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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關(guān)于《九歌》:希望它是個完整的蘋果,有意思的故事
來源:文藝報 | 林彥 孫玉虎  2024年08月12日08:18

2021年,人民文學出版社九久讀書人計劃出版一本《挖·寶藏短篇:全國優(yōu)秀兒童文學獎青年作者短篇佳作專輯》,林彥是第五屆的獲獎者,書中擬收入他的兩篇文章,其中有散文《你是一座橋》。林彥告訴我,這篇文章其實是從他多年前沒寫完的一部作品里摘出來的。他說:“這原本是一個長篇小說,你要是有興趣看,我可以寫出來”。我說:“好啊,你寫出來看看”。18個月之后,林彥拿出了長達20萬字的少年小說《九歌》。

從2007年中止創(chuàng)作,到2024年強勢歸來,此間的林彥經(jīng)歷了什么,他為什么停下筆又拿起筆?新作《九歌》有哪些變化和成長?帶著這些問題,我跟林彥聊了聊。

關(guān)于離開和歸來:

“我的寫作如同一粒蓮子,在淤泥里沉睡了很久,愿意開花,就開花了”

孫玉虎:2007年到2021年,是您中斷文學創(chuàng)作的14年,這期間您在做什么?為什么說停筆就停筆了?

林 彥:我學習寫作是比較早的,1990年發(fā)表文章,當時還在讀高中。那時候常在《少年文藝》雜志發(fā)表新作的有金昱冬、饒雪漫、何鯉、殷健靈等一批少年作家。一直堅持寫少兒文學的大概只剩下殷健靈,我算是堅持了一半,因為這30年間,我中斷寫作的時間幾乎是占一半的。

2007年,我從魯迅文學院第六期高研班結(jié)業(yè)以后,基本上沒有寫新的作品。主要是找不到方向,我發(fā)表的文字不多,寫的無非是童年記憶的暗影和憂傷,再重復寫下去沒有意義。在魯院培訓的時候,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編輯葉顯林先生來約稿,我給他報選題,打算寫個長篇——就是現(xiàn)在完成的小說《九歌》。這個作品是從2004年開始構(gòu)思的,寫了兩萬字,感覺不是自己想要的樣子,就放了三年,到2007年重新動筆,還是寫得很艱難——我有個不好的習慣,找不到感覺就放一放,誰知這一放又停頓了十幾年,因為一直沒有感覺。

這期間我在單位寫了大量的文秘材料,負責文化宣傳,每天都寫字,就是跟創(chuàng)作無關(guān)。另外,我的妻子和孩子當時身體都不好,兒子甚至到了因病休學的地步,套用俞敏洪的話說,“我經(jīng)常行走在崩潰的邊緣”,在這種狀態(tài)下,寫作對于我已經(jīng)是很奢侈的事了。

孫玉虎:這14年來,您對待創(chuàng)作的心理狀態(tài)是什么樣的?有沒有想過將來有一天再把筆撿起來?

林 彥:這十多年間,寫作對于我就像小時候穿過的衣服,我的身體和靈魂在這里住過,這件舊衣服長年壓在衣柜的一個角落,我舍不得丟掉它,但現(xiàn)在又穿不上去了。

這期間正是少兒書業(yè)的黃金十年,身邊寫作的朋友們好像天天都是豐收的旺季,新作一本接一本。董宏猷、韓輝光、劉春霞等老師都勸過我,抓緊時間,寫點作品。我很不好意思,但確實提不起寫作的欲望,為避免尷尬,漸漸地就不再參加文學圈的活動。也不是覺得自己“過氣”,而是覺得作家的身份對于我來說,差不多“過期”了。

孫玉虎:時間的累積會讓一個作家的筆力更穩(wěn)健嗎?

林 彥:我們都相信“梅花香自苦寒來”,相信時間是熔爐,總會鍛造出一些東西,其實這只是修辭。我覺得,香與寒,時間與累積似乎沒有必然的邏輯關(guān)聯(lián)。戴維·勞倫斯說過這樣一段話,“寫作能力的長進與勤奮無關(guān),也與時間無關(guān),只關(guān)乎悟性?!蔽覀€人認為,在省悟的前提下,時間的累積對作家的成長才是有作用的——我悟性有限,但是能看懂這個因果。

孫玉虎:是什么樣的動力,讓您決定重拾創(chuàng)作,并且是一部長篇小說的寫作?

林 彥:沒有什么特別的動力。我只能說這本書或者我的寫作,如同一粒蓮子,在淤泥里沉睡了很久,這一天突然就開花了。至于開花的理由,大概就是它覺得睡的時間夠了,愿意開了。

關(guān)于《九歌》:

“行當所行,止當所止,力與美,讓讀者自己去感觸去承受”

孫玉虎:《九歌》的形式很特別,每章前面都有一首詩,每章的小標題又是章節(jié)前那首詩的幾個意象——等于是用小說在對詩歌進行注解。虛構(gòu)九首詩歌本身就有難度,還要讓每個小標題跟前面的詩歌意象對應起來,其實難度更大。這個形式是一開始就想到的,還是后面調(diào)整的?

林 彥:《九歌》的故事背景是上世紀80年代初,江南小鎮(zhèn)上一個孤兒院里,一個特殊家庭的特殊命運。我以前寫過好些有關(guān)棲鎮(zhèn)和童年的故事,大多是零散的。我想用一部長篇小說完整地寫一寫這個小鎮(zhèn)的故事,這個故事里有江南情味,有童年和成長,有對生機蓬勃的上世紀80年代的追憶,有對生活和文化的感懷。故事要著重刻畫的孩子就有五個,還要把相關(guān)的眾生群體相寫出來,肯定是人物關(guān)系復雜,支線繁多。這個故事的主體框架從構(gòu)想的第一天到完稿,20年間其實變動不大,為什么進行不下去?主要就是卡在結(jié)構(gòu)上。

小說分短篇、中篇和長篇,看起來都是小說,其實文體是不同的。短篇小說要經(jīng)營的是一個點,講究爆發(fā)力;中篇小說經(jīng)營的是一個面,講究表現(xiàn)力;長篇小說要經(jīng)營的是一個立體的系統(tǒng),講究的是結(jié)構(gòu)的張力。當年我寫長篇,是常規(guī)的流水式推進,架構(gòu)與鋪陳完全無法把控,所以寫不下去。直到2021年的一天,我在整理圖書和發(fā)黃的舊稿,有個學生看到稿子里阿黎這個人物寫的詩句,隨口問“螢火燈籠”是什么意思?我也隨口回答說,這要是解釋起來,話就長了,從頭到尾幾乎要講一個小故事——這句話無意間點醒了我自己,既然阿黎的詩歌里藏有故事,為什么不用注釋的方式,把這些故事一一講出來呢?把詩歌注釋拼在一起,不就是長篇小說嗎?

這個問題解決了,沉睡的蓮子也就醒了,發(fā)芽的念頭開始冒了出來。在接下來一年半的時間里,我用孩子寫的九首詩歌作為章節(jié)主線——所以書名叫《九歌》,名字是從屈原那里借的,但內(nèi)容與楚辭無關(guān)——然后從詩歌里挑出需要解釋的意象或詞句,寫了54個注釋,或者說是54個小故事。

記得曹文軒先生說過,好的長篇小說應該能夠切出若干出色的短篇。細看,《草房子》確實可以切成7個極好的短篇。相比之下,《九歌》就切得很碎了,好在串起來讀,還是一個整體,這樣寫人物、寫風物、寫故事支線,收放之間比較容易控制。

我不知道這種結(jié)構(gòu)是否成功,但新的途徑,需要嘗試,也值得嘗試。

孫玉虎:您曾經(jīng)以棲鎮(zhèn)為背景寫了不少短篇的江南故事,《九歌》依然寫的是江南小鎮(zhèn)生活和一群孩子的成長,為什么會執(zhí)著于寫江南?

林 彥:我在江南生活的時間其實是比較短的,10歲之前,跟隨外婆在吳江和錦溪這些小鎮(zhèn)上住過一陣。我的味覺、習性、審美、記憶都跟童年有關(guān),跟江南有關(guān)。有這么一個說法,一個人永遠走不出童年的烙印,一個作家可能終身都在書寫他的童年。所以我寫江南小鎮(zhèn)的故事,比較容易找到感覺,閉上眼睛,舊街、石橋、橋下的船、馬頭墻上的青苔,以及蔣捷寫的《一剪梅·舟過吳江》“紅了櫻桃,綠了芭蕉”這樣的畫面,會自動跳出來,無須搜索,也無須情緒醞釀。

此外,寫作者多少是要追求自己的風格的,一條路走了很多年,要留一個屬于自己的腳印——沈從文先生將其比喻為風格。比如安房直子的童話,故事比之前人不算特別精彩,但是她的筆下有印染屋和桔?;ㄌ铮忻鲝?,有物哀,散發(fā)著特有的文化氣息。這就是風格的重要性,讓安房直子不是第一,但是唯一。

以我個人來講,閱讀寫作受傳統(tǒng)美學的熏染多一些。有時候,我閱讀京派小說,會發(fā)現(xiàn)從歸有光、張岱、周作人、沈從文、廢名、汪曾祺再到何立偉,他們的風格是一路傳承又有演變。汪曾祺先生說,前面的大河消失了,但泉水的暗流還在我身上涌動。這句話我能體會。

至于為什么總寫到棲鎮(zhèn)?大概還是因為我不太勤快,第一次寫了這個地名,后來就習慣地沿用下去。其實棲鎮(zhèn)這個地名是虛構(gòu)的,在我印象里,它算是錦溪、蘆墟、盛澤這些小鎮(zhèn)的一個綜合。有人對我說,你可以把棲鎮(zhèn)寫成自己的文學地標,像希尼的貝爾法斯特或者蘇童的楓楊樹村。我不敢有這樣的奢望,但棲鎮(zhèn)在我的文字里確實是一個常用的標簽,用久了,用順了,就沒有撕下來換新的。

孫玉虎:曾經(jīng)的林彥給讀者的感覺是感性多一點,但《九歌》涉及了理性的數(shù)學,并成功塑造了一位民間數(shù)學家的父親形象,設(shè)計這一條線的用意是什么?

林 彥:《九歌》這本書里寫阿黎的父親沈自強老師,用一生的時間求證“黎曼猜想”。這個人物其實是有生活原型的,在我讀中學的時候,曾在一張報紙上看到數(shù)學家陸家羲的故事,作為一名中學教師,他竭盡心力證明了世界性的數(shù)學難題“斯坦納系列”和“寇克曼系列”,1983年,在參加數(shù)學會年會之后,因心臟病突發(fā)辭世。他和當時的科學家蔣筑英、羅健夫一樣,在清貧與孤獨中為理想為國家做知識的播火者?!毒鸥琛防锔赣H的形象,就有一點陸家羲先生的影子。當然,小說情節(jié)大多是虛構(gòu)的。

在列《九歌》提綱的時候,我跟一個“90后”的年輕人談了一些想法。他說得很不客氣:你寫小鎮(zhèn)可以表現(xiàn)傳統(tǒng),但不能封閉,起碼要有現(xiàn)代的,看到世界的眼光。另外,你對數(shù)學的認知是有偏差的,數(shù)學不是簡單的演算做題,數(shù)學包括了一個完整的宇宙,在某種意義上,解決了數(shù)學的終極問題,就是解決了宇宙的終極問題。數(shù)理的空間非常美,是不同于藝術(shù)的美,它需要思考和發(fā)現(xiàn),比如格羅滕迪克,這位數(shù)學家癡迷于空間,他把“點”的概念擴展了,點不再是沒有面積的位置,而是從內(nèi)部膨出了復雜的結(jié)構(gòu),那就是一個宇宙……

我聽不懂,但是很吃驚。于是,他又給我講了歐拉、黎曼、龐加萊、拉馬努金,還有“希爾伯特23問”。最后他給我的建議是:如果你要寫一個數(shù)學家,你這本書里就要體現(xiàn)數(shù)學家的宇宙觀。我不贊同他的看法,也不知道什么是數(shù)學家的宇宙觀,更重要的是,表達意見的這個年輕人也不是數(shù)學家,他是我的兒子,因病沒有讀完高中,憑興趣和自學“逆襲”了一把,彼時在美國布朗大學留學。

可是寫作的時候,我還是會受這種意見的影響。阿黎的父親這個人物的命運是悲劇性的,他甚至不如陸家羲,因為陸老師生前還證明了“斯坦納系列”,而阿黎的父親直到去世也沒有寫完論文,事實上“黎曼猜想”至今也沒有人能夠證明。但是,他讓這個故事有了一種精神的重量,有了拷問生命價值的力度,有了“證明這道題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這道題存在”的思考維度,有了一些不同于我以往文字的氣象。

孫玉虎:故事里的女孩四月被生父接到了城里的家,讓您的筆尖暫時轉(zhuǎn)向了城市生活。寫小鎮(zhèn)和寫城市,對您來說有什么不同嗎?

林 彥:《九歌》的第六章《青花》寫的是四月的故事,故事的背景從棲鎮(zhèn)移到了南京。這樣處理有兩個原因,一是小說的情節(jié)是流動的,流動的東西,如水,如旋律,都會有變化,這一章相當于一個變奏,書里的人物和故事是不能完全局限在棲鎮(zhèn)的,我要寫的也不純是一本鄉(xiāng)土小說;二是人物的走向應該是由命運推動,而不是情節(jié)推動,四月的成長與變化要到南京才能演繹。至于小鎮(zhèn)和城市區(qū)別,似乎差異在于故事的背景,好比把一棵樹從鄉(xiāng)村移到城市,樹還是樹,把背景切換好就行,事實上真正的差異只有樹知道,這種內(nèi)在微妙的變化才是小說要著力的地方。當然寫城市寫小鎮(zhèn)都需要熟悉生活,小鎮(zhèn)生活是我的過去,城市生活是我的現(xiàn)在,我寫過小鎮(zhèn)故事,也寫過城市里孩子的成長,例如《夏天的傘》。

孫玉虎:《九歌》最后一章有一個巨大的情節(jié)反轉(zhuǎn),但必須讀完前面八章才能體會到由情節(jié)反轉(zhuǎn)帶來的情感沖擊力,您是怎樣保持敘事耐心的?

林 彥:當下是一個快節(jié)奏的社會,大家都習慣地追求效率,我們甚至看電影,看文學作品,都習慣先刷短視頻,三分鐘以內(nèi)把故事摸個底。大家都想讀好故事,但是好的故事其實在細節(jié)里,在語言里,在安靜的讀和想的過程里。文學的本質(zhì)是慢,起碼是從快到慢的發(fā)展。20歲寫作,是爆發(fā)的,想盡快表現(xiàn)故事精彩,宣泄情感。40歲寫作,是傾訴的,想把內(nèi)在的東西挖掘給你看。50歲寫作,就知道控制了,抒情和敘事都要節(jié)制,行當所行,止當所止,力與美,讓讀者自己去感觸去承受。

有一句話總結(jié)得很好:“當下很多小說存在的問題不是缺故事,也不是缺技巧,是不知道節(jié)制”——很遺憾,我忘記是誰說的了。

孫玉虎:《九歌》始終保持著某種復雜性的書寫,尤其是小說的結(jié)尾,當一切真相大白,讓讀者一時失去了用單一道德標準去評判是非的能力。這讓我想到米蘭·昆德拉說過的“小說的精神是復雜性的精神”。可以說說您為什么會這樣處理嗎?

林 彥:鉆石本身不是發(fā)光體,多棱角就能折射出光芒。小說刻畫人物,差不多有類似于鉆石切割打磨的過程,有裂縫能透出光,有多層性能折射光。近幾年我讀過不少兒童小說,坦率地說,相當一部分作品里的人物形象沒有立起來,為了表現(xiàn)孩子的天真可愛,往往把人物寫得比較完美。完美就意味著只有一個面,是扁平的。事實上孩子的成長過程一定會犯錯、會逆反、會折騰,他會調(diào)皮和使壞,他也有良善、快樂和天真。小說不是為了有復雜的精神而制造復雜,成長本身就是這樣,會多角度地折射光芒。

關(guān)于兒童文學:

“成人文學是從低向高攀登的藝術(shù),兒童文學是從高向低攀登的藝術(shù)”

孫玉虎:當前的兒童文學有一種越寫越短的趨勢,常常五六萬字就能做成一本“長篇”?!毒鸥琛穮s逆流而上,寫了20萬字,實際出版物有400多頁。您有考慮過字數(shù)問題嗎?

林 彥:我構(gòu)思《九歌》的時候,兒童文學長篇小說的篇幅跟成人文學差別不大,董宏猷老師送我《十四歲的森林》時還強調(diào),少于13萬字不算長篇。長篇越寫越短大概是進入少兒書業(yè)“黃金十年”產(chǎn)生的現(xiàn)象,原因是多方面的,這里就不探討了。

《九歌》在寫的過程中,我也考慮過是不是寫得太長了,曾想過能不能壓縮到10萬字左右。后來把這個想法放棄了,一篇小說該寫多少字,就應該讓它找到合適的樣子。汪曾祺先生一輩子沒有寫過長篇,有人對他說《受戒》抻一抻就是一個小長篇,他問為什么要抻一抻呢?一個蘋果就是一個蘋果,沒法抻也沒法減。《九歌》不能與《受戒》這樣的經(jīng)典相比,但我希望它是一個完整的蘋果。

孫玉虎:您的語言格外講究,有煉字的準確,更有漢字的典雅之美,人物對話又那么鮮活,您怎么看待兒童文學的語言問題?

林 彥:我初學寫作的時候,喜愛并模仿的作家都是注重語言的,比如屠格涅夫,比如汪曾祺。汪先生說:“寫作就是語言的藝術(shù),語言不僅是形式,也是內(nèi)容?!蓖栏衲?qū)憽按髽渚徛厍f重地倒下了”——為什么是莊重?讀這樣的句子,如同飲茶,要含在嘴里回味一下。

語言的美,有時不在語言本身,不在字面上所表現(xiàn)的意思,而在語言暗示的內(nèi)容,傳達了多少信息,即讓讀者聯(lián)想、感受到的情景有多廣闊,這就是“弦外之音”。一個寫作者要過的第一道門檻就是語言?,F(xiàn)在經(jīng)常說童書出版的門檻降低了,這下降的主要是對語言的要求。

《九歌》的語言說不上有多好,至少是干凈的,沒有雜質(zhì),因為每寫一段我要修改好幾次,看這個字是否準確,看句子與句子之間有沒有節(jié)奏,有沒有關(guān)系,再慢慢往下寫。廢名先生說“我像唐人寫絕句一樣寫小說”,這我做不到,但朝這個方向努力過。

有時,我寫故事還會蕩開一筆,去寫點吃的玩的,希望文字里有點意思。作家潘向黎說,小說不講有用還是沒用,小說講的是有沒有意思?!靶踊ㄊ栌袄?,吹笛到天明”,有什么用?但是多美,多么有意思。

給孩子看的書,當然需要有用,也需要有意思。很多年前,我只知道朝有用的方向用力,所以沒有寫完?,F(xiàn)在《九歌》寫完了,有沒有意思?不知道,但我盡力了,希望它是一個有點意思的作品。

孫玉虎:您曾經(jīng)獲過老舍散文獎,是少有的獲過成人文學領(lǐng)域獎項的兒童文學作家,您認為兒童文學和成人文學有何異同?

林 彥:以我個人理解,成人文學是從低向高攀登的藝術(shù),兒童文學是從高向低攀登的藝術(shù)。寫兒童文學可能要花更多的心思。

當下,很多人對兒童文學是有誤讀的。不少寫成人文學的作家紛紛跨界寫兒童文學——這當然是好事,可以拓展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的邊界與維度,但是說實話,書出了不少,除了葉廣芩的《耗子大爺起晚了》等作品之外,特別成功的不多。很多作家寫兒童文學只是單純地覺得,故事寫得淺一點,主人公年齡小一點,就是兒童文學。事實上,成人文學創(chuàng)作可以舉重若重,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應當舉重若輕,這個輕不是指內(nèi)涵,是飛揚的創(chuàng)意、童趣與靈感,要用簡單呈現(xiàn)復雜,用清淺表達深刻。在某種意義上,兒童文學作家大概是天生的,要有一點爛漫與天真,像嚴文井的感受,心很柔和,看得見歸來的燕子;有眼淚,但不為自己哭。

孫玉虎:最后想問您,兒童文學對您來說意味著什么?

林 彥:意味著就算年歲增長,也可以時時行走在故鄉(xiāng)、童年和詩意里。行走在過去,卻走向新生與未來。

(作者林彥系兒童文學作家、湖北省作協(xié)兒委會副主任,孫玉虎系九久讀書人副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