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2024年第7期|侯磊:非遺二題
在北京看舞獅子
一
設(shè)想一個場景,在公元前一一五年,張騫第二次出使西域回來后的某一天。第一次是他被匈奴扣留一年多后逃回來,這次是在漢武帝時期長安城的未央宮中,有西域的使者前來進貢一種“神獸”。裝進籠子里的“神獸”被運到朝堂之上,就在掀開籠子罩布的那一刻,漢武帝一眼認出,這是龍生九子的第五子,能夠上山擒虎豹的狻猊。當即下令把它裝飾為香爐腳,還有雕刻出來鎮(zhèn)守在府邸、衙門的大門上。
哪里是什么狻猊?傳說中就是獅子?;蛘哒f,漢朝人習慣把獅子叫狻猊。
從那時起,獅子、狻猊混用很正常,這種祥瑞與智慧的象征,幻想中的神獸,就此擺放起來,舞動起來,辟邪削魔。古人學石雕要先學雕獅子,只要學會雕獅子就算是掌握了石匠最基本的手藝,一生便可應(yīng)對一切活計謀生存了。
二
查閱《漢書》等記載,知獅子不源于中國。漢朝有很少量的獅子,大部分是隨著張騫通西域后作為“殊方異物”進貢皇家,僅養(yǎng)在宮苑內(nèi)。扮演魚、蝦、獅子的藝人叫“象人”,以模仿動物的外形和動作來演社火戲,這就是舞獅子的雛形。白居易的新樂府有一首《西涼伎·刺封疆之臣也》寫道:“西涼伎,假面胡人假獅子??棠緸轭^絲作尾,金鍍眼睛銀貼齒。奮迅毛衣擺雙耳,如從流沙來萬里……”從而推測舞獅子源于西域,后傳遍全國。那時沒幾個人見過真獅子,偶有見到獅子就像見到神獸,正如古人打了秋千就像坐了飛機。在清人李聲振的《百戲竹枝詞》中,有描繪獅子滾繡球的詩句:“毛羽狻猊碧間金,繡球落處舞嶙峋。方山寄語休心悸,皮相原來不吼人。”
舞獅子到底有什么用?記得故事書中寫到古代跟交趾打仗,對方出動了象兵,我方在戰(zhàn)場上舞獅子,嚇跑了敵人的大象,打了勝仗。這個故事真不知是哪本古籍記載,還查了它的出處也無獲。
拳分南北,曲分南北,舞龍舞獅子,鳥籠子蛐蛐兒罐,皆分南北。這些南北不同的劃分,是宋金分制所造成。南宋已經(jīng)是半壁江山,北面是金國,雙方各自發(fā)展,無法互通,自然不一樣了。舞獅子從北傳到南,到了南方獅子就舞活了。而今,南派的猴兒戲式微了,北派是舞獅子也式微了。
童年時,電視劇《西游記》正在熱映。北京東岳廟正在走香會,原來氣派豪情的北派舞獅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扮演唐僧師徒四人的藝人,整條大街都被圍觀者堵住。那時我正跟著母親坐在無軌電車上,靠著車窗看著那師徒四人,圍著停滯的車輛邊跳邊舞。看那孫猴子在耍金箍棒,我都忘了趕路。自那以后,有好多年沒看到北派的舞獅,那么這北派的舞獅子——北京本地的獅子在哪兒呢?
在北京,前門大街改造后開街,王府井有商場開業(yè),都有舞獅子表演,那是佛山一帶的大頭醒獅。小伙子們手舉獅頭,身裹獅囊,遮掩不住青年的盛氣。在兩米多高的梅花樁上,他們模仿獅子舐毛、擦腳、搔頭、洗耳、朝拜、翻滾等,躥蹦跳躍,莊重凝眸,倒著走,跳起轉(zhuǎn)身,獅尾處之人把獅頭掄起來轉(zhuǎn)大圈。獅頭兩只卡通風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嘴巴一張一合。這是南派的舞獅,北京本地的北派的舞獅子,沒有上梅花樁功夫。曾有朋友在北京辦傳統(tǒng)婚禮,點名要舞獅子,放到獅子嘴里的紅包都準備好了,卻請不來本地的北獅。一問才知道,人家要上山進香,不應(yīng)這路買賣,只好請南獅了。
后來,我到了廣東。
在佛山祖廟中,后生們在梅花樁上舞獅子;在揭陽老城,滿大街的武校把舞獅子與武術(shù)糅在一起教。夏天的廣東多熱啊,練功間歇,他們?nèi)源┲L毛的獅裝上街去買冰水,喝鮮榨的蘆柑汁或跟中藥一樣苦的涼茶。過去學舞獅子是男人的事,而今卻看到不少女孩子在學舞獅子,據(jù)說這是黃飛鴻開創(chuàng)的。她們的皮膚曬得黝黑,瘦弱的胳膊要舉起獅子頭,三分力,七分巧。舞獅子最難的不是力量和動作,而是前后兩個人的配合,動作是后者抓舉前者腰間帶子來完成。獅頭是由專門的把式用紙漿糊制的,可分量并不輕。她們要練上梅花樁,上十三層的桌山——按照類金字塔的方式一層層疊起的桌山,像是廟里供奉蓮花燈的桌山。
南獅又叫“醒獅”。相傳,拿破侖說中國是睡獅。此話尚未有法文出處,可在曾紀澤、梁啟超等人的演繹下,在中國一旦傳開就炸了廟。敢說我泱泱大國是睡獅,那還得了!晚清的讀書人都在寫“論醒獅”,丘逢甲、陳天華、高燮、蔣智由、秋瑾等都寫過《醒獅歌》。有不少人編寫“醒獅”劇本,四處都在創(chuàng)辦叫“醒獅”的雜志,封面便是醒來的雄獅騰空飛躍,腳踩地球。一九〇五年十二月,陳天華不惜蹈海殉國,《民報》連載其遺著《獅子吼》,以求中國這頭巨獅早日醒來。
舞獅子是舞蹈、武術(shù)、雜技的三位一體。這幾樣本是同一體系,舞獅與武術(shù)的發(fā)力原理更為近似(雜技稍微特殊一些),就像北京耍大桿(中幡)的與撂跤是同一體系。南方格斗多是發(fā)生在舟船街巷之間,人與人離得近,多是靠背肌半身發(fā)力,且要下盤穩(wěn)固,專練硬橋硬馬這種穩(wěn)扎穩(wěn)打的功夫,少有北方拳種放長擊遠的觀念和用腰部勁兒掄圓了腿橫掃的招數(shù)。橋是手臂,馬是馬步,若是上了梅花樁還耍北方拳腳,一踢腿自己就容易掉下去了。
從前,廣東的舞獅子者多是出自木行或機紡行。晚清洪門興起,洪門三合會以學習洪拳為名,弟子人人習拳,也同樣舞獅子。這叫“寓武于舞”,練的本是同一套功夫,沒有敵人是舞蹈,有敵人了就是武術(shù),只是少有人會把舞蹈當武術(shù)用出來。廣東的獅子會多叫某某堂,出行時會在舞獅隊的隊旗上標名掛號。隊旗一般共五面,青龍底紋,一面長方形的叫“國號”,寫著某某堂和所在地,兩邊配有對聯(lián);四面三角形的叫“七星旗”,也寫著隊伍的名稱。獅子之間,時常大打出手,拎刀械斗,死傷甚多,比舞獅子就是比武,電影里的黃飛鴻并不夸張。不過罕有電影里那樣掄起獅頭當兵器的,哪里舍得呢?
黃飛鴻于一八五六年生于廣東省南海縣,出身于武術(shù)世家,從十二歲起便跟著父親上街打把勢賣藝。他是街頭社會中的人、武林高手、香會會首、跌打損傷醫(yī)生、地方名流……都數(shù)得上他。他以洪拳、少林拳為功底,絕技是虎鶴雙形、鐵線拳和飛鉈。飛鉈是就是繩鏢,又叫甩頭,《盜御馬》里竇爾敦唱:“他那里用甩頭——打某的左膀”,講黃三泰與竇爾敦比武比不過,用繩鏢把竇爾敦打敗了,竇爾敦不服,認為黃三泰用暗器不光彩。黃飛鴻舞獅擅長“采青”——將一捆青菜(或拿紅綢代替)用繩子高高吊起,或綁在某根高樁的半截處,舞獅者或直立或下腰,用獅子嘴將“青”咬住,表示一口吃下,以示吉祥。
“采青”時,他將繩鏢從獅口里飛出,纏住懸掛于高處的“青”,快速拉入獅口,引得層層喝彩?,F(xiàn)在繩鏢有人練,舞獅子有人練,舞獅子時用繩鏢“采青”,已經(jīng)是見不到了。
黃飛鴻有位徒孫叫朱愚齋,是位小說家,黃飛鴻的故事多出自他筆下。
沒有晚清,何來五四?清末革命黨以“醒獅”為口號宣傳革命,直至民國時最極端的年月里,左翼文人號召要廢中醫(yī)、廢漢字和廢戲曲,從沒有想過廢除舊式的香會社火,可能是他們關(guān)心不到舞獅子這么打把勢賣藝的玩意兒吧。直至周作人創(chuàng)辦《歌謠》周刊,顧頡剛研究妙峰山,新派知識分子們終于想起來向民間取經(jīng)了。顧頡剛在他的《妙峰山》一文中認為:他們的組織是何等的精密!他們在財政、禮儀、警察、交通、儲蓄等各方面都有專員管理,又有領(lǐng)袖人物指揮一切,實在有了國家的雛形了!這里只覺得顧頡剛先生不是北京人,對北京的香會大驚小怪,中國民間社會一貫如此,都這么耍了千百年,一點兒也不新鮮。
三
乾隆爺喜歡獅子,雍正爺喜歡麒麟。北京本地一般是舞獅子不舞龍,龍代表皇上,不能隨便舞,只有宮里的太監(jiān)給皇帝舞龍,所以在古代,北京民間舞獅子同樣興盛。現(xiàn)存的清宮老照片里,遜位的宣統(tǒng)皇帝溥儀大婚之時,照片里拍到,旁邊有一對北派獅子,等著一會兒慶典時上去舞。
而今,北京北派的舞獅子,有不少都是在香會里。香會就是走社火,人們踩著高蹺扭著秧歌,舞著獅子抬著杠箱走街串巷,跋山涉水地去進香以表虔誠。北京的香會包括十三檔,獅子會是十三檔中的一檔,就叫某某地舞獅盛會,因此很多香會走會時其他的可以沒有,但總得有舞獅子。你得追著它看,否則很難看到。
為了看到北方香會中的舞獅子,我上了以走香會著稱的妙峰山。
妙峰山廟會始于明代,每年農(nóng)歷四月初一至十五妙峰山開山半月余,香客絡(luò)繹于途,有的一步一揖,三步一叩首;有的竟以背鞍、滾磚、耳箭、懸燈等方式進香以示虔誠。各香會齊聚妙峰山,開車到碧霞元君祠,邊走邊演,扭秧歌、踩高蹺、舞獅子。
如果沒有私家車的話,妙峰山真的不大容易去。公交車站位于妙峰山下的澗溝村,離山頂有十公里之遙。進山有四條古香道,過去多是沿著古香道翻山越嶺走上去的,從山頂走到山腳下的公交站,還是要徒步走上十公里的盤山路。有私家車以后,有一次開車到了離山頂還有一段路時,卻發(fā)現(xiàn)山頂已無處停車,只好把車停在蜿蜒的山路邊徒步上山。上至山頂,有不少香會在表演。
打頭的是幾個盤靚條順又勾勾又丟丟(北京土話,形容女子長相好、身段好)的大姑娘在耍開路飛叉。各個會在上香路上、到了妙峰山以后,遇到其他香會都要“打知”——由會首帶頭問候行禮,并在廟宇殿堂焚香爐前舉行參駕、請香、上香,再獻藝表演。會首們行禮時,詞不拱嘴,有些生疏了。再有,是文扇、武扇在院子中扭秧歌,那旱船高蹺之類,多在院子外表演。四周都是施粥饅頭的,香客可以免費喝楂水。楂水是山楂水的簡稱,用山楂熬的,酸且解渴。所謂十三檔老會,已經(jīng)很難湊全了。
獅子來了,京鑼敲起來了,京鼓、京鈸打起來了,看那架勢,仿佛有人在喊:“讓開,讓開?!?/p>
那是北方的獅子。黃澄澄的大腦殼配上紅色的毛發(fā),黑眼珠,翻鼻孔,窩窩眼,血盆大嘴下方是十三枚茶碗大小的紫金銅鈴,那是過去專為皇家的慶典、接待外國使臣時表演的,宛如故宮太和殿前的石獅子成精的北方獅子。獅頭上沒有南獅那根巨大而前彎的、寓意著“獨占鰲頭”的尖角,無法給黃飛鴻的武俠片當兵器。
那對“太獅”由兩個人扮演,個子小的練獅頭,個子大的練獅尾。頭上戴紅花者為公,戴綠花者為母。“太獅”與“太師”同音,以便討個口彩。它身上的響聲能傳得很遠。據(jù)說,過去舞動“太獅”還分一黃一藍,黃的叫獅,是公的;藍的叫吼,是母的。這是一對圣獸,神形兼?zhèn)?,兇猛凌厲。還有一個人扮演的“少獅”,這次沒有看到。
舞獅子的老少爺兒們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演員,不露臉都能讓人感到演技和氣場,手舉獅頭,身裹獅囊,照樣舞出獅子的喜、怒、憂、思、悲、恐、驚。看舞獅子的表演獅子滾繡球,獅子好奇地看著繡球,先圍著繡球繞場一周,獅子用嘴接繡球,兩頭獅子一起爭繡球,每個動作都在解釋獅子在干什么。
他們當中有些雜耍功底的人,能演獅子踩大球、踩蹺蹺板等特技。還要與引獅童(引獅郎)相配合。引獅童真像戲臺上武將身邊的馬童,武將使身段,馬童則在翻跟頭。引獅童需要會折跟頭、打飛腳,專門在獅子身上翻滾跳躍。
就在那喧天的鑼鼓聲中,耳邊灌滿了熱衷此道的人的講解。
京郊各村兒都有獅子會,說是明代燕王朱棣從南京來到他的封地時,從安徽蕪湖帶來的。后來他做了皇帝遷都北京,因此“皇會隨龍進京”……
清代舞獅那才叫興盛,有名的太獅有十三檔之多,即掌禮司、白紙坊、東西豬市、會照寺、二閘、東壩、萬泉寺、正國寺、萬壽寺的太獅,方磚廠的太獅、少獅等,說法不一。
太獅過橋要表演戲水,獅尾站在橋上,獅頭探向水面,做戲水狀,全靠獅尾抱住獅頭的腰,配合不順就會掉到水里;少獅遇牌樓時,要從牌樓上爬過去,遇到旗桿也要爬上去,做“順風旗”和“粘糖人”,過去都是擅長攀高的架子工和棚匠來應(yīng)工的……
東壩北門村耍獅子被乾隆封為金鈴祖獅。它出動時,各路獅子都要閉目頷首,伏地為其讓路。你問“祖獅”現(xiàn)在在哪兒,早就進博物館了……
老北京有句話叫“二閘的獅子會鳧水”。說是清朝時有艘路過的船上,有一黃一青兩頭獅子表演。黃獅沒有站穩(wěn)掉到水里了,還接著舞。青獅也跳入水中,獅頸下十三只銅鈴順著水音,聲震遐邇,引得百姓前來觀看,由此留了這么一句話。估計當時水也不深,否則人不可能一邊踩著水,一邊舞獅子……
舞獅子在北京的式微令人傷感。有一年,某個獅子會的老督管(會首)歸西了,會眾們商議,當街好好舞一場,把會的活兒都使全了,最后一起把獅子焚化了,送它和老督管一起位列仙班。現(xiàn)場的氣氛很是悲壯,那是京城近年來最為隆重的一次舞獅子。傳統(tǒng)的北派舞獅子能表演十三個套路、二十把活兒,能練上高條案——高桌。過去人們舞著獅子走街串巷,沿路的居民就自動搭桌子擺上吃食,舞獅者會圍著桌子跳上跳下,還會就地打滾兒。那次最后的演出,人們舞著獅子上了高桌,把能演的都演了。最后要點火燒獅子時,還是被人攔下了。那對獅子已經(jīng)存進了某文管所,可后繼無人了。
四
南北舞獅子的不同,不在于技藝的高下,而在于舞獅者的生活狀態(tài)、舞獅的承傳方式不一樣。
廣東等地舞獅子者多是職業(yè)的,或是武術(shù)學校里的小伙子,習武的同時練舞獅子來應(yīng)表演。他們不再上學,以此為業(yè),像個戲班一樣,由各個機構(gòu)、村落、宗親會等請去表演,有基本的工資,一般不會舞到很大的年紀。這是有傳統(tǒng)的,二十世紀二十年代末三十年代初,各地推廣“國術(shù)救國”,相繼建立國術(shù)館和國術(shù)組織,即武術(shù)、舞獅子一起學。
普通的日常舞獅子,一般是七八個人。四個人演兩對獅子,剩下的負責鼓鑼镲,還有一個帶隊攢局的(這在北京叫把頭兒),都是臨時約來的。這種舞獅子要求并不高,能應(yīng)付下來就行,舞獅頭的或加演特技的,都要加錢,而想學某些技術(shù),也是要額外花錢的,沒人會白白教給你。出場一次兩頭獅子,費用起碼是幾千元,過年過節(jié)或趕上大企業(yè)開業(yè)或慶典,一場會要幾萬元。舞醒獅有大略的程序:出洞、下山、過橋、飲水、采青、醉睡、醉醒、上山、吐幅、旺場等。一對醒獅本家要包上六個紅包,分別為點睛、采青、接財?shù)?,一只獅子一個紅包,紅包從幾十元到上百元的都有,為了討吉利。
在南方,如果把獅子舞出名,或當了攢局的把頭兒,是能掙不少錢的。北京舞獅者則大多不同,舞獅者多是五十歲以上的大叔,分散在工廠、社區(qū)、郊外的鄉(xiāng)村里,有不少是宮廷或八旗營房的承傳,供奉文殊菩薩為祖師爺,早先不去應(yīng)紅白喜事和商店開業(yè)。前清的八旗制度軍民合一,旗兵按月發(fā)糧餉,戰(zhàn)時為兵,有著“鐵桿的莊稼”。北京的獅子會秉承八旗子弟的習俗,舞獅多是自己掏錢,不以此為經(jīng)營,這叫好財買臉,大爺高樂,善人樂捐。走玩社火,玩的是錢。關(guān)鍵在于,得有人樂于當施主,總不能讓舞獅子的自己倒貼錢。
南方靠武術(shù)學校承傳舞獅子,而在北京一提起武術(shù)學校,我的意識還停留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少林寺》風行的年代,在想,武校出來后考體育大學考得上嗎?當運動員的話退役后怎么辦?是跑劇組當武行還是當保鏢?……可若真論舞獅比賽,讓業(yè)余的胡同大爺與武校少年比賽,胡同大爺往往拿不到什么名次。他們是傳統(tǒng)的手藝人和民間香會的信徒,并不關(guān)心醒獅與其他事情的關(guān)系,只知道見面就抓給你大把的茶葉和餑餑(點心),以表達施善之心;只知道這是祖上傳下的玩意兒,得像護眼珠子一樣護好了,每次舞動獅子,都如祭祀祖先般神圣。
我認識一位當今舞獅子的好手張四哥。四哥可是練家子,從小好玩兒,香會中的諸多玩意兒練過多種,但他只是帶著你練,自謙不擅講述,說老輩人會講,可能會講的大多都不在了。他大略講,之所以喜歡這些,是因為在京郊農(nóng)村長大,從小當個玩,過去沒別的可玩。練舞獅子雖然過癮,可確實容易受傷,上了歲數(shù)也容易體力不支。有一次他練獅尾,練到獅尾站起來,練獅頭的要往他肩膀上一坐。就這一坐,他脖子傷了,不能扭頭,要想扭頭看人,得整個人一點點地“向左轉(zhuǎn)”“向右轉(zhuǎn)”“向后轉(zhuǎn)”。他養(yǎng)了大半年才好。
北方數(shù)百年來持續(xù)戰(zhàn)亂,北京的宗廟祠堂之風不盛,沒有生成職業(yè)的舞獅團,本已不多的武術(shù)班里見不到教舞獅的,各級學校也沒有舞獅社團。北獅的生存也依賴于節(jié)慶表演,可每當大型慶典需要集體表演時,用的都是武術(shù)學校教的舞獅子,可以制定標準,批量生產(chǎn)。每當談到此處時,北京幾位舞獅的老師傅,總覺得舞獅團體表演會壞了規(guī)矩,不倫不類,就像老輩的京劇藝人,最不喜歡穿便裝開京劇演唱會一樣,要唱就扮演,規(guī)規(guī)矩矩地唱??缮鐣枰﹦⊙莩獣?,也需要舞獅團體操,借用德國哲學家本雅明的話,那是“發(fā)達資本主義時代的抒情詩人,機械復(fù)制時代的藝術(shù)作品”。
五
生活中很多事物,如果真消失了,人們還會照樣活著。但有那么多人的一生圍著它在轉(zhuǎn),為那些千百年傳承下來的、有可能消失的事物流血流汗。我們一代代人活著,一代代人死去,舞獅子一直不變,一直有人接過那沉重的獅頭,披上看著就覺得熱的獅囊,模擬獅子的動作、神態(tài)起舞?;蛟S你曾把它當作可有可無的娛樂或健身活動,但隨著年齡的增長,總會有心生敬重的一天,畢竟這是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的象征。
舞獅子不是我們生活的花絮,我們才是它們舞動時的花絮。
或許,人都是先觀看,再試圖解釋這個世界。我們在看著舞獅子,舞動的獅子也在看著我們?!坝腥丝础北旧砭褪俏瑾{子的整體組成部分之一,觀看本身就是存在的意義。
有關(guān)古文吟誦的考察
一
兒時聽老人講,二十世紀四十年代,有老人清晨于什剎海畔,晨練遛早兒之余,會對著一汪碧水,搖頭晃腦,嘮叨不停,所背之文,自然是經(jīng)史文章。那情形令人想起《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童年的魯迅先生就是在近乎嬉鬧的吟誦中,用薄紙蒙在舊小說上畫繡像。聽前輩學者俞汝捷先生講,老輩學者們很擅長吟誦。其父俞萊山是位詩人,俞汝捷童年時父親一邊拖長聲音吟詩,一邊哄他睡覺,“漢家煙塵在東北,漢將辭家破殘賊……”兩三句還未吟完俞汝捷便睡著了。
古人是怎么讀書的?前些年曾眾說紛紜,直至遇見了國子監(jiān)官韻誦念的吟誦傳播者張衛(wèi)東先生,才明白那些聽著簡單的腔調(diào)吟誦起來并不容易。張先生是跟經(jīng)學大家吳承仕之子吳鴻邁先生學習承傳的。吳鴻邁先生是北京師范大學的數(shù)學教授,自幼隨祖父和父親讀過諸多古書。他總是說:“西漢初年,并不是‘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而是‘吸納百家,首尊儒術(shù)’!”
凡是受過舊式教育的人,皆有吟誦之習慣。
“吟誦”這個詞在以前使用得不多,但“誦念”一詞倒是很常用,出現(xiàn)在宗教語境中,如誦念佛號等。誦念是把經(jīng)史唱出,叫“誦念經(jīng)文”。古人以平上去入的官話從朗讀、默讀、背誦、演說等入手學習。看書即默讀,再用心來吟誦。作詩是用隨時隨地吟誦(稱之為“吟哦”),并隨手記錄下來的方式創(chuàng)作,直至看二十世紀四十年代的小學生作文,還都是滿篇登高游賞之后,立即“口占一絕”。
而今說念書的方法是在念經(jīng)與唱戲之間,其實說反了。首先,念書就是念經(jīng),念儒家之經(jīng)典,而念佛經(jīng)、道經(jīng)與唱曲和唱戲,都是借鑒了念儒家之經(jīng),保存了不少細節(jié),可以從念經(jīng)與唱戲之中,反推來使得人們認知吟誦。如昆曲、京劇中的上場引子、下場對兒,念引子是不加絲竹伴奏的干念。京劇《四郎探母》楊延輝上場的頭句“金井鎖梧桐,長嘆空隨,一陣風”即是引子。楊四郎感慨自己像梧桐樹的落葉落在金井中一樣,于風中長嘆,失落番邦一十五載,郁郁不得志。這是本戲開場的定調(diào),唱法近似古人吟誦,實乃南宋的詞調(diào)唱法。
詞曲的吟誦具有歌唱性,原是唐代民間的曲牌,宋代繼承后成為宋詞,南戲繼承大部分曲調(diào),用來演唱南曲。作為元大都的北京是承襲金代院本雜劇逐漸發(fā)展成元曲中的北曲,昆曲是用南曲、北曲來歌舞演唱故事。以現(xiàn)在舞臺上昆曲演出的曲牌,可以反套出部分宋詞的吟唱方式。以元末戲曲家高明的南戲《琵琶記》為例,第三十八出《張公遇使》的《掃松》中的曲牌《虞美人》寫道:
青山今古何時了,斷送人多少。孤墳誰與掃蒼苔,鄰冢陰風時送紙錢來。
按照《九宮大成》上的曲譜以及口傳心授的傳承法,返回去吟誦南唐后主李煜的《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李煜早高明四百年,高明早我們七百年,兩首相差數(shù)百年的《虞美人》格式相同,揣摩李后主詞的意境,調(diào)整劇中人風格的裝飾音,不敢說復(fù)原一千一百年前李后主時代的吟誦,起碼可以追溯上元明官韻吟誦的調(diào)子。每逢積郁于心時到頤和園里玉帶橋上吟誦,往事越千年,彈指一揮間,一看那“雕欄玉砌應(yīng)猶在,只是朱顏改”,頓覺這是活著的唐朝曲調(diào)、中古遺音??粗坝菝廊恕钡脑~牌名字很美,實際文辭上都是苦的,哭泣的,堪稱亡國之音了。
二
吟誦是讀書人之間的溝通密碼,近古以來各地皆按官韻調(diào)子誦讀經(jīng)史子集詩詞歌賦,所不同的是受方言影響的部分,也可完全用吳語、粵語、閩南話、客家話等來吟誦。調(diào)子自然可快可慢,如果像“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一口氣快速讀下去,便稱為速讀。新版電視劇《紅樓夢》中賈寶玉讀經(jīng)典覺得壓抑,他讀了一段《莊子》,即是古人速讀的再現(xiàn)。如果吟誦時加上古琴等彈撥樂器伴奏,便稱之為“弦誦”。
漢字發(fā)音不同,會有多重的含義,付諸聲調(diào),古文容易記憶。按照漢字的音韻,把每個字以頭腹尾發(fā)音的方式誦念下來,足足感到一個字是一首歌,一個字是一幅畫。漢字的發(fā)音與其情感和字義有潛在聯(lián)系。古人訓詁中有音訓,發(fā)“高”這個音,聲調(diào)就高;發(fā)“好”這個音,自然就是興奮。北京土話許多詞是有音無字,以發(fā)音來表達其含義。形容一個人的性格不好叫“噶咕”,其實不知以何為字,但一個人性格都“噶咕”了,人可能也好不到哪兒去了。
注重斷句并拖長音地讀古文是漢語的聲腔特色,也是中國自古以來的音樂體系。上到朝堂宣講,下至船夫號子、貨郎的吆喝、號喪的啼哭,從有《詩經(jīng)》的年代就是唱。嵇康和阮籍在高山之巔縱聲長嘯,明清文人雅集作詩時吟哦、填詞時吟唱,誰說漢民族不能歌善舞呢?
中國人自古以來,以經(jīng)史為本,詩詞次之,戲曲小說更次之。文化之根本并不在于四大名著,而在于四書五經(jīng)。私塾、書院里不提倡專門教習作詩,至于看小說等則是精致的淘氣??婆e歷史上嚴格講不叫考詩詞,是考文賦辭章之學。北宋王安石力主考經(jīng)義,朱熹在“二程”先生基礎(chǔ)上發(fā)展,作《四書集注》。唐代和清高宗時期,科舉所考的試帖詩為五言的賦得體,皆是與八股文章無異的題目,這與日常近體詩詞不是一路。唐代科舉原無殿試,太宗、玄宗等招新科進士見面時,使進士作詩詞,不過是禮儀性質(zhì)的見面聊天兒,不能作為科舉格調(diào)。舊時勞動階層從小學“三百千千”,到士大夫階層直接學四書五經(jīng),直至十二三歲皆能嫻熟,可寫擘窠大字。
古文學習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先記下來,再不斷體會揣摩。有些在年長讀史閱世后,多是經(jīng)歷和思考達到一定高度,才能豁然貫通,有些可能終身與之無緣分。晚清一代知識分子學西學,都以舊學為根基,否則成文化投降派了。清末同文館所培養(yǎng)的人在當時有爭議。清廷的留美幼童偃旗息鼓。而今,讀中國的古書浩如煙海,只取一瓢,這瓢把兒便是吟誦無疑了。
數(shù)十年來,我始終跟著愛好者們于四時節(jié)令雅集,從唱昆曲、擊八角鼓、彈古琴,不知不覺中添加上了吟誦。每次都用宣紙寫上“天地君親師”,并彎折成方柱狀大疏,擺好供桌并請出至圣先師孔子的畫像,焚香凈手行禮。在讀經(jīng)之前,要雙手持書行敬書禮,打開包袱皮和線裝書的函套,沉心靜坐后用右手指著字,隨著節(jié)奏點字入心,誦念咬字強調(diào)字頭,借此增強記憶。結(jié)束后同樣行禮敬書,再對著孔子像作揖。每逢端午,張先生組織祭屈原也是以往既定的制度,在雅集時掛上屈原的畫像,對屈子焚香頂禮,按照齒序依次跪拜,并按照朱家溍先生親傳吟誦《九歌·湘夫人》《九歌·國殤》等名篇。以《九歌·湘夫人》為例: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
…………
“兮”正是吟誦時拉長聲音,展現(xiàn)漢語音樂性的地方。如同《詩經(jīng)》的作者——那些采集民風的詩官,屈子大夫?qū)⒘鱾饔谙娉蟮厮凶詈玫霓o賦采集加工創(chuàng)作出來,鏗鏘有力,韻味悠長。
直至二十世紀五十年代,韓國頭戴烏紗帽,身穿圓領(lǐng)韓服的“李朝遺老”們,仍用韓語注音來吟誦漢語古文。
三
經(jīng)學的吟誦在一九〇五年科舉制度取消以后戛然而止,而舊京的文人之間,仍會在興之所至時,吟哦古詩詞以遣懷助興。舊京發(fā)生過幾件引得無數(shù)騷客吟詠的大事。
第一件是一八六〇年庚申之變,英法聯(lián)軍攻占北京,火燒圓明園,咸豐北狩熱河;第二件是一九〇〇年庚子國難,八國聯(lián)軍攻入北京,大量士子一門忠烈以身殉國,西太后西狩西安;第三件是一九三七年盧溝橋事變,北平淪陷,故土流離。
舊京文士心中很重家國情懷,結(jié)社之風很盛。彼時幾乎每條大胡同里、大宅門里,都會有人結(jié)社作詩。王闿運《圓明園詞》、樊增祥前后《彩云曲》、王國維《頤和園詞》等,皆作于舊京,引得無數(shù)人吟詠唱和。
一九一三年,三月三的上巳節(jié)。那一天,梁啟超召集了上百人,修禊于西郊今北京動物園以西的三貝子花園。來者穿長袍馬褂者有之,著中山裝者有之,穿西服戴領(lǐng)帶者亦有之。發(fā)型也有剃頭留短發(fā)的,也有梳著大辮子的,還有剛剪完辮子留“馬子蓋”的,不一而足。一時舊京士子奔走相告,集會成風。徐世昌也于總統(tǒng)府集靈囿創(chuàng)辦晚晴簃詩社;傅增湘在西城石老娘胡同七號創(chuàng)辦余園詩社,恭王府花園里更有舊王孫溥心畬招飲文人朋友們雅會……曹經(jīng)沅主持《國聞周報》的舊體詩詞欄目《采風錄》,就是因為他搬了個家,京城卻有上百名文人借題發(fā)揮,就搬家一事寫詩唱和不止。
想想吧,在場的所有人都熟悉四書五經(jīng),琴棋書畫不在話下,都能唱兩句昆腔二黃。其中不少人身居高位,四世三公,不論明清還是北洋政府,居高位者多會急流勇退,回到舊宅或郊區(qū)的別業(yè)閉門著述,詩酒自娛酬唱。直至二十世紀四十年代末仍采用雕版線裝的方式贈書神交,不求以詩文來晉身,視掛單賣文賣字畫為恥。此時的著述并不是工作,而是興趣,是完成了謀生、家庭等世俗功業(yè)以后,立功立德之后的立言。行有余力,則以學文;藏之名山,傳之后世。
他們身后留下了眾多未刊手稿,直至歷經(jīng)劫難灰飛煙滅。
如今上網(wǎng)搜索,還能聽到老先生們吟誦的錄音。經(jīng)學家唐文治于一九四八年,由上海大中華唱片廠為其錄制吟誦,彼時已八十三歲高齡,聽來因口音有些滯澀,但能讓今人聽到生于同治年間的人的讀書聲;同時還錄了一張?zhí)莆闹?、唐慶詒父子共唱的昆曲《長生殿·小宴》,可見這本是同一個音樂體系的古調(diào)。葉圣陶、夏丏尊、朱自清等先生在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鑒于青年學子舊學衰退,便提倡吟誦以學習語文。他們認為文言是非自然語言,因此要吟誦;白話文是自然語言,直接說就行了。殊不知,語言乃至文體、字體等,都是復(fù)雜多樣的,分場合和需要而時有變化。語言并不是概論出由復(fù)雜向簡單發(fā)展的進化論,也不會是一種說法、寫法的“一統(tǒng)江湖”,文言的、白話的自古并存,就像真、草、隸、篆并存一樣,不是誰取代誰的關(guān)系。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語言學家趙元任教授在美國留下一些吟誦錄音。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也有不少老先生零散錄了一些。談及所接觸的前輩老人,總結(jié)規(guī)律是北方老先生們比較粗獷,并不在意這是一種吟誦,也沒有什么大套的理論和咬字規(guī)矩,不用準備,張嘴就來,更不會專門教學生,常說的就是:“跟著念就得了!”
朱家溍先生吟誦錄音時,他要復(fù)習復(fù)習,因為會的太多。樊伯炎、周有光等南方老先生吟誦家鄉(xiāng)音重,周銓庵吟誦李清照的詞如同唱昆曲;王泗原先生的江西口音很重,雖說音準差點兒但很好聽;雖說夏承燾老教授被公認為是最好的,但可惜我輩沒趕上,吳鴻邁先生的內(nèi)侄李丹手里有夏老吟誦曲譜;最有癮的是收藏家張伯駒先生,他一生都不改一嘴的河南話,因嫌自己口音太重怕人笑話,幾乎不敢當眾吟誦,也不愛當眾多說話,問他十聲有九聲不答,一談西皮二黃就來勁兒,京劇念韻白,可以遮擋口音;還有一位是昆曲的老曲家周瑞深,中國音樂學院采風錄過音,吟誦節(jié)奏很慢,倒是符合花間詞的味兒;吳鴻邁先生晚年專門錄制過《楚辭》,還特意加上關(guān)德權(quán)的笛子伴奏;葉圣陶先生的吟誦咬字很精準,可惜對此漫不經(jīng)心,也沒有留下錄音。
四
吟誦是三千年的視唱練耳,也是學習古文的最佳方法。借此步入浩瀚的經(jīng)史之林中,開啟修身守正之道,更是中國人自古以來的思維方式——中國的文學是唱出來的。
于名川大山、于獄中、于病中、于心情澎湃之際誦念古詩文,更直達感情。吟誦不是表演節(jié)目,也并非舞風弄月,更不是食古不化,而是為了和古人拉近距離談話,念給自己聽。吟詠之間,吐納珠玉之聲。眉睫之前,卷舒風云之色。
我們始終在追求一種大的、提煉出某種形而上的終極追問,如對漢字、青銅器、《易經(jīng)》、中醫(yī)等的不遺余力之追問,似乎要從中提煉出某種思想、某種意識形態(tài)。其實不必過度拔高,人越上年紀,就越活得像個傳統(tǒng)的中國人,喝中藥、扎針灸等療法能解決后遺癥,也能懂得在什么季節(jié)去哪個飯館點什么菜,去哪里游玩能應(yīng)景兒,會去聽曲藝說唱或是昆腔二黃,用毛筆題字簽名很體面,讀豎版繁體的古文覺得很有思想……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那些誦念的經(jīng)史和吟哦的詩詞都如流水般沁人心脾。
這個時代一直在變,中國隨時代在變,中國人也一直在變。但針對傳統(tǒng)文化,承傳永遠不變。如今,吟誦早已成為非遺而受到重視,北京成立了國子監(jiān)官韻誦念傳承中心,并由語言學家周有光先生背書,因為漢語是中華文明之根,是我們最初的信仰。
【侯磊,北京人,作家,詩人,昆曲曲友。畢業(yè)于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文學碩士。著有散文集《北京煙樹》《聲色野記》《北京繁華錄》等,長篇小說《還陽》,中短篇小說集《冰下的人》《覺岸》等。部分作品被改編成影視劇,譯為外文發(fā)表。曾獲何建明中國創(chuàng)意寫作獎、冰心散文獎、無界文學獎等,被評為二〇二三年北京金牌閱讀推廣人?!?/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