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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科幻·奧運·競技 ——科幻奧運書寫管窺
來源:文藝報 | 陳思宇  2024年09月20日07:59

第33屆夏季奧林匹克運動會在巴黎當地時間8月11日圓滿閉幕,中國在巴黎奧運會中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績。在為期15天的奧運會中,運動員們超越生理極限,奮力拼搏,打破世界紀錄;億萬觀眾在全球各個角落為健兒們吶喊助威。奧運會不僅是運動員的競技場,也是全球觀眾的盛宴。

自1896年首屆現(xiàn)代夏季奧林匹克運動會舉辦以來,以奧運會為代表的體育競技也是科幻作家的書寫對象。從阿西莫夫編選的作品集《科幻奧運會》到王晉康以2004年雅典奧運會為背景的《豹》(1998)、劉慈欣以2008年北京奧運會為背景的短篇小說《光榮與夢想》(2003),再到寶樹編選的奧運主題科幻小說集《光榮與夢想》,這些作品展現(xiàn)了科幻作家對人類競技體育的期許與想象。一方面,最具想象力的科幻文學賦予奧運體育競技推陳出新的可能;另一方面,科幻在描寫激烈的體育競技場景時,繼承并超越了現(xiàn)實體育賽事的競技精神,在展現(xiàn)現(xiàn)實關切的基礎上,更以此為媒介討論體育競技、體育精神,并闡釋體育與個人、國家之間的關系。

刷新世界紀錄、獲得奧運冠軍、在領獎臺上唱國歌不僅是運動員的光榮與夢想,也是中國科幻作家反復書寫的母題。王晉康《豹》、長鋏《674號公路》(2007)、遲叔昌《3號游泳選手的秘密》(1956)、劉慈欣《光榮與夢想》等作品多聚焦參賽運動員對人體生理極限的突破和超越、對身體潛能的激發(fā)、對速度(高度)的追求以及對打破世界紀錄、獲得獎牌的渴望。

“奪冠”這一體育競技核心目的不僅與現(xiàn)實中的奧林匹克精神相契合,也是恣意汪洋的科幻想象在現(xiàn)實體育競技層面的連接點與著陸點。奧運會上,開幕儀式、升國旗、唱國歌、頒獎儀式等將運動員職業(yè)生涯的高光時刻與國家榮譽進行并置。奧運賽場上激烈的競爭并非只是運動員競技實力的比拼,更是國家綜合實力的投影。劉慈欣的《光榮與夢想》將奧運賽場上個人與國家之間的“共生”關系發(fā)揮到極致,運動健兒通過奧運“為國爭光”被轉喻為“為國征戰(zhàn)”。小說不僅將現(xiàn)實的奧運改寫為一場“戰(zhàn)爭”,也以馬拉松競賽為主題,將北京城的歷史文化景觀與運動員辛妮的童年記憶、家國情懷交織。

在體育比賽中,運動員競賽成績的提高、冠軍的取得多依靠平時的高強度訓練、教練的科學指導、良好的團隊協(xié)作、完美的臨場發(fā)揮等;但在科幻視域下,運動員突破人體極限,提高生理機能以獲得世界冠軍依靠的往往是各種科技手段,如基因植入、生物醫(yī)學技術、科學發(fā)明創(chuàng)造甚至地心引力等,如《豹》中被植入獵豹基因的“賽博格”、遲叔昌《3號游泳選手的秘密》中涂抹科技潤滑劑的林小波等。

與此相似,AI時代與后人類時代的體育競技題材作品,或許并不著重刻畫運動員的訓練歷程和競技比賽現(xiàn)場的跌宕起伏,而將敘述重點放置在“奪冠”背后的競技倫理、科技與體育的駁雜關系等。科技與現(xiàn)代醫(yī)學的進步不僅幫助運動員提高體育成績、獲得世界冠軍、讓殘疾運動員重返奧運賽場、制造出賽博格意義上的“新人”;也拋出更深刻的問題:經過基因改造的運動員繼續(xù)參賽是否有違體育競技倫理?經過人體干細胞生命素修復的運動員是否還有資格參加殘奧會?凌晨的《最后的殘奧會》在討論上述倫理困境的基礎上,也表達了更美好的愿景:在醫(yī)學足夠發(fā)達的后人類時代,所有殘疾人都能通過科技恢復身體,能與其他參賽者平等地在奧運賽場上一決高下。

科幻視域下的奧運想象在展現(xiàn)創(chuàng)作者個人關懷,討論運動員個人生命歷程、職業(yè)生涯與國家榮譽關系的基礎上,將視線延伸到更遠:在競賽和追逐獎牌之外,運動員應當如何追尋生命的意義?在對更高、更快、更強的追求之外,競賽的意義和真正的體育精神是什么?

1913年國際奧委會正式將“更快、更高、更強”這一奧林匹克格言寫入《奧林匹克憲章》,并在安特衛(wèi)普奧運會上首次使用。羅夏的《負限奧運會》對這一格言進行“創(chuàng)造性叛逆”,小說以“更低、更慢、更弱”的“反內卷”競賽標準表達對殘酷競技的質疑與追問。與之相似,長鋏的《647號公路》中,賽車手一秒鐘的速度領先,或許需要用一生的時間來償還。后人類時代,科技和基因技術幫助運動員不斷超越生理極限、提高運動速度,“奪冠”變得輕而易舉??萍歼M步帶來的卻是“世界冠軍”這一榮譽含金量的喪失,現(xiàn)實中體育競技的意義由此被科幻的想象解構。

因此,從奧運題材科幻作品創(chuàng)作來看,敘事者往往聚焦幾個核心問題:其一,如何采用科學技術、生物醫(yī)學技術、基因工程改進人類身體或基因的缺陷,切實提高運動員的身體機能;被植入動物基因的運動員繼續(xù)參賽又是否違背競技倫理。其二,在打破世界紀錄、獲得奧運冠軍、站上“世界之巔”后,運動員們應當如何追尋生命的意義。其三,AI時代,體育運動如何成為普通人日常生活之外的慰藉;速度與激情之外,人們又如何通過科幻體育運動尋找現(xiàn)實中并不存在的快樂。

因此,在科幻體育競技比賽中,或有女性運動員超越真實奧運中生理性別的限制;或有互聯(lián)網公司的先鋒產品經理在拳擊游戲中釋放生活壓力;或有莫德里奇代表克羅地亞在2018年世界杯中獲得亞軍等??苹皿w育的意義并不僅限于超越現(xiàn)實,幫助運動員或普通人實現(xiàn)現(xiàn)實生活中本不能完成的“奪冠”;更在于回應科技進步與體育競技之間的復雜關系。

科幻作家田興海曾指出科幻與競技體育的相通之處:“科幻和體育都是人類精神的體現(xiàn)”。與中國當代科幻文學其他題材相比,科幻體育題材相對冷門,且創(chuàng)作者對科幻奧運的書寫多集中在“申奧”之后。在后人類主義的境遇下,重新回顧中國當代科幻體育題材尤其是科幻奧運題材的文學創(chuàng)作,不僅可以重新思考奧運與體育競技的意義,也是用中國式科幻探索從體育大國到體育強國的發(fā)展之路上,中國體育更多的可能性。

(作者系復旦大學在讀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