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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探案劇的生活化敘事及其懸念解構問題 ——評電視劇《雪迷宮》
來源:文匯報 | 張明浩  2024年09月26日07:47

《雪迷宮》表現(xiàn)出明顯的反類型性或生活化敘事,使本該緊張富有戲劇張力的緝毒故事更具生活氣與現(xiàn)實感。

    《雪迷宮》表現(xiàn)出明顯的反類型性或生活化敘事,使本該緊張富有戲劇張力的緝毒故事更具生活氣與現(xiàn)實感。

相對于以往探案類型影視劇而言,《雪迷宮》在敘事模式上有所創(chuàng)新,將緊張、富有張力感的緝毒故事與日常敘事尤其是東北生活敘事相融合,表現(xiàn)出一種探案解密敘事的日常生活化探索趨勢。

此種趨勢實則與近年來《警察榮譽》這類警察職業(yè)類作品有著某種高度呼應。此類作品用生活與探案相融合的方式增加故事的親切感與代入感,多以塑造平民英雄見長,而非如《戰(zhàn)狼2》《湄公河行動》那般塑造距離大眾較遠的英雄。但就《雪迷宮》的呈現(xiàn)效果而言,在讓大眾倍感親切的同時,也在某種程度上消解了探案解密敘事的敘事緊張度與情節(jié)完整度,值得分析。

在類型敘事與日常生活化敘事之間建構緝毒故事

探案解密、犯罪懸疑是近年來影視作品中常見的重要類型敘事模式。這種敘事模式的突出特質是以尋覓兇手為主要敘事推動力,通過主人公層層推演與線索尋找,來推動敘事,進而解開謎題,比如《誰是兇手》《獵罪圖鑒》等作品皆是如此。

在此種敘事模式之下,案情發(fā)生的背景、環(huán)境、空間、生活方式等都會有所體現(xiàn),但更多是作為探案解密的“背景板”出現(xiàn),而非敘事主體。同時,因為探案解密敘事講究情節(jié)的緊湊性與連貫性、線索的前后呼應,所以往往一個案件的探案解密時間不會太長,否則容易引起大眾觀看的疲勞,比如《誰是兇手》就僅十多集,而《獵罪圖鑒》則是依靠“小案件不斷串聯(lián),最終累積發(fā)展到大案件”即“小案件不斷即刻反饋”的模式進行敘事。

但相對于上述探案解密作品的常用敘事技巧而言,《雪迷宮》則表現(xiàn)出明顯的反類型性或生活化敘事。該劇實則僅有一個追兇目標即“尋找雪天使犯罪集團”,若按常規(guī)類型敘事模式而言,該劇需不斷進行推演及線索追蹤以保證情節(jié)的緊湊性與敘事張力,但該劇在這些類型敘事技巧的基礎上還加入了諸多生活化敘事,如展現(xiàn)彼時東北的吃喝傳統(tǒng)、節(jié)慶風俗、生活方式、人情往來等,再比如展現(xiàn)主人公們?nèi)諒鸵蝗盏纳习嘞掳?、食堂吃團餐等等。

這種日常生活化敘事的匯入,使整個本該緊張富有戲劇張力的緝毒故事更具生活氣與現(xiàn)實感,也讓緝毒警察這一群體更接地氣、更具真實感。

“審美近距離”式日常生活化敘事的情感效用與代入效果

《雪迷宮》將看似遠距離的毒品話題,拉近到與大眾息息相關的生活之中,進而促進受眾代入“現(xiàn)場”,產(chǎn)生情感共鳴。

展現(xiàn)活生生的緝毒警察是具體而非抽象的人,這有助于促使大眾產(chǎn)生情感共鳴。緝毒警察為國家所做的貢獻及其緝毒過程中的危險性不言而喻,但鮮少有作品真正表現(xiàn)緝毒警察的生活,將緝毒警察作為生活中需要情感、需要處理人際關系、需要家庭的個體進行描摹,而《雪迷宮》嘗試了。

該劇中鄭北等一行人,都是有血有肉的青年警察,都有各自的成長故事與成長之路,并非刀槍不入的抽象之人。鄭北作為禁毒隊的大隊長,需要處理好隊伍內(nèi)部關系,更需要照顧隊內(nèi)人們的情緒,甚至自己偶爾也會有小情緒。他盡管一開始和顧一燃有諸多意見相左、生活理念不同的地方,但是他依然需要平衡、調(diào)和隊中其他成員與顧一燃這一外來者的關系,并且盡量讓顧一燃感受到家的溫暖。這種對主角人情關懷與人際關系溝通方面的呈現(xiàn),使主角更具親和力。而顧一燃作為技術人員,也有著諸多“小瑕疵”,他一直所執(zhí)著的讓父親“落葉歸根”的想法多次讓他身陷險境,甚至阻礙整個隊伍的緝毒進展。他需要面對如何調(diào)和“家庭情感”與“工作理性”這一“二元對立”矛盾的難題,這些人情、人性的表達,使顧一燃變得更加立體、生動。

“硬漢柔情”,緝毒警察也是普通的、有著情感情緒的人,這無疑能夠產(chǎn)生更具吸引力的情感效用與代入效果。

除了角色塑造,《雪迷宮》的生活景觀展演敘事也有助于增加大眾的代入感。在緝毒故事之外,《雪迷宮》還是一部東北景觀的生活錄、東北人民的日常錄。

一方面,劇中將東北人情味與人際關系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比如節(jié)慶日的人情往來;比如熱情的鄭北父母最終感染了顧一燃,讓顧一燃重新感受到家的溫暖;比如不善情感表達的鄭北,卻十分照顧隊伍中各個人的情感,在日常行為處事中會巧妙規(guī)避掉所有人可能會忌諱的內(nèi)容;再比如秉承著“以實力說話”的小分隊成員,也逐漸用自己的行為方式感染、溫暖著外來的顧一燃,會照顧他的吃飯口味、行為邏輯和生活方式,這些細微之處,都是其動人之處,也是能夠讓大眾代入之處、共情之處。

另一方面,劇中的東北生活展現(xiàn),也具有積極的情感促進效用。劇中有兩處主要敘事空間,一處為警所,另一處則為鄭北家,前者承擔探案敘事,后者則發(fā)揮情感敘事效用。鄭北家的房屋內(nèi)飾、風俗儀式、家庭人員相處模式,展現(xiàn)了那個年代的東北風貌與日常生活,這無疑能夠滿足大眾對過去年代的想象,且更有助于代入到當時的環(huán)境之中,與故事及其中的人物共鳴。

此外,這種將生活與職業(yè)相融的敘事方式實則具有很好的認知調(diào)和作用。在以往緝毒故事(如《湄公河行動》《重生》)中,大多展現(xiàn)的是主角直接攻打緝毒團伙或緝毒團隊一系列極其兇殘的反人道行為的內(nèi)容,大眾在看此類作品時往往會將毒品或毒販認知為距離自己生活較遠的存在,而無法完全代入。而在《雪迷宮》中,大眾能夠見到存在于日常、發(fā)生于周邊、時時刻刻都以各種隱匿手段藏于生活之下的毒品問題及毒品危害,這可謂是一次緝毒故事的敘事創(chuàng)新。

日常生活化敘事對探案故事的懸念解構與敘事瑣碎化

日常生活化敘事固然能夠讓探案敘事保有親和力,但同時也會消解探案解密敘事本該所具有的完整性與邏輯性?!堆┟詫m》便陷入這種困境之中——日?;瘮⑹碌默嵥?,消解了本該具有高度完整性與關聯(lián)性的探案敘事的整體性,使其探案敘事表現(xiàn)出零碎、散落的問題。

一是該劇在整體敘事分配或情節(jié)分配上有諸多不合理之處。30多集的體量,前期將近有三四集都在以日常生活或人物情感為倒敘或插敘,反而將最終高潮部分(即如何尋找、推演“毒梟小馬哥”部分)僅僅用幾個偶然性情節(jié)揭開,小馬哥可以說是“自爆”,而非被勘查而出。這無疑產(chǎn)生一種本末倒置的觀感,使最后幾集節(jié)奏過快而產(chǎn)生諸多不合邏輯的地方,比如小馬哥為何成為小馬哥?整個販毒的前期工作到底如何搭建的?諸如此類需要填充的“空白”,卻沒有展現(xiàn)。事實上,30多集的體量,是完全有可能把整個犯罪團伙如何一步步走到當下,及緝毒警察如何一點一點推演出小馬哥的情節(jié)展現(xiàn)得較為詳細的,但該劇在這一方面并不如人意。

此外,該劇還有諸多人物行為邏輯前后不匹配的問題。比如“小馬哥”姜小海與其姐姐之間的生活化相處模式,就與最終真相揭開時“是姜小海拉姜迎紫入伙”的設定矛盾。

二是該劇對生活的過度展演,使探案主線變得啰唆、含糊。該劇特別注重“下班后”的故事,比如下班后鄭北一家人的生活,下班后隊伍中其他人的情感故事與生活等,但是這些下班后的故事實則與探案故事是平行的兩條線索,是將大眾抽離出探案線的存在。目前來看,該劇的探案邏輯是“因為某人的偶然死亡發(fā)現(xiàn)了毒品問題,而后逐漸探案后發(fā)現(xiàn)秦義、大嫂、小馬哥”,但具體如何一步步發(fā)現(xiàn)線索且并置現(xiàn)實進行推理的故事,似乎在觀眾看完后便難以記起及串聯(lián)。比如發(fā)現(xiàn)某一端倪的關鍵性密碼到底為何?這似乎在日常生活敘事中被消解甚至隱匿。

探案劇集探索日常生活化敘事模式值得鼓勵,因為畢竟任何案情、探案的人都是在日常生活中發(fā)生的,二者結合,恰恰能起到很好的受眾代入效果。但探案表現(xiàn)與日常敘事需要在此之中平衡,不可將二者過于平行,否則二者只會互相干擾而互相消解。

(作者為浙江大學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