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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寫小說和裝修房子
來源:《江南》 | 李美皆  2021年05月10日08:50
關鍵詞:李美皆 寫小說

2020年,我主要做了兩件事:寫小說和裝修房子。我發(fā)現(xiàn)這兩件事有著驚人的一致性:都要有一個總體的設計,有無數(shù)的細節(jié)鋪陳,都要跟各種人物打交道,都要耐得住各種瑣碎的消磨,都要投入和等待,包括結束了都要晾一晾。

只要待在北京的家里,我的腦子就會無休止地在裝修這件事上打轉,為了逃開走火入魔的“裝修腦”,我去了外地,把自己單純地禁錮在寫小說這件事上。初稿將完未完時,我又急于逃開寫作了,為此想趕快逃離那里。一伺寫完,我就一點不耽誤地回了北京,繼續(xù)投入裝修收尾和搬家以及搬家之后的拾遺補缺。居家事宜落定之后,我又開始對小說進行“再裝修”,一時又被“小說腦”弄得年都過不安生。

形而上和形而下,其實沒有那么絕對的分野,正如我和我家的鐘點工,其實經(jīng)常有很多共同語言,我們的職業(yè)焦慮和辛苦,程度上也差不多。

《結婚年》這部小說,二十年前,我作為一個中篇開了一個頭兒,然后就沒有然后了。許多的意想不到,把我和我的生活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當我2020年再次光顧它時,那些舊文字已經(jīng)完全陌生了,必須感謝成都文學院給了我一個契機。作為成都文學院特邀作家簽約了《結婚年》,我的長篇小說寫作才真正開始了。如若不然,我真的懷疑自己會不會去完成它。

我的懷疑要比一部小說的寫作更為深廣和漫漶。為什么寫作?這是一個可怕的問題。一個在慣性中一直寫著的人,一旦問出這個問題,就說明她對寫作發(fā)生了自我懷疑。如同一個人突然問為什么活著,那她一定是對活著發(fā)生了自我懷疑。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許多自以為不寫出來就死不瞑目的東西,寫或不寫都感覺淡了,似乎沒有什么非寫不可的東西了。寫作的激情和沖動,看起來是那么不可能的一種存在,簡直像一個謊言。一度我覺得,生命的美好是一體的,如果有其他足夠的美好,不寫作也行,或者完全可以不寫作。必須承認,這是對于寫作的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可是,一旦認可了這種無力感,似乎連帶著對于活著這一本體,我都有深深的虛無感了。那么,寫作,也許就是為了抑制活著的虛無感吧?;钪?,總要做點什么吧?那為什么不能是寫作呢?既然最順手的就是它。

為什么寫小說或寫這部小說?因為,既然總要寫點什么,既然不是非寫什么不可,那也不是非不寫什么不可了,是它又何妨呢?所以,我從評論到了散文隨筆到了小說,或者說,我從非虛構到了虛構——當世而言,我覺得虛構比非虛構容易一點。當然,我也會時不時地洄游。

有的人說真話比說假話難,有的人說假話比說真話難,趨利避害的天性會使人天然地選擇容易的那條路。這無關品格,也許只是能力或運道問題。創(chuàng)作談自然是要關于自己的創(chuàng)作談點什么,可是,無論怎么談,我仍然感覺遮蔽的要比談出來的多,我只是選擇了一個讓自己舒服的透明度而已。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平生,但我還是沒找到那壺酒,或者,那壺酒不過仍然是寫作罷了。