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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陳武:無處不在的“自畫像”
來源:《十月》 | 陳武  2021年03月04日09:00
關鍵詞:陳武

從2011年春天算起,我潛居北京整整10年了,從第二年開始搬到現(xiàn)在所住的小區(qū),也9年有余了。這個小區(qū)緊挨著通州,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中弘·北京像素”。“像素”是個專用詞,什么意思我只是大略知道,從來沒有去深入探究過。我有幾個搞攝影的朋友,和他們閑談時,口中會時不時地蹦出這兩個字。小區(qū)有幾十幢造型不好看的高樓,而且全部是筒子樓,跟“像素”也沒有關系。但小區(qū)里有不少和藝術有關聯(lián)的企業(yè)和住戶,也有不少藝術培訓機構,分布在這些造型相似的筒子樓里,特別是每幢樓的底層,都被各色店家占領了。在這些店鋪中,就有酒鋪、書吧、茶社、畫室、咖啡店、主題書店、音樂教室等等,我還在某幢樓里碰到過一間玉雕工作室,在另一幢樓里,看到陶藝工作室,周末去小區(qū)的步行街散步,不經(jīng)意間會和一撥正在表演的樂隊相遇。

我在這里居住、生活、工作,時常去畫廊、酒吧、書吧、咖啡店坐坐,玩玩,看看畫,喝喝啤酒,翻翻書,更會遇到一些“藝術家”出沒于書吧、咖啡店舉辦的小型畫展上。時間長了,會認識其中的一兩位,然后,朋友圈漸漸擴大,他們中就有畫家、音樂家、翻譯家,也有歌手和鼓手。和他們聊天或聽他們聊天的時候,一言半語中,能聽出他們的故事和生活的情狀。我的幾篇小說,比如《戀戀的時光》《像素》《貓臉》《非中心的燈色》等,就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受其觸動生發(fā)出聯(lián)想構思而成的。而真正觸動我寫《自畫像》的,是一次喝精釀啤酒時的遭遇。這家酒吧叫“某某酒鋪”,就在我對面的那幢樓里,當時的顧客只有我一個人,在我差不多要離開時,突然進來一個中年男人,跟吧臺要了一瓶啤酒,一邊喝一邊欣賞墻上的一幅幅油畫,在其中的一幅前,看著看著,就淚流滿面了,他對吧臺女老板說,我先回家了,十分鐘后,請你打我電話,邀請我再來喝一杯。女老板答應了,還跟他笑了笑。我感到奇怪,人都到了,酒都買了,坐下喝就是了,為什么還要請別人再次來邀請?請別人邀請,這還是邀請嗎?而且是在十分鐘以后。我也看了看那幅油畫,主體是一個戴灰色圍巾的女人,色彩有點晦暗,女人褐色的頭發(fā)在風中凌亂著,眼睛特別大,卻特別空洞,而且整個畫面給人錯亂、不安的感覺,從藝術上講,這幅畫沒有什么驚人之處。女老板看出了我的疑問,告訴我,這幅畫就是她畫的。她還是個畫家,這一點也不讓我奇怪。但是,女老板又說,他也是畫家,他失業(yè)了。我知道她所說的他,就是剛才那個男人了,他在欣賞這幅畫時,哭了。這是為什么呢?女老板看出了我的疑問,也不說話,過了會兒,才說,畫上這個人像不像我?我看了看畫,又看了看女老板,覺得不像,又覺得很像。在回去的路上,我在想,失業(yè)的畫家,和酒鋪女老板兼畫家有什么關聯(lián)呢?再聯(lián)想到那些和我有過交往的畫家們,聯(lián)想到我去過的深圳的大芬村,聯(lián)想到北京的“798”的,聯(lián)想到形形色色的眾生,于是,這篇小說的輪廓就大致形成了。

我曾在以前的一篇創(chuàng)作談里說過,對我而言,小說的“線頭”很重要。但也不是每一個線頭都能扯出花樣翻新的故事來。我不相信那些玄虛、高深、混雜著主義和思潮并且引用幾位名人名言的“創(chuàng)作談”,我覺得小說就是胡思亂想、自圓其說的產(chǎn)物。但是,具體到每一篇小說的寫作,那個首先觸動你的“線頭”很重要,這個線頭能扯出你記憶里的某些東西,能牽出你讀過的某本書,經(jīng)歷過的某些事,也能讓你聯(lián)想到生活中的某個人物。

《自畫家》的“線頭”,就是那幅讓失業(yè)的畫家悲傷落淚的油畫。我至今也不知道失業(yè)的畫家和酒鋪女老板是什么關系。但我敢肯定,他們之間是有某種關系的。而且我還想,畫家還能失業(yè)?畫家失業(yè)就不是畫家了。不是畫家還叫畫家嗎?這個疑問很快就找到了另一個答案,2020年疫情期間,我看到朋友圈的一篇短文,大致意思是,一個畫廊在疫情之前非?;鸨瑑H畫工就聘了160多名,專門臨摹世界名家。這些臨摹作品銷往世界各地。疫情來了之后,這些“世界名畫”滯銷了,畫工們或轉行或失業(yè)了。于是,這篇《自畫像》就找到了一個切入的角度了。

幾年前,我的小說寫作處于間歇性停頓階段,轉而寫一些現(xiàn)代文學方面的隨筆,出版了《俞平伯的詩書人生》《朱自清在西南聯(lián)大》《讀汪小札》等專著。一位亦師亦友的著名評論家對我的轉變不以為然,讓我繼續(xù)在中短篇小說方面再寫一寫。我聽從了朋友的話。近兩三年間,寫了不少中短篇小說?!蹲援嬒瘛纺茉凇妒隆钒l(fā)表,也是對我繼續(xù)寫作的巨大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