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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在“青綠影像”里找到中國人的文化認同 
來源:文匯報 | 柳 青  2024年10月08日08:01

長假第一天,電影《只此青綠》上映時,導演周莉亞是低調的,她甚至有些惴惴不安地形容這是“勇闖國慶檔”。沒有大場面和流量明星,沒有強戲劇性的情節(jié),沒有臺詞,這部反類型的小眾電影在國慶節(jié)當天排片并不高,然而從10月2日起,電影《只此青綠》接連數(shù)日票房和排片占比逆跌上漲,并且在長假將盡時,成為整個國慶檔網(wǎng)絡評分最高、口碑第一的影片。這部電影沒有在第一時間成為爆款,卻在七天的放映中展現(xiàn)出長線放映的潛力,也許就像影片片尾曲詞作者唐恬感慨的,這幅畫、這部電影和千千萬萬的中國人相關:“我們中國人是從這樣的山水里來的,從這樣的審美里來,這份美跟你我有關?!?/p>

以傳奇畫作《千里江山圖》為背景的舞劇《只此青綠》首演于2021年8月,2022年除夕夜,舞劇選段登上央視春晚,“青綠山水”的中式美學從此破圈。通過央視春晚的平臺,《只此青綠》的華彩舞段和意象早已飛入尋常百姓家,舞臺影像也通過網(wǎng)絡和流媒體廣為流傳,為什么還要搬上大銀幕呢?答案在這組數(shù)字里:截至電影上映時,舞劇《只此青綠》巡演了70多個城市,演出場次突破600場,而電影《只此青綠》首映當天,有超過1.5萬家電影院的8.6萬塊銀幕放映。親民的票價,相對低廉的放映成本,以及影院遠勝于劇院的輻射能力,讓根植于中國傳統(tǒng)美學的“青綠IP”二度破圈,抵達更大的受眾群。

假日里的一場觀影活動中,一位觀眾表達了自己對舞劇《只此青綠》炙熱的愛,她曾追隨舞團巡演,先后觀看了177場演出,從電影《只此青綠》點映到正式公映后,又已經(jīng)觀影十次。盡管這樣的粉絲觀眾不在少數(shù),但電影《只此青綠》并不是一部定向供給舞劇觀眾的“粉絲電影”。從舞臺到大銀幕,從“舞繪”到“影繪”,電影不是翻拍表演現(xiàn)場的Live影像,不是舞蹈表演的平價復制品。站在舞劇成功的基礎上,電影以視聽獨有的方式開拓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國風美學”的表達,兩部《只此青綠》是從曠世杰作《千里江山圖》的土壤里開出的并蒂花。

舞劇《只此青綠》因舞者的“青綠腰”“山峰髻”而深入人心,其最顯著特色是以舞者的身韻再現(xiàn)《千里江山圖》的畫韻,用舞臺上的“活人畫”展開畫卷上的群山與江河,并且,突破常規(guī)舞劇的舞臺結構和運動方式,藝術化地再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繪畫中登峰造極的重巒疊嶂山水之美。舞劇以當代文博人研究《千里江山圖》、追索天才畫家王希孟的人生痕跡為主線,全景式再現(xiàn)這幅傳奇長卷誕生所涉及的傳統(tǒng)技藝與匠人。電影保留了舞劇的框架,仍然分成“展卷、問篆、唱絲、尋石、習筆、淬墨、入畫”數(shù)個段落,但是鏡頭改變了“看”的距離。在劇場里,哪怕坐在距離舞臺最近的位置,觀眾和舞臺上的“展卷人”、王希孟乃至《千里江山圖》之間,始終隔著一定距離。電影則試圖讓觀眾進入當代研究者的視角,繼而進入王希孟的視角,進入《千里江山圖》的畫作內部,看清這極致的美是何以從古中國的江山、從生活在這片山河之間的千萬人中產(chǎn)生。

在舞劇創(chuàng)作之初,故宮策展人王中旭曾給編導周莉亞和韓真講述《千里江山圖》的畫里存在過具體的時空、具體的生活,在一個有血有肉的畫家身后,還有蕓蕓眾生的群像。周莉亞和韓真在舞劇的編排中,寫意地再現(xiàn)了“畫家與群像”,現(xiàn)在,作為電影導演的她們,利用特寫鏡頭拉近了觀眾欣賞《千里江山圖》的距離,在“大于生活”的畫面上看清千古名畫上的山的輪廓、水的波紋、樹的形態(tài),看清畫家鬼斧神工的技藝和設色山水中前所未有的那抹青綠,也通過這樣逼近的“看”,把觀眾拽入具體的時空,或沉浸于織女們的《蠶織圖》,或迎面相遇簪花的宮廷畫師,隨年輕的王希孟徜徉于江山之間、眾生之中。

周莉亞回顧創(chuàng)作過程,強調“從舞臺到銀幕,表達方式和表現(xiàn)手法都是不同的”。她談到,舞劇側重調動觀眾的想象力,而電影的特點是再現(xiàn)具象的世界,她有意識地引入大量主觀視角,通過剪輯手段,影像自由切換于王希孟的感受與他身在的實際環(huán)境,在寫意和寫實之間追求新的平衡。面對影片低開高走的排片和逆風上揚的票房數(shù)字,以及諸多對舞劇毫無概念的觀眾在影院里獲取對舞蹈的認知,甚至許多家長把這部影片當作給孩子的“中國傳統(tǒng)美育課”,周莉亞欣慰地表示,電影《只此青綠》所追求的正是“淺入深出”的體驗:“如果觀眾能因為一幅畫、一支舞愛上中國傳統(tǒng)文化,這就再好不過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