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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花》2024年第12期 | 張巧慧:古來抄經(jīng)人
來源:《山花》2024年第12期 | 張巧慧  2024年12月17日09:03

張巧慧,浙江寧波人,中國作協(xié)會員。曾參加中國作協(xié)《詩刊》社第30屆青春詩會。獲2015年華文青年詩人獎、於梨華青年文學獎、儲吉旺文學獎、三毛散文獎。入選“中國新銳女詩人二十家”。作品發(fā)表于《人民文學》《詩刊》《十月》《散文選刊》《山花》等十多種文學刊物,入選多種選集及排行榜。

張巧慧,浙江寧波人,中國作協(xié)會員。曾參加中國作協(xié)《詩刊》社第30屆青春詩會。獲2015年華文青年詩人獎、於梨華青年文學獎、儲吉旺文學獎、三毛散文獎。入選“中國新銳女詩人二十家”。作品發(fā)表于《人民文學》《詩刊》《十月》《散文選刊》《山花》等十多種文學刊物,入選多種選集及排行榜。

那年多災多禍,生命中敬重的人接連離世,不免心神俱傷,發(fā)愿齋素、寫經(jīng)、守喪,以懷故人。平素有隨身帶書的習慣,等人或排隊之際,能抽空讀幾頁;而今又隨車攜帶簡便的筆墨紙硯,逮著間隙便可臨習寫經(jīng)——某次便是在動車的餐桌上寫的。在高鐵上寫經(jīng)時,莫名想起古代書生背著箱籠趕考,又想到中國航天員攜帶筆墨紙硯在太空寫字的片段,一種現(xiàn)代的迅疾的往前方的奔赴,一種傳統(tǒng)的緩慢的反省式的執(zhí)守,倒使寫經(jīng)一事具有了某種神秘的詩意。

歷代書家寫經(jīng)者甚多,我所藏幾種名家寫經(jīng)的集子中,便有十數(shù)人,真草隸篆行,五書俱全,有歐陽詢的謹嚴,趙孟頫的遒媚,文征明的清逸,董其昌的秀雅,吳昌碩的金石之氣,弘一法師的圓融。而抄經(jīng)之典故,亦留有余香。

民間傳說蔡邕朱筆抄經(jīng)為母祈福,三年竟把一池清水浸染成朱紅色;蔡母謝世,蔡邕又蓋茅結廬守墓三年,茅屋旁的樹都長出了連理枝。東漢洛陽白馬寺建寺至蔡邕顯名,不過百年,那時佛教尚不甚興旺,蔡邕抄經(jīng)之說未知真?zhèn)?,或者他抄的并非佛?jīng)。又譬如歐陽詢之《心經(jīng)》,據(jù)傳是在名剎白露寺所書,他時年已八十。雖也有質疑之聲認為是他人偽托,但多數(shù)人認可是他手跡??v觀歐陽率更一生,少年時因其父舉兵被擒,舉家悉數(shù)被殺僅他一人逃匿;后又被宇文化及擄持,九死一生。這樣的人生跌宕,要有多大的定力和堅韌,才能潛心書畫,躋身初唐四家,被譽為“翰墨之冠”?而他所抄經(jīng)書,中正停勻,不忙不緩,不瘦不肥;既是《傳授訣》,也是他的處世學吧?

趙孟頫與禪林來往密切,有學者研究,其所抄佛經(jīng)流傳于世的多達八十多冊(卷),僅《金剛經(jīng)》就有十二冊,其中有其為長子早卒幼女夭亡所抄,另有《心經(jīng)》《圓覺經(jīng)》《無量壽經(jīng)》等。據(jù)《歷代著錄法書目》(朱家溍編),趙孟頫寫心經(jīng)共計十九件?,F(xiàn)存世僅兩件,一件在遼寧省博物館;另一件就是保利博物館拍賣本,在2017年的北京保利秋季拍賣會上,以上億元起拍,以千萬元的競價交替上升,最后落槌價加傭金直逼兩億元。以行書抄心經(jīng),子昂是創(chuàng)例。

我喜歡的那卷,卷首是白描觀音大士像,卷尾是白描韋陀像,莊重肅穆。這種版本的抄經(jīng)紙,現(xiàn)仿用甚廣。網(wǎng)上一淘,蠟染心經(jīng)專用紙便有多種尺寸,對開或三開,且有多種色調,而我常用的一般為淺仿古或淺灰色。時下更有仿古的好事者,連古時題跋和印章都印上去,你只管洋洋灑灑做揮毫的書家。

此書卷尾部分有落款:弟子趙孟頫奉為本師中峰和尚書。中峰和尚是元代高僧,書畫亦頗負盛名,俗姓孫,名明本。趙氏夫婦皆以弟子禮師事之。趙孟頫的妻子管道升亦有書法作品《與中峰禪師尺牘》傳世,夫婦倆與中峰明本的莫逆之交在書壇是一段佳話。卷末有明代王稚登題跋:“趙魏公平生好寫佛經(jīng)、禪偈,余所見甚多,指不可盛僂。蓋其前身當是高僧,故津津于竺乾妙典,不一書而足也……”

想來趙子昂系趙宋貴胄,卻在元朝做了官,被遇五朝,官居一品,其間取舍,料想也是輾轉反側。一代天縱之才,以藝術寄托情懷,與禪師問道,或取或舍,無非是人間的一段往事。從趙孟頫給妻子寫的墓志銘中可見,管道升心信佛法,手書《金剛經(jīng)》至數(shù)十卷,以施名山名僧。夫唱婦隨,皆是人間抄經(jīng)人。

我早年抄經(jīng),為的是研習書法。挑的臨本是道教《靈飛經(jīng)》,清秀雅致,適合女子臨習,后又臨習佛教《心經(jīng)》,愛其篇幅較短,歷代書家法帖眾多。也有一次抄《金剛經(jīng)》,未及一半便停筆了,覺得太長而失了耐心。數(shù)年前在藝術館工作時,一同事善小楷,看他抄《金剛經(jīng)》,凝神靜慮,氣定神閑,每日就抄那么幾頁,不急不躁,一本經(jīng)書足足抄了一個多月。藍底金字,莊重秀挺,偶爾還借用現(xiàn)代技術,用臨摹燈板,在紙下墊上透光燈臺,燈光映過紙面,界格和烏絲欄清晰入目,有助規(guī)整。同事已抄經(jīng)書上百卷,實則無關信仰,蓋為書法之美、學術之精妙所吸引。

臨帖幾年,漸有所得,便有友人索字,也有寺僧攜去布置茶室等。五磊寺下院石湫頭的住持,我曾贈之所臨心經(jīng)長卷,竟回贈我福建好茶二十余餅。

寫經(jīng)換茶,也是雅事。明代仇英作《趙孟頫寫經(jīng)換茶圖》,記錄了趙孟頫為明本法師寫經(jīng),法師贈之以茶的故事。仇英善工筆,松林下寫經(jīng)奉茶之情景躍然紙上。此畫據(jù)說是受蘇州收藏家周于舜所托而作,畫后有文征明所書《心經(jīng)》,上有題跋:“嘉靖二十一年,歲在壬寅,九月廿又一日,書于昆山舟中?!焙竺孢€有文征明長子文彭和次子文嘉的題跋。文彭的大致意思是逸少(王羲之)當年以書換鵝,蘇東坡以書易肉,皆有千載奇談,松雪(趙孟頫)以茶戲恭上人,而一時名公咸播歌詠。其風流雅韻,豈出先賢之下哉?然而如今只有詩而找不到那卷經(jīng)書,周于舜先生請家君為他補之,遂成完物。文嘉也提到此事當遂不朽矣。

文征明年輕時屢屢落第,亦是懷才不遇,并不舒懷。后寄情書畫,終成大家。文彭算得上是篆刻之祖,文嘉亦系吳門畫派代表畫家。如此一門三父子,活著時未必事事盡如人意,然八個甲子過去了,此書此畫此番典故,當真如文嘉所言已不朽矣。

閱盡繁華,歸于沉寂。

溥儒的《心經(jīng)》版本,是我臨習最多的。據(jù)傳是溥心畬為祭奠母親所書血經(jīng),原作現(xiàn)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歐柳筆法,端莊雅正,秀逸有致。一代舊王孫,以血抄經(jīng),還骨血之恩。溥儒少年失怙,項夫人獨力養(yǎng)育,生養(yǎng)之恩又兼教養(yǎng)之責,母子情深。項夫人去世,溥心畬心中的悲慟可想而知。為母親治喪,他不惜把珍藏半生的陸機《平復帖》賤賣給張伯駒。從卷末文字可知,庚子十一月二十六日,項夫人謝世已二十四載。軼史傳記項夫人靈厝停在北京廣化寺后院多年,遲遲未能安葬。彼時溥儒已遠在臺灣,無從拜祭,故請醫(yī)師從臂中抽血調和朱砂寫了《大悲咒》《心經(jīng)》等。

我去臺灣訪學交流之際,曾赴臺北故宮博物院,尋看此經(jīng)而未果;又預付定金購買了臺北故宮博物院出版的《國寶的形成——書畫菁華特展》,遲滯半年后終于收到跨越海峽的郵件,也未見收錄此經(jīng)。倒是見到了陸游的《致原伯知府尺牘·秋清帖》,朱熹的《致會之郡尺牘·秋深帖》,以及趙孟頫的《致中峰和尚尺牘·醉夢帖》。臺北故宮博物院院藏《趙氏一門法書》,內(nèi)有尺牘十一,大多為趙氏懇請明本主持喪妻法事的相關事宜。

舊血痕,紅褐色,長纖維底紋宛若發(fā)絲纏繞。刺血寫經(jīng)由來已久,據(jù)查早在元代就有高僧取血書寫《華嚴經(jīng)》,弘一法師也曾寫有多卷血經(jīng)。抄寫血經(jīng)被視為報恩的一種方式(當然也有人持保留的態(tài)度)。以血為墨,刺舌血最貴,指尖刺破為次,靜脈采血再次之。有以純血入書,也有調以朱砂寫之。

我素來體寒,夏不發(fā)汗,極易中暑。孟夏殘月,起意用土方子放血祛濕,恰好效仿溥儒抄經(jīng)習書。放血療法是一種古老的疾病治療方法,曾在世界范圍內(nèi)使用,多個民族的傳統(tǒng)醫(yī)學對放血療法都有其獨到的觀點。通常是中指指尖的某個穴位,刺破擠壓出血,外泄內(nèi)蘊之熱毒。我怕疼,不肯刺指尖。那段時間體檢指標頗多上下,便借著各種化驗復查之際,央護士多抽幾管。護士心軟,皆是成全。真空采血管保存甚好,有抗凝管,也有促凝管。慢慢摸索出經(jīng)驗來,若不是抗凝管,鮮血很容易凝結,但若及時來回甩管子,不消十來分鐘,便也打散了鮮血中的某種結構,使之不再凝固。某次抄經(jīng),不留神血已凝栓,只好擱置,過了十來日,發(fā)現(xiàn)竟又已稀釋了。如此一個夏季陸續(xù)臨寫,竟也寫出三十余個空管來。

新抄的血經(jīng),顏色潤澤,隔日便會暗沉。也有說取血抄經(jīng)時不能食鹽,否則色澤容易變黑。我從無刻意回避。檢閱自己所抄數(shù)十卷《心經(jīng)》,顏色固然沉著,倒也不曾變黑。色澤入紙,略帶點透明,別有一番動人之味;比之于看墨帖,頓覺墨跡黑亮得過于醒目了。倘以朱砂研血,則色澤更為鮮亮,久置而不褪。曾賞閱弘一所抄《金剛經(jīng)》,溥儒所寫《大悲咒》,所用朱砂細膩入微,都是極好的。算來抄血經(jīng)所耗甚少,小楷寫心經(jīng),筆尖取血抄一遍,不過一二毫升,于氣血全然無礙。如此又想到坊間所傳弘一法師取血抄經(jīng),后被印光法師以有損身體之由勸阻,不知真假也。也或許弘一法師抄的經(jīng)書字數(shù)甚多。

人間抄經(jīng)處,最好是寺院。伏龍寺抄經(jīng),討得山桃兩枚;金仙寺抄經(jīng),望取白湖一片;報恩寺抄經(jīng),悲欣交集;普門寺抄經(jīng),天人合一。在法鏡寺抄經(jīng),地藏殿前有一張供桌甚宜,但恐引人圍觀,便轉至寺側蓮花峰,在三生堂點一杯清茶,緩緩寫之。落地窗外是三生石,系滿祈福的紅綢——三生石的故事原不關男女情事,實則是兩位男子的三世友情。情之一字,造就娑婆世界,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在上天竺法喜講寺抄經(jīng),起初在花圃中的石桌上,不料山雨欲來,只好轉移。正好法會完畢,眾人散去,保安人員給我騰出殿前的供桌。一卷經(jīng)書抄下來,聽得山雨密疾,復又漸歇,正如《道德經(jīng)》所記“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再大的風雨也不過如此,人生的困境與心的劫難,又有什么不能過去?九華山祇園寺,群峰秀麗,遠望抄經(jīng)處白霧裊繞?!鞍踩滩粍?,猶如大地,靜慮深密,猶如秘藏”,置身于山林江湖,以靜臨帖,以心寫字,浮塵種種,執(zhí)念且生且消。

在普陀佛頂山慧濟寺,宿過兩三夜。第一次寄宿是在冬日,逢先生生辰,為看晚霞潮落,為聽早課梵音。夜來僧侶邀我倆一起打羽毛球,還把球打到了天王殿屋頂之上。第二次寄宿時,恰是重孝在身,晚至山寺,人聲漸止,于客堂抄經(jīng),朱砂研血,一筆一痛心。兩百多字,整整寫了兩個多時辰。寫完在天井洗筆,但見空中彎月如鉤,下弦月,清冷,庭中樹影婆娑,想起蘇軾的《記承天寺夜游》:“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何夜無月?何處無松柏?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一下子便淚流滿面。囑托寺中人在經(jīng)書上鈐蓋了慧濟寺的法印,收于地藏殿。為謝僧人通融,又寄過幾卷心經(jīng)去,倒與寺中人員相熟起來。如今想來,慧濟寺的素齋是最好吃的,也無他,便是白菜豆腐粉絲油包等煮在一起,卻偏偏煮出了植物經(jīng)霜過后的甘味來。

在凈慈寺抄過三卷經(jīng)。杭州名寺,與故友墓地相近,又有宋楊萬里《曉出凈慈寺送林子方》的典故。而那個送字,著實令人傷懷。

我趕到寺院,是為了卻故友生前遺愿。在客堂滯留許久,謄寫悼詞。那一整年,除佛經(jīng)之外,所鈐之印皆為藍色,人逢哀喪,非藍即黑。藍色,細朱文,鈐印在微白的紙頁上,竟泛出那樣一種凝然的哀傷。抄完悼詩,便又抄經(jīng)。觀音殿的僧人慈悲,許我一人在堂前抄經(jīng)。青燈一盞,古佛幾尊。待僧人散步歸來,我恰好落款安筆。出觀音殿,轉入中庭,但見寺墻之外紅塵洶涌,雷峰塔周身景觀燈尤未滅也。

在凈慈寺抄第二卷經(jīng),是故友落葬之日。起早去寺中,抄經(jīng)后又趕去送葬。依舊是觀音殿一隅,長發(fā)覆面,數(shù)度哽塞。寺中寒梅正好,寺外西湖淼淼,驀然想起友人最愛江南一枝梅。從來如此,但見花依舊,不見人如故。

三度到凈慈寺,已是次年故友周年忌日。春花又開過一輪,又謝了林紅。聽僧眾誦完經(jīng),鋪紙拾筆,想起子昂的《醉夢帖》:“孟頫自老妻之亡,傷悼痛切,如在醉夢……”人間永恒的悲歡離合,永恒的生老病死。于是追問僧人,“人既已亡,業(yè)已超度,若已轉世,又如何記得前世今生?”

僧人答曰,“人間有情具足八識。第八識便是阿賴耶識,又名如來藏。你臨習《心經(jīng)》多遍,熟背‘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當知如來藏是常住法,是種子。肉身雖滅,阿賴耶識保存之業(yè)種,流注不斷,循環(huán)不已。”

前生是他,今生是他,來生也是他。骨肉與血是他,塵土芳草也是他。都是他的阿賴耶識。在此漫漫輪回中,誰不是誰的過客,又何必執(zhí)著?某位科學家講過,沒有時間,只有運動。人類所能視聽感知的太過局限,我們所看不到的暗物質,正成噸地從我們身上穿越而過。生或者死,都只是運動的表象。

去得最多的,是五磊寺。觀音殿系兩層小樓,木結構。我常在二樓抄經(jīng),門對鐘樓,群山掩后。斜處一株古松默然,據(jù)說是明代所植,本有兩株,其中一株已死去半個多世紀,山僧后又補種一株。

最好是下雪天,漫天飛雪如同葬禮,令人想到千古和曠達,又想到自身的小。山下積雪未深,山中已是銀裝素裹。茫茫之中,層林更顯青黛,溪水更見碧色,如此清穆。于殿中抄經(jīng),風雪撲門,推門見蒼茫大地似混沌未開。人行天地間,孑然一身,風雪壓下來,壓下來,那個孤單的身影還在前行,越走越遠。

次日便會有信徒來掃雪,自山下一直到寺門。有一年除夕大雪,寺中庭院積雪如堆,信眾們把蠟燭插到了積雪中,燈火通明,處處是亮著的燭光,或明或暗,在風中微微搖晃。那搖曳的微光,寄寓著世間一個個希冀與祈望——人間總還有值得的地方。

觀音殿樓上,人跡鮮至,通風不足,殿內(nèi)潮氣較重。我放置的紙筆,隔一陣子便覺有霉味。于是又把經(jīng)書搬至山頂?shù)牟亟?jīng)閣。一年抄經(jīng),三百六十多卷,藏經(jīng)閣的三個抽屜都滿了。

小僧人說,現(xiàn)下最好的保存方式,是用真空機子壓縮打包,塑封也不易損壞,估摸著放置百年應無虞。寺中保存經(jīng)書也常用此法。

百年,百年之后,我們早已非此身之相?;绎w,煙不滅,太虛輪回生生不息。

挑一個晴好日子,與僧人一起裝經(jīng)。小師父搬來真空包裝機,把經(jīng)書攤開,三折,壓實,用機子抽去空氣,封口,便成了緊實的書本模樣。除卻贈人的,余下的便都藏到了大佛的肚子里。

為方便記時序,又不愿呆板地寫第一冊第二冊第三冊之類,恍惚想起“獨鶴與飛”一詞,便仿舊時風雅,分別用了“獨”“鶴”“與”“飛”四字分類別冊。不知在哪里看到魯迅重裝《徐霞客游記》四冊,也以此題序。據(jù)說這在舊時,是文人習見的一種游戲之舉,比如光緒間刊《隋園三十六種》,二十四冊分別以“桃紅復含宿雨柳綠更帶朝煙花落家童未掃鳥啼山客猶眠”為次序。茫然間便有古今相交神思出竅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