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網>> 作品在線 >> 在線閱讀 >> 《尋找與考證:蕭紅居地安葬地及紀實作品研究》 >> 正文

《尋找與考證:蕭紅居地安葬地及紀實作品研究》(52)

http://134apc.cn 2013年07月31日15:30 來源:中國作家網 郭淑梅

  在漢口,她一人拖著重孕之身見到蔣錫金時,蔣問她端木蕻良呢,她說去重慶了。對“怎么不帶你走”的問話,蕭紅反問,“為什么我要他帶?”

  在兩性關系上,蕭紅既然認為是“伙伴關系”,就不可能存在她一定要別人負責的事情。從她和蕭軍相處的表現(xiàn)來分析,蕭紅一直靠寫作生存,稿費也足夠她生活的。在東京,讓蕭軍用她的稿費買件皮大衣。在哈爾濱蕭軍做家教,蕭紅也沒閑著,她在寫作,沒吃閑飯。讓男人養(yǎng)著是蕭紅無法接受的,比如《廣告副手》,電影院經理的姨太太對畫廣告的女人鄙視的態(tài)度,讓她受不了,但她偏就不讓男人養(yǎng)著。她的吃穿用度是自己掙的,肯定這點對尋找“真實的蕭紅”形象很重要。她在外人眼里永遠淪入被拯救形象,這對她是不公平的。

  她終其一生,害怕被別人養(yǎng)著,希望有一個獨立形象。離開父親是如此,離開蕭軍也是如此。每到關鍵時刻,她都把自己的事情處理好。第一個孩子送人了,她不必乞求蕭軍收留這個孩子。第二個孩子,她渴盼這個孩子很久了?墒呛⒆觼淼牟皇菚r候,在決定打掉孩子時,她懇求錫金替她想法找醫(yī)生。錫金勸她,蕭軍的孩子更應該生下來,大家可以幫忙養(yǎng)。蕭紅已是泣不成聲,“自己一個人要維持生活都很困難,再要帶個孩子那就把自己完全毀了。”她從來沒有想過,要依靠男人幫他“拉把孩子”。就蕭紅一慣的處事風格,如果她自己帶不了,她不會轉嫁到別人身上。如果她與蕭軍不分開,一家三口倒是完滿的,孩子理所當然受到關愛。但是,童年時代,母親突然逝世,她和弟弟落到父親和繼母的家庭中,這種受虐待的關系讓她對重構家庭沒有信心。

  在漢口住著,恰巧馮乃超的夫人李聲韻過幾天要去重慶,可以兩人結伴同行。船票買到,蕭紅和李聲韻行至宜昌,李聲韻突然大咯血,不得不由《武漢日報》副刊《鸚鵡洲》的編輯段公爽送往醫(yī)院。蕭紅失去陪伴獨自前行,被纜繩絆倒,重孕之身無法站起,她無助地躺在碼頭上,等到天亮。

  

  第五章 邊走邊寫:重慶居地

  第一節(jié) 在江津:“產一子已殆”

  1938年9月中旬,蕭紅抵重慶。

  在重慶,先期到達的端木蕻良住在復旦大學《文摘》編輯部的一個門市部,是單身住所。蕭紅到重慶先是由端木蕻良安排到他的的朋友范士榮家,后又在重慶風景區(qū)歌樂山最高峰靈廟找到一處名為“鄉(xiāng)村建設所”的招待所,租房安頓下來。端木蕻良到沙坪壩去編文摘《副刊》,蕭紅開始寫作。

  端木蕻良工作地與住地距離很遠,交通不便,就和復旦大學商量就近找房子,復旦大學為他們在苗圃找到兩間房子。蕭紅臨盆在即,考慮再三還到江津的白朗家去生育。白朗家有羅烽母親、羅烽,夫妻二人和蕭紅是哈爾濱文壇舊友,彼此熟悉,臨產時好有個照應;ハ嗾疹,在這一群流亡的東北人已是常事,在上海時,白朗和羅烽無處安身,曾住在兩蕭家里兩個月。

  作為蕭紅的“閨蜜”,白朗發(fā)現(xiàn)她有很大變化,情緒不對頭,“雖然整天住在一個房子里,紅卻從不向我談起和軍分開以后的生活和情緒,一切她都隱藏在她自己的心里,對著一向推心置腹的故友也竟不肯吐露真情了,似乎有著不愿告人的隱痛在折磨著她的感情,不然,為什么連她的歡笑也總使人感到是一種憂郁的偽裝呢?”白朗所述現(xiàn)象,后來有人分析為產期抑郁癥。

  11月,在江津一小婦產醫(yī)院生下男嬰。三天后孩子死亡。羅烽給端木蕻良信說,“產一子已殆!笔捈t回家后,端木蕻良沒有詢問此事。兩人一道搬家到秉莊,生活安定下來,身體慢慢恢復,開始正常創(chuàng)作。

  梅志對孩子的死也是有所懷疑的,她聽白朗講,蕭紅產前心情愉快地準備自己的衣服,也為孩子準備了衣服。她沉醉在做媽媽的幸福中。孩子生得很順利,“低額頭,四方臉,看去就像蕭軍”。白朗第三天去看望蕭紅,第四天再去,就說孩子死了。醫(yī)生護士和白朗等人都說要追查原因,蕭紅本人倒很冷淡,沒有多大悲傷!爸徽f死了就死了吧!這么小一個孩子要活下去也真不容易!”這個男孩是否又像是她的女兒一樣送人了呢?若送人臨終前應有個交待,她只對與汪恩甲生的女兒對端木蕻良提出,希望他能去找一找?梢姡c蕭軍的孩子是真的死了。

  胡風和夫人梅志1938年12月也到了重慶。胡風在復旦大學主講《創(chuàng)作論》、《日語選讀》兩門課程。一時找不到房子可租,一家人就住在朋友出讓的小旅館里。

  轉年1月,女兒曉風在旅館里出生,住在僅有三四平米的小屋里。一天,梅志覺得“眼睛正枯澀得要命,忽然房門開了,我眼前一亮,隨著一陣清香撲鼻而來,我?guī)滓墒腔氐搅宋彝陼r寄居的梅花館呢!一株尺多長的紅梅出現(xiàn)在我眼前,手執(zhí)梅花的正是蕭紅!

  蕭紅去看剛生女兒三天的梅志,讓梅志大為開心!八ねび窳⒌卣驹谖颐媲,身穿一件黑絲絨的十分合體的長旗袍,顯得十分高貴清雅,臉色也像梅花白里透出點淡淡的紅色,這時我感到她真美!痹谥貞c,梅志還看到蕭紅穿過她親手縫制的毛蘭布旗幟,白絲線繡上人字形花紋,雅致大方。她可以精心打扮自己了,“她是愛美的,也很有審美力”。

  胡風拿著梅花不知放在哪里,最后把梅花綁在床頭上。在清香撲鼻的溫雅的文人意境中,梅志和蕭紅隨便聊天。蕭紅這送梅花的舉動,確是含著藝術趣味的,早在北師大附中時,她便在寒冷的冬天,收雪煮紅棗,吃著真正的“紅棗雪泥”。這情致和趣味,胡風和梅志應該是體會得到的。

  梅志和蕭紅在戰(zhàn)亂中懷孕,都覺得不是時候,蕭紅又另有情況。兩人在武漢曾想結伴打胎,一打聽每人竟要140元錢,兩人都出不起,也就沒打成。現(xiàn)在梅志的寶寶出世了,蕭紅的那個呢?

  “你的孩子呢?一定很大了吧?”我關心地問她。

  “死了,生下三天就死了!”她有點凄然地回答我。

  我大吃一驚:“怎么會死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是男孩,唉!死了也好,我怎拖得起呀……”停了一會兒她又接著說:“我一個人到碼頭上趕船就跌了一跤,當時我心想,孩子呀,孩子呀!你就跌出來吧!我實在拖不起了,我一個人怎么把你拖大!可是他啥事也沒有……”

  蕭紅內心是不希望孩子生下來的,許廣平知道她推薦的“烏雞白鳳丸”讓蕭紅懷上孩子,卻懷得不是時候,有些后悔,是否就此害了她也未可知!八嬖V我的確不錯,肚子每個月都不痛了,后來應該痛的時候比平常不痛的日子還覺得身體康強,她快活到不得了。等到‘八•一三’之后她撤退到內地,曾經收到她的來信,似埋怨似稱謝的,說是依我的話服過藥丸之后不但身體好起來,而且有孕了。戰(zhàn)爭時期生小孩是一種不容易的負擔,是不是我害了她呢?后來果然聽朋友說她生過一個孩子,不久又死了。不曉得生孩子之后身體是否仍然康強,如果壞起來的話,那么,真是我害了她了。”

  冬天,詩人高蘭轉道重慶去宜賓,晚上宿在江津,他深夜去拜訪羅烽、白朗!跋氩坏绞捈t也正一個人住在羅烽家里”。蕭紅樣貌憔悴,但深紅色鑲著大寬邊的綢質旗袍特別漂亮。

  主家取出存著的瀘州大曲、江津桔精酒,一碟泡菜,一大盤腌肉,把酒言歡。高蘭驚訝于蕭紅是喝酒最猛最多的,流露出難掩的傷感和哀戚。

  當醉云潤紅了她的雙頰時,她突然站起來取出一本書說:“為了歡迎寒夜而來的詩人,我朗誦一首詩吧”。我不記得是誰的詩,但那樣的哀婉凄涼的詩,她還不曾讀完,便用那本書把臉蓋住了。

  這次會面的壓抑情景,加之四川直吹進骨子里的寒冷,高蘭感到“那種涼意又非北方的寒冬可比,就好像是把一個穿著衣服的人,整整的浸在冬天的冷水缸里,然后再把他提出來一樣濕淋淋的冷”。同時,抗戰(zhàn)形勢不比初期,物價飛漲,精神壓抑,生活貧窮,不止蕭紅,每個人都感到喘不過氣來。寒冷的冬夜,遠方來的朋友,讓四個風流云散的家鄉(xiāng)人聚在一起,有了些許溫暖。

  高蘭離去時,四人在黑暗和寒風中相互攙扶,踩著那可以讓人“顛足”的細碎的鵝卵石,走到江邊。他上了小劃子。

  “再見吧!紅、烽、朗,回來時再看你們!

留言板 電話:010-65389115 關閉

專 題

網上學術論壇

網上期刊社

博 客

網絡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