢一些。但劇烈的運動,卻讓他的心臟變成了不安分的小鹿,恨不得跳出他的胸腔。

納貴也不是只在跑,他還想起了喜堂偷雞的事情。喜堂和納貴在離村子不遠的另一個村子上學,上的是初中。喜堂和納貴,還有二海海,又想想,不是二海海,似乎是杜福仁,他們?nèi)齻€人在另一個村子上初中。上完了晚自習從另一個村子往回走,喜堂說這學上得寡的,還不如出去掙錢哩。喜堂說完了這話竟然把一塊石頭踢到了路邊的一棵樹上,把那樹踢疼了,竟然“嘩啦啦”地掉下了幾片葉子。夜那么黑,那幾片葉子掉下來的聲音,竟然就把夜劃出了一條痕,生生地把納貴和二海海或者杜福仁嚇了一跳。其實晚自習也不會這么遲,是喜堂的作業(yè)沒有做完,讓老師留下了,等做完了作業(yè)才讓回家。喜堂做作業(yè),納貴和二海?;蛘呤嵌鸥H示偷玫人?。喜堂是悄悄地抄了納貴的作業(yè)才做完的,他一直趴在桌子上劃道道,都快把桌子劃得四分五裂了。聽到老師推開門出去的聲音,喜堂一下子蹦起來,從納貴的書包里掏出納貴的本子就抄起來。等老師再回來的時候,喜堂已經(jīng)把作業(yè)本放在講臺上了。老師看著喜堂,喜堂笑笑。老師再看納貴,納貴的臉紅了。納貴不知道自己的臉紅了,但他感覺到他的臉在那一刻一定能點燃一張紙。

納貴的心“呼哧呼哧”地跳,他感覺他身后的那棵樹也掉下了幾片葉子。納貴感覺有一片葉子或者幾片葉子落在他的頭上了,那么沉那么沉。納貴使勁搖了搖頭,那幾片葉子似乎并不想離開他的頭,納貴感覺越來越沉。

喜堂說不想上學了,喜堂說這學上得寡的,當時納貴和二海?;蛘叨鸥H屎孟裆兑矝]說。村子里還沒有上成學的人,大多數(shù)人上著上著就都覺得寡的,就都不上了,做別的去了??墒悄且豢滔蔡谜f學上得寡的,好像納貴和二海?;蛘叨鸥H噬兑矝]說。

納貴的心“呼哧呼哧”地跳,他聽到喜堂說出的另一句話心就“呼哧呼哧”跳了,納貴心一跳感覺全身就動得厲害。納貴感覺那鐵疙瘩一樣的夜都開始動起來了。他們已經(jīng)走到村子里了,二海?;蛘叨鸥H室呀?jīng)不在了,二海海或者杜福仁的家肯定已經(jīng)到了,納貴和喜堂還得走一段,納貴和喜堂的家在村子的另一邊,他們得穿過村子才能到家。不知道是怎么想起來的,喜堂突然說:咱們?nèi)ヌ偷庙樌蠞h的雞吧。納貴耳朵孔一下子被這句話撐大了,納貴說你說啥你說啥?喜堂說咱們把得順老漢的那只長著金毛的大公雞掏了哇,那公雞的肉肯定好吃,那公雞的毛又長又順能扎好幾個好看的毽子哩。納貴聽到喜堂把咽口水的聲音很響很響地扔進了夜的空洞。納貴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不知道啥時候喜堂就躥上得順老漢的院墻了,得順老漢的院墻不高,喜堂一蹲一躍再一挺身子就上去了。得順老漢的燈亮了一下,喜堂就伏在墻頭上,納貴那一刻真切地聽到了狗叫的聲音,朝四周看卻根本就沒有狗。納貴聽出來了,那是喜堂突然間發(fā)出來的狗叫的聲音。

納貴朝一邊倒下去,再讓另一邊拉回來。納貴感覺那落在他頭上的幾片葉子一直沒有掉下去,納貴感覺那幾片葉子已經(jīng)不是幾片而是幾十片幾百片。

納貴頭上頂著幾百片葉子跑回來,納貴感覺再跑下去他就會倒到一邊,另一邊再也拉不回來,納貴是咬著牙最后一下從另一邊把自己的身體拉回來的。他抬起頭來,卻沒有看見喜堂的影子,喜堂不知道啥時候已經(jīng)離開了。

……

本文為節(jié)選部分,全文載于《山西文學》2024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