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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黃河之畔的記憶
來源:中國青年作家報 | 宋寶穎  2024年09月27日06:25

我的故鄉(xiāng),靜臥在山東濟南西北方向的黃河北岸。黃河,這個流淌在歲月深處的名詞,對于我來說,既熟悉又陌生。兒時曾涉足那片土地,而此后的種種,大多是從父親的口中聽聞。對于黃河的記憶,猶如一幅幅古老而泛黃的畫卷,在歲月的長河中慢慢鋪展。

父親從6歲踏入小學的校門,到17歲高中畢業(yè),一直都在老家生活。雖說未曾直接嘗過黃河水的滋味,但黃河水,如一位無言的守護者,默默滋養(yǎng)著他的成長。古人云:“君自故鄉(xiāng)來,應知故鄉(xiāng)事?!笨蓪τ邳S河,我卻仿佛停留在童年天真的懵懂之中,未曾去深入探尋它的奧秘與故事。

“黃河之水天上來”

李白曾留下“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的千古名句。此詩既是深情款款的吟誦,也是真切無比的寫實。黃河之水,源自青藏高原那高遠的“天上”,而對于我的家鄉(xiāng),黃河更是“懸于天際”之河。

聽父親說,20世紀70年代,正在讀高中的他,每日必經(jīng)臨近黃河的濟(南)聊(城)公路。路旁的大楊樹,高大粗壯,約有二三十米,黃河堤壩竟與之平齊。在當?shù)囟鄶?shù)地段,黃河都在地平面之上,遂有“地懸河”之稱。黃河為何成為“地懸河”?主要因為黃河泥沙淤積嚴重,致使河床持續(xù)抬升,為防止河水外溢,只得逐年增高河堤,便逐漸形成“地懸河”。雨季來臨,河水暴漲,水面幾乎與大楊樹等高,恰似黃河之水天上來?!暗貞液印睙o疑是黃河的最大隱憂。倘若黃河決堤,那必是自天而降。所幸,家鄉(xiāng)從未有此遭遇。

據(jù)《濟南日報》報道,毛主席曾3次來到濟南黃河濼口大壩視察。1952年10月26日,毛主席視察濼口黃河時,山東省委陪同人員介紹說,濼口的黃河底比濟南城里的地面還高六七米。毛主席因此作出“要把黃河的事情辦好”的指示,但他對根治黃河仍有疑慮和保留。1959年9月20日,毛主席在濼口又一次視察了黃河險工(為了防止水流淘刷,在直接臨河的堤段上修筑丁壩、垛和護岸工程,稱為“險工”,編者注),并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人說不到黃河心不死,我是到了黃河也不死心?!笨梢妵覍τ邳S河治理工作的高度重視和堅定決心。

但由于對黃河人為干預能力不足,黃河沉積的泥沙淤泥難以處理,“地懸河”不斷形成且愈發(fā)嚴重。近年來,隨著黃河調(diào)水調(diào)沙技術(shù)成熟,泥沙沉積問題得到明顯緩解,實現(xiàn)“河槽沖刷”,遏制河床上升,并且還能在上游控制泄水量,解決下游水量和農(nóng)田灌溉等問題。從此,人類在治理和利用黃河上邁出重要一步,開啟新篇章。

“鯉魚躍龍門”

“鯉魚躍龍門”是民間一個著名的傳說。傳說“黃河鯉魚”跳過龍門就能化身成龍,象征著飛黃騰達。關(guān)于“黃河鯉魚”的故事版本眾多,但它真的存在嗎?

于我而言,不但從未品嘗過“黃河鯉魚”,甚至未曾見過,也從未聽聞有人在黃河捕魚或釣魚。何來“黃河鯉魚”?又如何能吃到?然而,前幾年一次回老家祭祖的經(jīng)歷,差點顛覆了我的認知。在飯店與親戚用餐時,老板說:“你們有口福,今天我從黃河里逮到了‘黃河鯉魚’,一會兒請你們嘗嘗?!蔽矣煮@又喜地問:“真的?”他卻笑道:“逗你呢,是上游發(fā)大水沖壞養(yǎng)魚池,魚被沖下來,水退時困在低洼水坑里的鯉魚?!?/p>

黃河里是否存在純生態(tài)優(yōu)質(zhì)魚種?我始終心存疑慮。昨日傍晚,看北京生活頻道,主持人介紹“黃河鯉魚”,稱其為生長在黃河流域的純天然高品質(zhì)魚種。黃河是“母親河”,喝母親乳汁長大的魚自然美味?!包S河鯉魚”還有著個頭大、顏色紅、肉質(zhì)嫩等特點。雖說用黃河水養(yǎng)殖的鯉魚或許不錯,但要說如今我家附近的黃河里有純生態(tài)優(yōu)質(zhì)鯉魚,我實難相信。其實,在黃河邊搞養(yǎng)殖的,多是用沉淀后的黃河水或黃河滲透的池塘水。后者在黃河邊極為常見,那里每個村都有池塘,養(yǎng)的魚鮮美,種的蓮藕清甜。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一說法常用來表達這樣一種意思:人生總有得意與失意之時,得意時不可趾高氣揚,失意時不應落井下石。這個教誨后人做人做事要守本分和底線的道理,實則源于黃河的一種自然現(xiàn)象。黃河沿途地理環(huán)境復雜,河水從上游挾帶大量泥沙進入平原地區(qū)后,泥沙沉淀不但容易形成“地懸河”,還極易造成黃河改道。有的村莊原來在黃河東岸,若干年后,可能會因黃河改道,而變?yōu)樵邳S河西岸。

父親曾講,有個村子叫“河圈”。原本位置在黃河東岸,隸屬長清縣(今山東濟南市長清區(qū)),因村東地勢低,多年洪水沖刷,在村東形成河流主流,當?shù)厝朔Q之為“滾河”。而后,村子則變?yōu)樵邳S河西岸,劃歸齊河縣(隸屬山東德州市)。為避免被洪水淹沒,村民不斷加高翻蓋新房地基,發(fā)洪水時,村子四周皆是水,故而得名“河圈”。齊河與長清隔河相望,歷史上諸多村子時而屬齊河,時而屬長清。其實,這便是常說的“黃河自然改道”所致。

歷史上黃河有多次改道,如《漢書·溝洫志》中記載的“周譜云,定王五年河徙”,就是一次黃河大改道。后歷經(jīng)新莽時期魏郡改道、北宋時期澶州橫隴改道、明洪武至嘉靖年間的河道變遷、清咸豐年間銅瓦廂改道等大的改道。然而,每一次“黃河自然改道”,都是由多次黃河洪峰沖刷而成。它給當?shù)匕傩諑矶嗌贋碾y?恐難以精確統(tǒng)計,但必有歷史記載留存。

若說“黃河自然改道”乃黃河流域災難的象征,那么黃河的人為改道則是造福之舉。隨著國家對黃河改造與治理力度不斷加大,黃河人為改道逐漸增多,這必將為流域內(nèi)的人民帶來更多的福祉,實現(xiàn)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

曾經(jīng),黃河是人們心中的“災難河”“禍水”,它給沿河民眾帶來的多是威脅與危害。泥沙沉積造就“地懸河”,水含泥沙多無法養(yǎng)魚,洪峰兇猛危及民眾生命財產(chǎn)。這是黃河的“個性”,也是其致命缺陷,讓人類在它面前時常無可奈何。然而,時代在變,在國家的治理下,黃河逐漸展露新顏。如今,經(jīng)過幾代黃河治理工作者的努力,黃河如同被治愈的“母親”,開始以慈愛之態(tài)面對子孫,用其“乳汁”養(yǎng)育著中華兒女。

記憶不可磨滅,鄉(xiāng)愁難以割舍。對于黃河,我曾心懷恐懼與怨恨,但如今更多的是期待與祝福。黃河的變化,讓我的家鄉(xiāng)今非昔比。它從令人恐懼的“狂龍”,變成了帶來福祉的“母親河”“幸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