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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火》2024年第6期|阿微木依蘿:白駒過鎮(zhèn)
來源:《星火》2024年第6期 | 阿微木依蘿  2024年11月22日09:09

我和表妹居住在兩個小鎮(zhèn)上,她是她那個鎮(zhèn)的人,我是我這個鎮(zhèn)的人。兩個鎮(zhèn)相距大約五十公里,同屬于阿都地區(qū),說著同樣的阿都方言。但是,她是漢族,我是彝漢兩族的結(jié)晶,隨父系,是彝族。表妹雖然是漢族,彝語也蠻懂,只要她自己不透露是彝是漢,誰也分辨不了,也幾乎算是個彝族姑娘了。兩個鎮(zhèn)相鄰,騎摩托車很快就能穿梭來去,有時候她來我的鎮(zhèn)趕集,有時候我去她的鎮(zhèn)。

她是我姨媽改嫁后再生的小女兒,在她之上呢,還有兩個比我大很多的姐姐。我跟表姐們無話可說,其實是她們和我無話可說,跟她們兩個大姑娘在一起,我只覺得自己像是她們生的。

表妹讓我覺得親近,不過,我們相識的時候,都已經(jīng)十七歲了……哦不,我十七歲,她要么十六歲,要么十五歲,記不清了,反正比我小一些。

我和表妹也許都屬于沒有智商的人,至少在別人看來,我們兩個的一生注定沒什么意思。貧窮,笨拙,荒涼,不思進取,游蕩在鎮(zhèn)與鎮(zhèn)之間的馬路上,她來看我,我去看她,每天浪費可貴的光陰,像兩條傻狗。

我們哪里懂得少年時的努力會決定成年后的生活質(zhì)量呢。我們只覺得,生活是不需要改變的,什么樣的生活都是自然遇見的,就像植物鉆出土地就撞見了雨水和陽光,我們大概也應(yīng)該這樣,朝前走就行了。就像走在鎮(zhèn)與鎮(zhèn)之間馬路上的兩匹馬,她是一匹馬,我是另外一匹,我們這樣走著就行了,就一定會遇見屬于我們的某種生活。不就是這樣么。

有時候表妹對這條路心生厭倦,她想換一條路走,不走大路來看我,走旁邊的草路,或者自己開一條路來看我。

我們像兩個算命的。我告訴她,不要怕,也不要著急,世界上總有一條路是留給我們兩個走的,現(xiàn)在走這條,以后走另外一條,現(xiàn)在必須把眼前這一條走熟悉,走夢游都不會迷路為止。

我每天給表妹算命,也許這是祖上遺留的毛病,別的兄弟姐妹身上沒有明顯的體現(xiàn),在我這兒有點突出。我特別喜歡占卜,其實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占卜,只憑著興趣學(xué)了點子丑寅卯,完全是皮毛功夫,要是我那位畢摩曾祖爺爺知道我這么干,沒有畢摩的本事還得了畢摩的病,一定會生氣。

我們的鎮(zhèn)子沿著河畔,河流向下匯入金沙江,沿河蜿蜒曲折的道路滿足了我們許多幻想。許多的雜木和花,許多奇怪的石頭和陡峭山崖,絕壁上隨時有石頭滾落。從那些地方路過時,提心吊膽過去,生怕自己死在滾石之下,又似乎盼著這種滾石落下而幸運之神把我們解救出來。在這條路上我們不是在走親訪友,而是在體驗冒險和如何逃生。那時候我已經(jīng)輟學(xué),在外鄉(xiāng)學(xué)習(xí)理發(fā),沒有錢交學(xué)費,只好以打雜的形式學(xué)習(xí),充當(dāng)理發(fā)店清潔工、煮飯工、買菜小阿姨,以此換取包吃包住的福利,抽空再跟店里的師傅學(xué)習(xí)剪頭發(fā)。工作雖然苦悶,好歹來去自由。正因來去自由,學(xué)了半年沒有任何頭緒,基礎(chǔ)不牢,店里的熟客見了我唯恐躲閃不及。理發(fā)師傅成天懷疑我是從外星球來的,說他教不了。如此,窮上加窮,簡直無法形容那種走投無路希望全無的生活。有時候也會反思,我這樣的人活在世上的意義到底是什么。只有跟表妹游蕩在比我更一窮二白的大馬路上的時候,我才覺得我還有路可走,也還是蕓蕓眾生里一個和他們一樣有著雙腿、正常行路的人。

大人們哪里會知道少年人的苦悶?zāi)?,就像我們也不懂他們的苦悶。所有人的成熟和智慧都是在一條路上反復(fù)走來走去,最后終于走出一點兒眉目。從茫然無措到有點兒眉目,這個過程挺漫長。我和表妹曾連著好幾天,借一輛摩托車在晚上騎著瘋跑。當(dāng)時有摩托車的人非常少,沒有幾個人買得起,交通管制松散,我學(xué)騎摩托車也是借人家的學(xué)會的,摔壞了別人好幾個后視鏡。我騎車的技術(shù)只比理發(fā)好一點點,完全憑著膽量,我敢載她敢乘,這樣晃蕩在馬路上。

借不到車的時候我們就走一段路,反正走著走著,總會搭到順風(fēng)車。當(dāng)然也有例外,有一天晚上遲遲搭不到車,要么車子飛過去不搭理我們,要么車影子都看不到一個,只好在“大河壩”地界上逗留。身上沒有錢住旅館,總不能在大河壩的橋上來回走一晚上。表妹說,不用著急想辦法,先在橋上走一走,假裝我們就是在橋上反復(fù)欣賞橋下的流水。也就只有鬼才會相信我們是在欣賞流水。橋兩邊精明能干的商戶早已看穿兩個窮途末路的人,他們勤快地招攬生意都繞開了我們兩個。人在肚子餓的時候辦法自然就出來了,表妹靈機一動,在旁邊修車的人家里借了魚竿和漁網(wǎng),決定去釣魚。那天晚上月亮像剛剛發(fā)了工資,格外明亮,照得整個大河壩像是天堂。我們兩個臨時決定這個晚上頂著月亮夜不歸宿,就在河邊釣魚到天亮,如果收獲不凡,還可以去她的鎮(zhèn)上賣魚?!按蠛訅巍睂儆谒莻€鎮(zhèn)的地界。

大河壩寬闊明亮,月光照得它溫柔又邈遠,像山里的海。

大概午夜時分,我們聽到大路上一陣急剎車,像驚雷和閃電同時劃過耳膜眼眸,回頭一看,一輛大貨車停在我們釣魚的河對岸的大路上,一輛摩托車被撞得稀爛,卡在貨車頭底下已經(jīng)變形,而我們想要關(guān)注的摩托車神—那個人—不見了。我們之所以離了一點距離還看得清基本的情況,一是月光亮,二是大車車燈明亮,還有摩托車自己來不及熄滅的燈,這些光足夠我們看清現(xiàn)場的狀況。大車司機沒有立刻下來查看,也許他還坐在駕駛室內(nèi)平息心情,而我們倆激動得有點不知道怎么辦,又害怕又好奇。我和表妹互相看了一眼,她說她有個預(yù)感,她預(yù)感這個摔得看不見人影的摩托車神有可能是我們的熟人。她這么一說,我就更想去看看情況。騎著摩托在這條路上來來去去的少年挺多,雖然并不真正相識,卻和我們一樣都很年輕。偶爾騎著摩托車穿梭在夜路上,從這個鎮(zhèn)到另一個鎮(zhèn),路上見了面,我們還會互相招呼,似乎在這條路上碰見過第二次,就可以算作朋友。他們仗著年輕,車子開得特別快。聽說他們還會邀約賽車,在鎮(zhèn)與鎮(zhèn)之間,在車頭位置插上一塊馬頭形狀的小旗子,互相尊稱車神。他們快如飛馬,身穿少年人喜歡的白襯衫,披著長碎發(fā),穿著當(dāng)前流行的白網(wǎng)鞋,恍如白駒過鎮(zhèn)。

我們久等車不來,一來就上演驚心車禍。

表妹早就丟了魚竿,往旁邊的大橋上走,要去看現(xiàn)場。她在橋頭沖我招了招手。我最怕有人大黑夜里向我招手,看著像恐怖片。我必須跟她過去,一個人坐在車禍現(xiàn)場對面釣魚,說出去像開玩笑。

我們走到車頭前,司機也下來了。

“你們都看見啦,像自殺,我連司機是公是母都沒有看清?!彼緳C說話還故意帶些調(diào)侃,其實他聲音都發(fā)抖了,畢竟要是撞死了人,他心里也不安,開車的最忌諱就是發(fā)生車禍。但他說得不錯,摩托車的確是主動飛向他,這個事兒但凡有點眼力和判斷,看現(xiàn)場就能猜到,我們也沒有看清摩托車司機是公是母。我們在車頭前站了好一會兒,硬是沒聽見傳出哪怕半聲“救命”。大車沒有熄火,發(fā)動機還響著。司機聯(lián)系相關(guān)的人來處理車禍的事兒。

我們想看一看那個車神,又沒敢細看。司機打完電話低頭看了看車底,說,完了,肯定完了。然后他就不再抖索了,一副“認命”和“事已至此”的表情。

車底下好一會兒終于傳來低微的呻吟,要不是我們注意力都在這兒,誰也不會聽見。我們都低頭去看,看見了一個蜷曲的身體和血,啊,大概還有尿。是個男的。也許的確是個熟人。表妹繞到他前方看了看,說,認識的。我過去看了看,算不上很認識,但也在這條路上見過至少五次面了,其中有三次打過招呼,有兩次沒有。沒有打招呼的兩次是因為他車子后排坐著女孩子,一次是一個女孩,另一次是另一個女孩。他也許談過兩次戀愛。兩個女孩子都摟過他的腰,他們很甜蜜,一定說了不少睜眼瞎話。但是現(xiàn)在他躺在車底下。再也沒有女孩子在他耳邊說什么了,也不能見他炫耀車技。車神顯然喝多了酒,肯定是啤酒,不然他也不會尿褲子。表妹說,也許他不是故意尿褲子,只是膀胱破了,那么年輕好看的男孩子,是不會平白無故尿褲子的。她頭頭是道地分析開了,忘了現(xiàn)在是什么場合。他好像聽出來我和表妹的聲音,頭破血流的臉上一雙眼睛努力睜開,看了看我們,然后他就哭了。我們用司機給我們的電筒照著他。車神發(fā)出很無力的那種哭,人之將死的哭。我們問他要不要幫忙,這當(dāng)然是廢話啦,我們怎么幫?幫他哭還是幫他不痛?幫他脫離車底,到車子外面來哭?這個時候他一定很痛,痛得要死。司機也不準我們輕易挪動車神,他說萬一他不會死,我們動一動,晃到什么要害,反而好心辦壞事。我們可擔(dān)不起這個責(zé)任。車神大概還撞壞了胃,吐了一地。是身體自身的嘔吐,不是他要嘔吐,他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了。我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也不知道我們叫什么名字,三個人六雙眼睛,似朋友非朋友,是熟人非熟人,就這樣互相看了一遍,他就閉上了眼睛。拿現(xiàn)在的樣子跟騎車的時候相比,簡直難看得要死,如果他自己看見,肯定也想還不如干脆死了算了。不管他愿不愿意死,救護車來的路上他肯定差不多死了大半,救護車完全趕到,他已撐不住了,咽下了最后一口氣。貨車司機在一邊接受詢問,我們呢,也大概跟人說了一下自己看見的情況,說了等于沒說,啥也說不明白。問我們這個時候在這兒干什么,不敢說一直在這兒釣魚,只說住在客棧,半夜睡不著出來河邊釣魚。

那些人走了,大車司機也開車走了,路上只剩下那個死掉的男孩子的血和他身體躺出來的一個印跡,像個丟在地上的毛影子。這都是可以想象得到的,等一會兒,別的車子會將他印在塵灰上的身影反復(fù)碾軋,不出一個小時,他所有的印跡都將被晚風(fēng)吹拂,一塵不見。

我們再也沒有釣魚的興致了,即使回到河邊,裝模作樣并且還真的好像有魚上鉤,也沒有誰伸手去拉一下魚竿。我睜大了眼睛想看看表妹此時的“心情”,碰上她也眼鼓鼓地望著我。

其實,并不是第一次有人在這條路上死去,這不是第一場車禍,只不過這場車禍發(fā)生在我們眼前,并且死去的人與我們相識。發(fā)生這樣的事跟道路沒有關(guān)系,跟他罔顧自己的性命有關(guān)??吹贸鰜?,他有他的少年愁,這是可以斷定的,少年了解少年,氣息相通,大家在這兒跑來跑去,都有自己想不通的心事,雖然這些來回跑動的身影看上去像是吃飽了撐的。大人們常說的,男孩子們總是不要命地盲目揮霍他們的青春,他們甚至忘記了在生死面前年紀小沒有任何優(yōu)勢,年輕有年輕的死法,老有老的死法,大人們早就斷定了這些車神早晚會死在他們自己的任性上(這條路上)。現(xiàn)在應(yīng)驗了“老人言”,老人們總有辦法用他們的經(jīng)驗之談使我們相信,在后來的生活中,的確會一一見證他們所預(yù)測的各種“報應(yīng)”。車神沒有留下半句遺言,也許遺言早就在生前來回穿梭于這條路上時,跟他的女孩子們說過了。

后半夜,月亮還照著我們,月光就像銀色的披風(fēng)。我們還了漁具,像霜打的茄子那樣一路走,趁著夜色向我所居住的鎮(zhèn)上走去。

我們也許是跑著完成了抵達小鎮(zhèn)的全路程??傊搅随?zhèn)上,腳底起了水泡,風(fēng)把我們兩個的頭發(fā)吹得完全像雞窩。沒有梳子,我們用手互相抓了抓頭發(fā)。到鎮(zhèn)上已經(jīng)是大中午,見到我們的熟人都問,是不是在哪里遇到了壞人,被打劫了還是怎么了,一副狼狽相。他們要是親眼看見車神死去,再失魂落魄走一晚上,估計比我們的樣子還慘。

在鎮(zhèn)上遇見另一個熟悉的女孩,她說她最近發(fā)了財,邀請我們晚上去唱歌。女孩的名字后來我和表妹誰也想不起來,但我們搞清楚了她發(fā)財是因為交了一個有錢的男朋友,那個男孩子住在另一個鎮(zhèn),據(jù)說是個臺球小王子,每天睜眼起床第一時間就是下樓打一盤臺球。如果沒有對手,他就花錢租一個;如果輸了錢,不僅要給租金還要支付輸?shù)舻腻X,他反正有的是鋼镚。女孩子是他的第七個女朋友,并且以前那些女朋友們還互相認識。他說他討厭社交,圈子很小,女朋友全是熟人的熟人的熟人。他不喜歡像父母那樣為了做生意總是交很多朋友,不求質(zhì)量只求數(shù)量,抱著“朋友越多路子越多”的思想,每天跟人說很多重復(fù)的好聽話。他不知道他已經(jīng)把一個小社交圈子攪得比大圈子還更復(fù)雜和麻煩,前女友們一見面就互相冷嘲熱諷,吵架不斷。那天晚上我們兩個因為窮,拍女孩馬屁拍了一晚上,第二天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女孩子一周后跟她的鋼镚男分手,一個人落魄地在鎮(zhèn)上再次請我們吃飯。這一回我表妹的胃口很差,上一次女孩子請客,她可是左手一串麻辣燙右手一串麻辣燙,這次她很低調(diào),只對眼前的食物偶爾用目光關(guān)照一下,然后就安慰失戀的人。

半個月后我們就忘記那場車禍了。又過半個月,我們連那個女孩子也忘記了。我們繼續(xù)穿梭在鎮(zhèn)上,偶爾見到一些之前的熟人。

又過了三個月,我們得到一些傳聞,聽說那個請我們吃飯的女孩子因為失戀有些精神失常,一個人自言自語,偶爾在夜間跑到鎮(zhèn)上那個男孩子的窗下哭訴和喊叫。女孩子的父母羞愧難當(dāng),覺得這個女兒過于丟臉,都不敢出來領(lǐng)她回家,又害怕她真的走丟,不得不像做賊似的把女兒拽回去關(guān)起來。男孩子的父母怕了,搬了家。我們后來又見過她一次,就一次,再也用不著見第二次了,一個人被她所用心的東西刺傷的樣子實在令人難以接受。我們本以為年輕就是美好的,但看來未必,在她身上再沒有這種感覺了。我們覺得她已經(jīng)一百歲。頭發(fā)完全蓬亂,穿得邋遢,光腳板,尿騷味兒很重,嘴里說不清一句正常話,全是夢話—表妹說這是瘋子的標配。

表妹覺得這個地方再也不能待了。她決定出去打工。所有人都反對她出去打工。覺得她的腦子也就只夠在五十里路范圍內(nèi)轉(zhuǎn)一轉(zhuǎn)。我的某個表姐斷定,要是這個傻乎乎的家伙走出門,一定會跑丟,她這個形容立刻讓我聯(lián)想到一只毛茸茸的小寵物。

我問她打算出去干什么,她很堅定地說:補鍋。

我不吃驚,她真有這個技術(shù)。她父親是個技術(shù)很好的補鍋匠,因為鍋補得好,在那個年代,很受貧苦人家的尊敬。父女二人經(jīng)常在鎮(zhèn)上喊著口號:補鍋嘞補鍋,補大鍋補小鍋,哪里漏補哪里,補完又是一口新鍋。

補鍋匠那時候年齡已經(jīng)大了,直到眼睛看不清東西才退休,鎮(zhèn)上的居民實際上是等著我表妹操持起她父親的事業(yè),在鎮(zhèn)上開個補鍋店。他們都覺得這個事業(yè)不能荒廢,就跟她說,這是可以發(fā)揚光大的事,一輩子不愁吃穿。他們把補鍋這個事說得金光燦燦。

我后來好幾次再去找她,她都不在她的鎮(zhèn)上。她后來也好幾次來找我,我也不在我的鎮(zhèn)上。

我猜她是見夠了鎮(zhèn)上的苦悶,一刻也不想停留。她肯定也是這么猜想我的。

拋開我們的少年時期,時間一晃就是二十多年,這么長的時間中,我們一次也沒再見過面。她嫁得挺遠的。

【作者簡介:阿微木依蘿,彝族,1982年生。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人。自由撰稿人,巴金文學(xué)院簽約作家。作品見于《鐘山》《天涯》《作家》等刊。已出版長篇小說一部,中短篇小說集六部,散文集四部。曾獲第十屆廣東省魯迅文學(xué)藝術(shù)獎(文學(xué)類)中短篇小說獎,第十屆四川文學(xué)獎特別榮譽獎,四川第八屆少數(shù)民族文學(xué)優(yōu)秀作品獎,第十二屆全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xué)創(chuàng)作駿馬獎等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