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刊》2024年第10期｜楊森君：天空是不是涼的，鷹知道
記甘南草原上突兀的石塊
綠色的草坡上
偶然就能看見
堆砌在一起的石頭
這些石頭分明
不像是人類有意而為
我猜測過它們——
應(yīng)該是自然之力
讓石頭與石頭之間形成了
寬窄不一的縫隙
也讓多塊石頭
重疊在一起
看上去
它們的確像某座古老建筑的廢墟
實則不然
那么，它們會不會是天外來石
也許是
也許不是
古老讓它們的來歷成謎
其實，我是希望車子停下來
靠近路邊
這樣我就能走近它們
摸一摸它們
這大概也是
那些石頭的愿望
它們大概也知道
疾馳而過的大巴車上
坐著一個
喜歡石頭的人
插箭臺
我是站在甘肅民族師范校園內(nèi)的
玫瑰園里
遠(yuǎn)遠(yuǎn)地看了看插箭臺
這多少有些遺憾
插箭臺坐落在山頂上
我僅知道
每年都會有各地的男性藏民
來到插箭臺
祈福
行插箭儀式
知道插箭的意義
我已經(jīng)離開了
我是應(yīng)該登上海螺山
近距離看一看插箭臺的
沒箭可插
插一朵狼毒花也好
大悲咒
我應(yīng)該放低身子
給迎面走過來的僧人讓路
不等我表示
看上去比我年歲還高的僧人
他先側(cè)過身
雙手合十
讓我從窄小的山道上通過
牦 牛
這些牦牛體格壯大
它們沉默的眼神
一定是豐富的，當(dāng)然
也一定少不了慈悲
當(dāng)一只牦牛盯著我看時
我沒有先前那么害怕了
也許，牦牛本不會傷害我
但我還是沒有勇氣走上前
去摸一摸它的皮毛
或者摟一摟它的脖子
最終，我還是離開了
在與一只牦牛不到十米的距離上
對視了幾分鐘后
與一只牦牛的幼崽對話
在一片草地上
一只牦牛的幼崽
表現(xiàn)出來的神情是
媽媽不在它身邊
我蹲下來
像逗人類的孩子一樣
逗它
我甚至試著與它對話
問它
我叫楊森君
你叫什么呢
我?guī)退?/p>
摳掉了
眼角的一粒眼屎
令我開心的是
小牦牛
對我沒有敵意
它居然用微濕的嘴唇
蹭我的額頭
自始至終
我沒有躲開
這片刻的親近！
俄合拉暮色
太陽還沒有落進西山
月亮已經(jīng)在
俄合拉村東山上升起
日月遙遙相對
之間是浩大的天空
懸浮的云朵
是數(shù)不過來的
一些呈白色，一些呈黃褐色
這樣的場景
在別的地方
我也見過
但是今天與以往不同
今天是在俄合拉村
看到這樣的場景時
我正與幾個穿紅色長袍的僧人
走在一條干凈的村道上
雖然我聽不懂他們說什么
但我能感覺到
他們對待陌生人
十分友好
米拉日巴佛閣之神石
這塊藏于米拉日巴佛閣的紅色石頭上
有一只酷似白色海螺的圖案
所以，它被視為一塊神石
據(jù)說，在藏傳佛教中
右旋海螺象征：和平與安謐
此生有幸來到米拉日巴佛閣
遇見這塊石頭
是緣分
大概它一直等著我這個人出現(xiàn)
我也一直在走向它
今天，我們相遇了
確認(rèn)可以觸摸
我反復(fù)撫摸著這塊石頭
它和其他石頭一樣冰涼
它大概是一塊人間撫摸最多的石頭
它已經(jīng)變得很溫潤了
我希望這塊神石
加持我
當(dāng)所有的人走出大殿時
我還立于這塊石頭前
我分明感覺到
有一種東西正在升上來
是的，我沒有必要隱瞞
——那是淚水
請原諒，我解釋不清
這淚水！
暮色中的白土崗
有一種沉靜，在暮色籠罩的山岡之間
也許此時經(jīng)過灌木叢中的風(fēng)
自古至今，從來沒有中斷過
它是古代的風(fēng)，也是當(dāng)下的風(fēng)
它吹向未來
我踩過的石片
前人踩過嗎
他是誰
我喜歡的火媒草
前人撫摸過嗎
他又是誰
如果恰好
我在沙地上
踢出一把古劍
這把古劍的主人
是英雄還是敗類
在這片擁有十四座烽火臺的廣大區(qū)域內(nèi)
我已感受不到古代的肅殺之氣
即便四周空曠
也沒有任何有關(guān)家國的惆悵
古城破敗
磚石殘損
荒蕪中
偶見野花盛開
登上白土崗最高的一座山頂
烽火臺的投影已覆向四月低矮的草芽
天地嚴(yán)合的瞬息
落日似乎更加飽滿
這是王維看過的，也是王昌齡
看過的落日
此刻，我
在看它
【詩人簡介：楊森君，1962 年生，教師，已退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