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軒：古典的追求(溫儒敏)

　　曹文軒教授近日獲得安徒生獎，證明他在兒童文學(xué)創(chuàng)作方面的極大成功，可喜可賀。今翻出多年前在曹文軒作品座談會上的一篇講話稿，刊載于此，以表示對文軒獲獎的祝賀。

　　曹文軒的文章風(fēng)格大概不會大紅大紫的，不適合太消閑的閱讀，那種浮囂粗糙的“重口味”在曹這里是不能得到滿足的。我理解的曹文軒并不那么熱鬧，在當今文壇上甚至有些另類，有些寂寞，他是屬于審美口味比較古典的讀者的。他大概不適合炒作，或者不忍心去炒作。曹文軒如果真的被弄得大紅大紫了，那就可能是另外一個大路貨的曹文軒了。

　　我最喜歡曹文軒作品中對生命的尊重，對人性的理解。他習(xí)慣寫青少年的成長過程，總是非常細致認真地觀察描寫人在成長過程的心理變化，包括種種迷惘與困擾。在他的作品中常常看到天真的靈魂在社會化、成人化還有現(xiàn)代化的過程中失去本真。讀這樣的描寫，我們也許會感到憂傷、無奈，會想到我們自己有過某些美好的東西也是這樣就消失了。但我們?yōu)檫@些美好的回憶感動，這些最能體現(xiàn)人性中美好的方面，可能就會與我們周遭許多機械的、沉悶的、骯臟的生活形成比照。曹的作品中最有價值的東西是對人性美的關(guān)懷。現(xiàn)在到處都在講什么“終極關(guān)懷”，“普遍價值”，可是文壇又有那么多人熱衷于表現(xiàn)污濁的東西，連兒童文學(xué)都在追求暴露、顛覆、調(diào)侃，好像誰要是喜歡冰心、孫犁，誰就是“前現(xiàn)代”的。所以曹的作品對生命的尊重、人性的關(guān)懷，以及由此而生成的作品的純凈、向善的風(fēng)格，反而顯得可貴。

　　曹文軒的小說中總是有他童年的回憶。他把童年人性化、詩化了。讀他的小說，我們也常常退回到回憶的世界里，重溫那難于釋懷的童年舊事。這有點類似讀沈從文，可以在他那夢幻般美麗的湘西山水中，做一番白日夢，一番精神體操。不過，沈從文是要在他的湘西題材小說中構(gòu)筑“希臘小廟”，曹文軒則更現(xiàn)實一些，更貼近生活一些，也容易被接受與認同。

　　幾十年前，有一個批評家提出一種文學(xué)的理解，認為古今中外所有的文學(xué)無非是兩大類，一類是浪漫的，一類是古典的。他認為的所謂“古典”，就是健康的，均衡的，常態(tài)的，符合普遍人性的；而其他創(chuàng)作，則是浪漫的，偏激的，病態(tài)的，走極端的，因此也是非人性的。他對五四及后來的文壇的偏激很是不滿。這個人就是梁實秋。對梁氏的理論當然可以討論。但在這里我愿意借用他的說法來評說曹的創(chuàng)作�？梢哉f，曹文軒的小說都是古典的追求，這使得他在這個社會和文壇上顯得有些另類。

　　我想，什么時候人們能夠更多地欣賞純真的文學(xué)，能夠領(lǐng)略真正的悲劇，我們這個文壇連同我們的讀者、出版家，就可能比較常態(tài)、成熟和健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