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舒姍：將目光投向無聲處
《我奶奶的故事及其他》是遼京創(chuàng)作的系列家庭故事中的一篇。讀罷該標題，讀者會迫切地想要知道奶奶究竟有哪些故事，但是隨著閱讀的逐步深入，我們會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是無解的，“我”想要知道奶奶的故事，也想要說出奶奶的故事，“我”一直在探尋，但是這最終是一個謎團，她能夠展開的似乎只有標題中的“其他”。
在第一章出場的主要人物只有“我”、爺爺和奶奶三個人，作者有意運用了對比的創(chuàng)作手法，通過一些細節(jié)的刻畫勾勒出了爺孫三人的相處圖景。爺爺永遠都在臺前，而奶奶永遠都在幕后。無論是一大桌子的菜，還是一大盤的西瓜，安排的人是爺爺，動手做事的是奶奶。爺爺只是發(fā)號施令，他常常居于主位，被人簇擁，他給我說著講不完的故事。而奶奶呢？她永遠在廚房里面忙碌——“廚房是一個攪動不安的宇宙，奶奶是它的中心”。奶奶“總是沉默”，爺爺“大聲說話”。哪怕是生命的最后一天，奶奶依舊在廚房里烙餅，自己叫來了救護車，自己送自己離開。奶奶是無聲的奶奶。
之后的敘述根據(jù)“我”的回憶一幀幀地依次展開，不緊不慢，語言平實，情感真摯。我們慢慢了解了爺爺更多的故事，了解了“我”的成長軌跡，知道了“我”的媽媽、繼父、妹妹、姑姑、小叔、妻子……當“我”越長大，特別是當“我”發(fā)現(xiàn)在爺爺?shù)男闹?，奶奶似乎只是一個位置，可以輕易地被別人取代的時候，“我”就越想要知道奶奶的故事?！拔摇毕胫滥棠虗鄢允裁矗胍ツ棠痰睦霞铱纯茨懿荒馨l(fā)現(xiàn)一些線索，想知道在面對一些問題的時候，奶奶的意見。奶奶買菜會砍價，不喜歡煙味，喜歡連名帶姓地喊“我”，奶奶會看一些小書，奶奶也曾經在人群的圍觀中下象棋。將“我”對奶奶的這些記憶湊在一起，再加上“我”自己的一些想象后，似乎馬上就可以有一個完整的拼圖了。但是，當“我”向姑姑說出“我”的想法時，姑姑的“她是童養(yǎng)媳，家里窮到沒飯吃”以及“你怎么知道”就將這塊拼圖瞬間打碎。作者努力搜尋，努力構建，但是到了最后，一切似乎只是徒勞。奶奶的故事，終究是一個謎團；故事的敘述，終究是無聲的。
小說開篇通過寫“我”考上重點中學引出了爺爺和奶奶，最后則以妹妹考上重點中學結束。小說全文貫穿的一個線索是“我”想要知道奶奶的故事，最后一句寫的則是“我抱著熟睡的女兒走向那位陌生的老人——我想知道她的名字，我想聽聽她的故事”。行文結構可謂是嚴密縫合。但是，除了用一個陌生的老人來呼應“我”的奶奶，也許作家更想要告訴讀者的是：這樣無聲的人還有很多很多。
遼京曾經說過，她想要呈現(xiàn)生活中一些隱秘的角落。但是，這些角落的發(fā)現(xiàn)其實是需要對生活非常細膩的觀察和感知能力的。《我奶奶的故事及其他》聚焦的是老一輩里處于家庭權力不對等的關系中弱勢的一方，她們不說，是因為她們已經麻木，她們接受了這樣的權力體系。但是，家庭中的無聲者其實不止于此。例如，還有不少被家暴者就處在沉默的痛苦的深淵。后者不說，也許是因為缺少足夠的勇氣。可不管是前者還是后者，她們之所以不被他人知道，有一個共同的原因就是身邊的人對他們缺少主動了解和關愛。遼京的這篇小說，提醒我們在日常生活中要把目光投向那些無聲處，去發(fā)現(xiàn)，去過問，去讓更多人的故事被講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